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昂拥车成本和大众的刻板印象中,摩托骑士追逐着属于自己的风和自由
图/IC
文 | 《财经》实习生 邓雨洁 记者 王静仪
编辑 | 李皙寅
不宽的马路边,停着一辆体型偏大、线条流畅的摩托,亮红色的车漆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Tony身穿一袭黑色骑行夹克,站在旁边。他摘下头盔,放在后座上,用手刨了刨头发。在上海的小路上,这无疑是一对抓人眼球的组合。
“停在这儿可以吗?”
“没事,摩托的优势就是不用像汽车一样找车位。”
“拉风”是一方面,这辆摩托车还有一张惹人注意的沪A黄牌——要知道,截至2023年3月13日,这张黄色牌子的价格已经突破63.5万元。
平日骑行时,Tony也遇到一些对牌照好奇的大爷,他们无法理解一张黄色铁皮居然要60多万,觉得“好夸张、好贵”,但其实近年来,上海的摩托车牌价格持续水涨船高,从四年前的25万涨到最近的60多万。
拥有一张沪A黄牌,就连一辆平平无奇的拉货摩托车也身价猛涨,网友直呼:“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实,堪比一台保时捷718……”
图源:微博
摩托车牌为什么这么贵?都是什么人在买?此次,《财经》共对话了包括Tony在内的三位上海骑士,他们有着不同骑行习惯和文化,聊一聊关于“天价”牌照、骑士间的友情以及如何看待“飙车族”的刻板印象。
60万1张的牌照出生于1994年的上海人Tony,在2019年花26.5万元买了一张“尊贵”的沪A。
购买之前,他认真研判了价格走势:2017年沪A黄牌的价格冲破40万元到达高点,随后一路下跌,直至26.5万元时,Tony判断价格基本到达低点,赶紧入手了。
但现在,一张沪A黄牌的摩托车牌照已经突破63.5万元,沪C黄牌和沪A蓝牌已经冲破20万元。仅仅13天(3月1日-3月13日),沪A黄牌的价格眼睁睁地上涨了4.5万元。
数据来源:大师兄摩都汇
在上海,摩托车牌照按照颜色分为黄牌和蓝牌,排量低于50CC挂蓝牌,高于50CC挂黄牌;按照字母不同又可分为沪A和沪C,其中沪A黄牌可以进入上海市区骑行,沪C黄牌不能进入7个中心城区内,只能在上海郊区骑行——这意味着,沪A黄牌适用于进入市区的大排量摩托车。
从2008年1月1日起,上海不再为摩托车办理登记注册(上牌)。目前,沪A黄牌的保有量只有10900张,稀缺性是沪A黄牌价格不断攀升的重要原因。京A牌照也同理。
“我觉得这个价格应该不太会下来。对于那部分人来说,哪怕涨到100万、150万,有需要还是会买,因为日常要用。”Tony对《财经》说,他觉得大多数人属于刚需自用,包括他自己。
路边的摩托车 图源:受访者 路边的摩托车 图源:受访者
除了沪A沪C,还有一种沪CR DR ER岛牌(黄牌),属于郊区牌照,行驶范围仅限于三岛区域(崇明、横沙、长兴),禁止在上海其他行政区通行。
23岁的上海大学生浦东,正在考虑将外牌换成这样的岛牌。“岛牌4万元,在自己经济承受范围之内,另外我本身就是崇明岛人,平时也不太爱在上海市区骑行,所以上沪A的意义对我来说并不大。”
在浦东的影响下,室友小杰在2022年暑假考取了摩托车驾照,买了人生中第一台摩托车。
他是去浙江台州上的外地牌照,因为台州可以凭上海居住证办牌照,而且价格更加划算,在承受范围之内,加上黄牛拖车费用也才3000元左右。他周围有不少骑士和他一样,在上海骑外牌车。
实际上,在上海骑外牌摩托车是违规的,被抓住会处以1分和200元的惩罚。
同样作为一线城市的北京,也在上世纪末停发了京A——唯一能进入四环内的摩托车牌照,目前它的保有量在2.5万张,价格已经飙升到40万左右。所以正常发放、上牌价格只需3位数(不含保险)的京B成为摩托车骑士的首选。
一见如故的摩托车骑士们A黄牌只有1万多张,京A黄牌是2.5万张,不大的圈子里,骑士们惺惺相惜。
在上海,哪怕是在马路上等个红绿灯,陌生骑士之间都会打个招呼或者点个头。最夸张的是,小杰有一次摩旅时,左手甚至没停下来过,一路都在打招呼。
随着人们的物质条件逐渐转好,摩托车正在受到更多人的喜爱,分类也越来越细化,目前主要可分为街车、巡航车、仿赛、旅行车、探险车和踏板车。
Tony的摩托车 摄影:王静仪
Tony选择的是休旅巡航车,坐高较矮,手把较宽,声音浑厚,更适合公路骑行和长途摩旅。但巡航车的体积大、重量重、油耗较高,不太适合在繁华市区穿行。Tony这辆巡航车有300公斤重,相当于四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倒地扶起来还需要一些小技巧。
浦东选择了街车,龙头很轻,相较于其他车型能更灵活的在城市里穿梭。街车的发动机和车架通常裸露在外,骑行姿势更舒适,油门轻轻一拧就能往前跑。
