第三十章
休息区。
沈晓婉吃着章鱼小丸子晃着腿，目光落在面前来来往往的人上。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玩。”她含糊不清道。
陆北柠喝了口水：“为什么？”
沈晓婉咽下满口食物，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因为你很正经啊。”
学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何时何地都让人觉得无所不能。
她低头笑道：“应该是你女朋友喜欢这里吧？”
闻言，陆北柠神情微怔。
没听见他说话，沈晓婉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转移话题：“看看还有哪里没玩。”
她看着地图，视线落在了鬼屋上。
这个如果要玩只能是自己去，因为陆北柠有夜盲症，进去基本等于摸瞎。
陆北柠顺着她的目光看见鬼屋的标志，眉头皱了皱。
“玩了很久了，我们回去吧。”
沈晓婉话音刚落，陆北柠便起身朝鬼屋方向走去：“来了就全部玩一遍玩完再走。”
她愣了愣，连忙追上去：“可是你……”
“我跟着你。”陆北柠堵住她的话，短短四个字却透着满满的信任。
沈晓婉停下脚步，看着那挺拔的背影，记忆恍惚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一个阴雨天的冬日傍晚，她在校门口看见孤零零地陆北柠。
他向前伸着手摸索前进，却不小心摔倒。
他红了眼却没有哭，倔强地站起来继续走。
她就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认真地说了句“别怕，跟着我”。
沈晓婉眼眶泛热，视线中的身影也模糊了瞬：“阿柠……”
陆北柠转过身看着站在原地的她：“怎么了？”
沈晓婉忙掩去泪水，漾出一个笑容跟了上去：“没什么。”
刚进鬼屋，陆北柠眼前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沈晓婉立刻牵住他的手：“慢点走，地上东西多，小心摔倒。”
陆北柠慢慢收紧了手，顿觉耳畔阴森恐怖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句句温和的关心。
沈晓婉一心扑在了引导他走路上，对跑出来吓人的鬼怪几乎是视而不见。
只有扮鬼的工作人员拦住路时，她才说一句“不好意思让一下”。
一条原本该充满各种惊吓的路被他们走的无比祥和安静。
沈晓婉看着面前狭窄的门，忍不住问：“等你结婚了，记得发张请柬给我。”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说过这话，便又补充了一句：“我认真的。”
陆北柠沉默，心里却有些难以言喻的不满。
为什么沈晓婉还不肯说她和付建霖没有结婚，难道她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朋友了？
想到这儿，陆北柠的心像是被堵了一大团棉花。
他停住脚，沉声问：“那你呢？”
沈晓婉心一顿：“我？”
“你的请柬。”陆北柠声音小却清晰。
沈晓婉垂眸不言，她哪有请柬给他。
听不到她的回答，陆北柠压在胸口的火苗越烧越大，即便别人说他是天才又怎么样，可对于沈晓婉，他却总觉得自己一无所知。
陆北柠抽出手，像是放弃了唯一的依靠。
掌心的空荡让沈晓婉一怔：“阿柠？”
陆北柠连声问，语气渐渐带上了怒意：
“你不是结婚了吗？你还像以前一样叫我，付建霖不会生气？你也没告诉他今天来这里跟我在一起？对我把那套房子给你的事，他也不会多想？”
第三十一章
沈晓婉无言以对：“我……”
陆北柠越过她，像二十年前那样倔强地朝前走着。
即便是磕磕碰碰，摸到有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他还是没有停下。
沈晓婉着急地拉住他，却又被他甩开。
此刻的陆北柠真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不得到想要的就一直任性。
陆北柠听着身后的动静，唇线紧绷。
他只是想让沈晓婉说实话而已，哪怕只是一句“那是假的”。
突然，陆北柠脚下绊到了道具，整个人都向前摔倒。
沈晓婉心一紧，手疾眼快地冲到前面抱住他：“危险！”
满怀的充实感让陆北柠浑身一怔，他下意识地环住那温暖的身躯，心在这瞬间软了下来。
沈晓婉僵住，双手突然不知道该放哪儿。
在她的记忆力，自己只抱过陆北柠一次，那还是十八年前她不顾他反对强行抱的。
虽然她也在三年前走的那一晚偷亲过他，但他不知道啊。
“阿柠……”沈晓婉扯开嘴角，轻轻叫了声。
“我知道你和付建霖没有结婚。”
陆北柠的话让她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送我回家，我看见你手机上的消息。”陆北柠慢慢收紧手臂，好像怕她逃走一样。
