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一的时候,我近视了。上初二后,近视得更厉害,听课还好,看黑板上的字,我就傻眼。像我一样的,还有好几个同学。时间长了,影响了成绩。
有一次单元测试,我们都考砸了。下午放学时,班主任找我,我的心突突地跳,怕是要挨训了。他却没有发火,是通知我配眼镜。他说,与家里说说,星期天去县城,骑自行车,七点走开;如果去,带上五十块钱。
那时,村里人们给近视眼的人叫“近视倌”,“倌”是“羊倌”的“倌”,我特讨厌这个称呼。一旦配上眼镜,就成了“近视倌”。不配吧,又看不清黑板,影响学习。
再说,五十块钱,那时候是个大数,家里能拿出来吗?
我忐忑起来。班主任见我表情凝重,说,缺钱吗?我先给你出上。我哪能露了家底,说,不缺,我回家说说。
怎么办?我考虑了一个晚上,拿不定主意,没与父母说。第二天下午放学时,班主任问,你去不去?我说没想好。班主任说,还想啥,你看电视里的科学家,都戴眼镜。佩服!班主任一句话,直击要害,好像知道我咋想的。那时农村里刚有几台电视机,电视里有学问的人,大都戴着眼镜。关于钱,倒不是大问题,为了孩子,为了学习,父母舍得花钱。班主任又重复问,缺钱吗?我给你出上。我说,不缺,我去。
周日是一个晴天,早晨已经很凉了,想着很快眼前就清亮了,每个人心里都热乎乎的。我们每人骑一辆自行车,班主任眼睛好,在前面领着,我们依次在后,像一只大蜈蚣,向县城进发。
一路上,班主任招呼着注意安全,介绍着到了哪儿,又到了哪儿。每一个“近视倌”紧紧地咬住前方的车子,不敢被落下。
我是第一次进县城,很兴奋。因为近视了看不很清楚,感觉县城的路很干净,两侧大多是平房,有青砖的,有红砖的,比农村的土坯房,好得不是一半点。偶尔看到一栋楼房,我们激动得不行。
班主任说,配上眼镜了,就不影响学习了,好好学,考上学,就能到县城工作。还说,到了县城工作,在大楼里上班,如果表现好,就能当上县长。还说,当上了县长,别忘了给咱学校里拨款,翻盖翻盖校舍。
我们被班主任逗乐了,很开心。我甚至有些激动。十三四岁的孩子,好好学习,就能到县城工作,还能在大楼里上班,还能当上县长,那得享福成啥样!懵懂的我们,在这个模模糊糊的世界里,好像看到了方向。
拐了两个弯,就到了县医院。县医院有一栋楼,楼里有楼梯,第一次登楼梯,又是一阵兴奋。我一下子有了登山的感觉,虽然从没登过山。我想,登山的感觉就是登高的感觉,登高的感觉就是当上了县长的感觉。拾级而上,到了二楼,五官科。
医生给我们验光,我不安起来。小小年纪,已经要面子了,有了隐私感与羞耻感。我感觉自己近视得最狠,眼镜度数配高了,那多丢人;同学们知道了度数,那多难堪。班主任与医生喳咕了几句,医生叫我们一个一个地进去。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验完光,眼镜度数就有了,眼镜要等到下周拿。返回的路上,同学们相互问配了多少度。我说二百度。赵浩然说:“我配了二百度,你比我厉害,应该还多。”班主任说:“你咋这么多话,注意安全,专心骑车。”
班主任又给我解了尴尬,心里特感激他。我想,班主任怎么这么了解我。我们班学习风气浓厚,从不出乱子,班主任对我们该严的严,该宽的宽,平时用了多少心劲儿,费了多少功夫啊!
前几天,遇见县城里一位很有名气的老师,说起教育的事。老师说,每个学生心里想啥,他都知道,不出三句话,就能让学生折服;当班主任,没这么一手,不好当......
我一下子想起了班主任,想起了第一次配眼镜的事。
(图 曹新庆)
作者简介:左岸青士,山东利津人,文学爱好者。偶来小感,为诗为文;偶见报端,欣喜不已。功底粗浅,灵感驱笔;以文娱心,与人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