小杰选择的是仿赛车型。仿赛车的一体式整流罩让它在外形上更像专业赛车,但不具备赛车的性能。坐姿低趴,重量较轻,也是一类适合在市区骑行的摩托。
玩摩托车的骑士,几乎都会提到“打卡点”。在抖音、小红书等短视频平台搜索“摩托车打卡”会有数不胜数的帖子推荐。
“打卡点相当于一个聚集处,每家店根据老板的风格,会有不一样的特色,比如咖啡、合照、纪念贴纸等。上海近郊打卡点会更多一些,比如青浦、临港、金山这些地方”,浦东对《财经》说。
摩旅也是骑士们的乐趣之一。小杰在去年年底花了三天时间,从上海出发骑行到安徽黄山,总里程接近1000公里,他觉得摩托车不像汽车有很多拘束,随走随停,有些小路汽车也走不了,摩托车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自己去感受风的速度,开心一点”。
Tony甚至把摩托车融进了人生的重要时刻,在2021年11月,办了一场拉风的机车婚礼。他叫上两个骑摩托车的好朋友,呈三角阵型,自己穿上西服,戴上头盔,扭开发动机,作为婚礼头车开道去迎接新娘。
在摩托圈里建立友谊,似乎是一件简单又纯粹的事。
“摩托车店的老板本身就是玩家,所以店更类似于俱乐部性质,买了车,老板就会把你拉进他的车友群,带上你一起玩”,浦东对《财经》介绍。在摩托车打卡点,骑士们坐下来聊几句,碰上有缘的,就自然而然地加上微信好友。
小杰有固定的摩托车友圈,十来个人里要么是大学生,要么就是事业有成、空闲时间很多的“成功老板”,年龄最大有50多岁,平时也在市区里一起喝杯咖啡。
摩托车也促进了邻里之间的交流。Tony有一天看见邻居拎了个头盔下去,就认识并且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机车婚礼也是邻居帮忙一起操办的,“他很厉害,有3块沪A,有时候我骑他的车,我爸骑我的车,他再骑另一辆,我们仨经常一起出去”。
“两天搞定”的驾照“我觉得外界对摩托车骑士群体最大的误解,就是飙车。在上海,我周边人都是比较注重安全的,不会瞎玩,飙车的很少”,Tony告诉《财经》。
昂贵的牌照费用,成了天然的骑士筛选门槛。Tony观察到,上海骑士的年龄都在30岁-60岁,普遍比较成熟,不像周边不限摩的地方,平均年龄都在20出头。
上海路边的摩托车 图源:受访者
小杰的父亲以前也骑摩托车,他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坐在父亲摩托车油箱上的感觉,从那时候他就喜欢上了摩托车。当小杰也骑上摩托之后,父母还是止不住地会多叮嘱两句。
到目前为止,小杰只在安徽一座山上摔过一次。十二月底,山路结冰,不过幸好车速慢、护具齐全,小杰并没有受伤只是裤子被擦破一个洞。
在浦东两年多的骑行经历中,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关于安全驾驶。
有好几次,浦东都遇到近乎发生意外的情况。浦东骑着摩托停在拐弯道,前面是一辆汽车,当摩托车要左拐但汽车准备掉头时,很容易被汽车撞倒。所以他认为在骑行时需要注意防卫式骑行,避免自己、他人受到伤害。
“很多驾校其实是很不负责任的,有的甚至打着3天出证的旗号,应付考试,并不会教你上路技巧,我觉得这是不行的。”浦东对《财经》说。浦东在考完驾照正式上路前,首先在封闭道路自己练习了一段时间。
目前,中国摩托车驾照分为三种:
D证:(普通三轮摩托车)为发动机排量大于50ml或者最大设计车速大于50km/h的三轮摩托车,准驾E、F证;
E证:(普通两轮摩托车)是指发动机排量大于50mL或最大设计速度大于50km/h的两轮摩托车,准驾F证;
F证:(轻型摩托车)是指发动机排量≤50ml,最大设计速度≤50km/h的摩托车。
由于D证使用三轮车考试,难度比E证两轮车的考试更简单,驾校通常会建议学员考D证,同时可以骑行两轮摩托车。
《财经》致电成都某驾校,对方回答:“摩托车考D照,只需要学习一次,第二天去考就能考下来,两天就搞定了。”
《财经》还发现,在该驾校中,考D证和考E证的价格相同,为980元(包含报名费)。
拿摩托车驾照是容易的,更多训练在日常生活里进行。小杰在拿到自己第一辆车之后,也没有急着上路,提车当晚,他骑车去了一趟附近的加油站,练习了很久。
除了自己练习,摩托车新手还可以额外报名安全驾驶培训班,这种培训班通常由俱乐部发起。
在网络上看到,一家俱乐部的安全驾驶培训班(初级班)价格为2480元,包含午餐、饮用水和保险,在两天时间内集中学习如何防御性驾驶、推车及扶车、骑行姿态、转向原理、视线训练、紧急避让、小半径掉头等内容。而另一家的安驾提高班则需要2800元。
高涨的价格,全新的骑士,摩托车消费市场已经产生巨大的变化。在骑士们看来,期待更完善且宽容的道路法律法规、驾驶规培,也期待有更好的驾驶习惯,安全、合法地追逐风和自由。
(文中人物Tony、小杰等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