沈晓婉的心就像过山车起起落落，可又隐约着因为他的举动而有些激动。
她小心地抱住陆北柠的腰：“我不是要故意骗你，师兄的奶奶身体不好，一直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所以我……”
陆北柠又问：“你喜欢他吗？”
他还记得在楚阁餐厅里沈晓婉说的那句“我爱他”，也许她不是出自真心，可却听着还是很火大。
沈晓婉解释道：“怎么可能！”
“可我看他是真的喜欢你。”陆北柠紧蹙着眉接了句。
沈晓婉怔了怔：“是吗？”
她还真没怎么发现，也许自己心里都被陆北柠日常的琐碎装满了，没空间去装其他的。
对于她的迟钝，陆北柠又气又无奈，但这个解释也让他稍微舒服些。
至少他不用担心她跟付建霖假戏真做。
伴着回声的鬼叫唤回了沈晓婉的注意力，她忙推开陆北柠，牵住他的手：“先出去再说，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陆北柠也没再闹脾气，乖乖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接触到光，他连忙闭上眼睛，等慢慢适应了光才睁开眼。
而掌心的湿黏感让他再次紧拧起眉头，陆北柠低头看去，满手的红油漆，刺鼻的味道熏得人作呕。
因为被他抱了一会儿，沈晓婉的衣服上也被蹭了些。
“去洗洗手吧，我在这儿等你。”沈晓婉说道。
陆北柠嗯了一声，朝洗手间走去。
沈晓婉找了个地方坐下，忍不住看着自己的双手傻傻一笑。
陆北柠居然抱了她，还说了那么多话。
听起来，他好像有些吃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晓婉就觉得不可思议。
陆北柠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吃醋呢？难道说……他喜欢我？
沈晓婉立刻红了脸，心好像也被碰碰车撞来撞去。
她深呼吸着，平缓这激动又按捺不住的情绪。
沈晓婉四处张望，试图转移注意力。
突然，她目光一顿，停在了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靠近一对母子的男人身上。
男人左顾右盼，手悄悄伸进了孩子妈妈的包里。
正当男人拿着偷到的手机转身若无其事的离开时，却见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面前。
“看什么看？”男人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沈晓婉抿唇一笑，抬脚就把他踹出两米开外。
第三十二章
男人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嚎几声，眯眯眼里满是凶光：“你居然敢踢我！”
沈晓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东西交出来。”
男人一愣，眼见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又对自己被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踢到，面子上挂不住。
他站起身举起拳头恼怒地挥了过去。
沈晓婉侧身一躲，攥他的手腕一扭，紧接着用后脚跟狠狠踢向他的膝窝。
男人嗷地叫着跪倒在地。
“再不把偷的东西拿出来，我就拧断你的手！”沈晓婉冷冷看着他。
谁知道他非但不拿，反而大声嚷嚷起来：“打人了！赶紧帮我报警啊！”
公园保安问询赶来，一看男人被沈晓婉束缚的动弹不得，都愣了。
“这女人疯了！”男人叫道。
沈晓婉解释道：“他偷东西。”
说着，朝那个原本看热闹的女人道：“大姐，你看看包里的手机还在不在。”
女人一怔，忙去翻包：“手机，我的手机呢！”
沈晓婉放开手，直接从男人口袋里翻出了手机。
男人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沈晓婉眼神一凛，一个箭步上前把人踢倒，保安一拥而上将他控制住。
她看着男人不甘又愤怒的眼神，哼笑：“要不是法治社会，我非得把你踢成残废，让你多手多脚。”
话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从洗手间出来的陆北柠见沈晓婉不见了，反而不远处的休息区围满了鼓掌的人。
他眉一皱，立刻走了过去。
男人被保安带走，而带着孩子的女人对沈晓婉不住地道谢。
沈晓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举手之劳。”
话落，女人身边四五岁的小男孩把手里的糖葫芦举起来给她：“阿姨给你，妈妈说好孩子会得到奖励。”
沈晓婉愣了愣，看了眼满眼善意的女人后接过：“谢谢你，小朋友。”
道了别后，她拿着糖葫芦准备回去找陆北柠。
可转过身便见他朝自己走来，沈晓婉咧嘴一笑：“阿柠。”
陆北柠看了眼她手里的糖葫芦，又看向被保安架着的男人：“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小偷偷东西被我发现了。”沈晓婉一脸自豪，“做了件见义勇为的好事。”
然而陆北柠却拉下了脸，全无半点高兴模样。
看他过分严肃地表情，沈晓婉瞬时蔫了：“怎么了？”
陆北柠眉头越拧越紧：“你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
沈晓婉一怔，无措又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他身上有刀怎么办？你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吗？”陆北柠脸色难看。
沈晓婉解释道：“我会小心的。”
“你从小大都这样，每次都说自己小心。”陆北柠眼神多了分温和，“四年级，你为了帮班长拿回被抢走的作业本，被人推下楼梯躺了一个礼拜，初二，也是为了追一个抢劫犯，你被一辆三轮撞到，抢劫犯是抓到了，你呢，住了一个月的院。”
沈晓婉垂下眼帘，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为什么见义勇为的事非得你去？如果死了，在乎你的人该怎么办？”陆北柠声音拔高了几分。
可说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僵住，目光中也闪过几丝懊悔。
这话无疑是让沈晓婉想到了也是因为见义勇为而牺牲的沈父。
堆积在心里的苦涩好像在瞬间膨胀，她红着眼咬了口糖葫芦，想靠着甜味去缓解，可却于事无补。
第三十三章
看沈晓婉灌满泪水的通红双眼，陆北柠的心一阵紧缩。
他恼恨自己的口无遮拦，但又更担心她出事。
沈晓婉含着糖葫芦，哽声道：“我也像我妈一样怨过我爸，为什么他要不顾一切的去救别人，扔下了我和我妈妈还有几十万的欠款。”
她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可要是我自己遇见了也不可能视而不见，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怨他呢。”
陆北柠目露痛色，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对不起。”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见沈晓婉哭的满脸泪水。
哪怕是沈父火化、沈母下葬那天，他看到的依旧是她倔强的一面。
沈晓婉又咬了口糖葫芦，眼泪却掉的更凶。
多年的委屈、孤独和无奈像是得到了宣泄，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让她难以控制。
就在她哭的一抽一抽时，面前陆北柠的脸突然放大。
比那天在道馆两人离得还要近，不仅仅是感受到了两人的呼吸，唇上柔软的摩擦感几乎让人沉溺。
沈晓婉整个人都宕机了般一动不动，睁大的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
“阿柠……”
陆北柠眸色一暗，趁着她张口之际入侵，扫着那满是甜味的湿润空间。
覆在她肩上的手慢慢下滑扣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一捞。
沈晓婉反应过来时，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被他夺走，整张脸红的跟西红柿一样。
平时那些蛮力好像跟着空气一起被陆北柠吞掉了。
鬼屋门口，一脸惊魂未定的付薇薇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她回过头，发现代琳还没出来，但自己是不想再进去找她了。
付薇薇直起身，正想去休息区坐会，却看见不远处一对正在接吻的情侣。
她原本没想多看，可两人分开后，沈晓婉通红的脸让她浑身一怔。
“嫂子！？”
付薇薇又看向他对面的男人，居然是学校物理学的教授陆北柠。
陆北柠一手抱着沈晓婉，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说了什么后又吻了上去。
付薇薇只觉自己对这个漂亮又仗义的嫂子滤镜碎了一地。
听代琳说昨天的课是陆北柠代上的，她知道陆北柠长得好看，但也不至于让沈晓婉在一天之内出轨吧！
一时间，被欺骗和背叛的不解和愤怒挤在付薇薇胸口。
“薇薇，你居然撇下我一个人跑了！”代琳又怕又气地跑出来，见她望着一处发愣，不由问，“你在看什么呢？”
付薇薇忙拉着她走开：“没什么，我们回学校吧。”
代琳知道自己和沈晓婉的关系，可家丑实在不宜外扬。
明明今天的太阳不算大，但沈晓婉却觉得两颊火辣辣的发烫。
她抓着几乎快要化掉的糖葫芦，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陆北柠。
她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居然跟他接吻，还是两次，还都是他主动。
陆北柠看着身边几乎快把头埋进衣领里的人，抬手捏了捏粉粉的耳尖：“你以前不是很高调的追我吗？”
沈晓婉顿觉有股电流从他触碰的地方传进了心里，她张了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们在一起吧。”陆北柠轻声道。
闻言，沈晓婉眼眸一震，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陆北柠又耐心地又说了一句：“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三十四章
这一瞬间，沈晓婉感受身边的一切好像都跟着时间停滞了。
视线中的所有都模糊的只剩陆北柠的身影，那句温柔又认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像是火山喷发在心底炸开。
过了一会儿，沈晓婉迷蒙的眸子才清醒，她皱起眉：“可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听到这话，陆北柠心中无力，为什么她有时候能这么蠢。
他将兔子发箍重新戴到她头上：“你答应了就有了。”
沈晓婉心跳顿了瞬，答应的话到嘴边却被温兮语三年前话堵住。
她看着陆北柠，目光中带着几丝顾虑：“我没文化，又没家世，除了会点跆拳道什么都不会，你真的不嫌弃？”
陆北柠握住她的手：“用脑子的事我来就行，你做你自己就好。”
闻言，沈晓婉怔了怔后嘟囔了句：“说的我好想没有脑子一样。”
“你有，只是全用在不该用的地方。”陆北柠从口袋里拿出纸，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汗。
沈晓婉还是担心，虽然他说不在乎，并不代表顾父顾母也不在乎。
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会让她这么个无名小卒跟陆北柠在一起？
陆北柠看沈晓婉一脸纠结，顿时明白了。
他道：“如果你担心我爸妈不能接受那就多余了，他们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比起你说的文化和家事，他们更看重一个人的人品。”
对于陆北柠给的定心丸，沈晓婉稍稍放了些心。
她看着眼前目光深沉的人：“我以为你一直都很讨厌我。”
毕竟自己做了他那么多年的跟屁虫。
陆北柠抿了抿唇：“一开始觉得你的确挺烦的，等你走了以后，我突然想起了你的好，越想你的好就越想你，就像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沈晓婉听不懂最后一句话，但大概意思也明白了。
得知他的心意后，她心里终于多了分甜意。
两人离开主题公园后便去了餐厅吃午饭，原本下午两人重新来个临时约会，陆北柠却接到一个会议电话，得赶回学校。
“明天你下班的时候我过去接你。”陆北柠摸了摸沈晓婉的头。
沈晓婉却道：“明天可能要下雨，你别出去了。”
闻言，陆北柠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塞到她手里。
“这是？”沈晓婉一愣。
“我家的钥匙。”陆北柠回了一句后就转身上了出租车，“我就这一把备用钥匙，你帮我收好。”
沈晓婉看着远去的车子，半天才回过神。
她看着手里小巧却觉得又沉甸甸的钥匙，心好像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回家的路上，沈晓婉时不时笑笑，好像在回忆在公园时和陆北柠说的话。
公寓楼下挺着一辆黑色宾利，付建霖靠着车。
见她回来了，他紧蹙的眉舒展开来：“你怎么一上午都没接电话？”
沈晓婉怔了怔，拿出手机一看，有他十个未接来电。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师兄，我开了静音，有什么事吗？”
付建霖犹豫了瞬，抬腿走到她面前：“奶奶想让我们回去吃饭。”
听见这话，沈晓婉瞬间明白，又得装夫妻了。
可是她已经跟陆北柠在一起了，再和他装夫妻实在不太好。
沈晓婉深吸口气：“师兄，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
“小婉，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能和我交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