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家医院开了一个特别的科室,就叫“拒绝上学门诊”。赶上开学季,专家号瞬间被抢爆。来就医的孩子,有的已经休学一年,有的刚请假没几天,和家长进诊室时还穿着校服。
孩子们拒绝上学这事儿,不是突然爆发的。
心理咨询师雷一心就跟我说,她的来访者越来越低龄,最小的是一年级孩子,患上了重度焦虑,也是无法上课才被家长送来救治。
我听得心惊胆战,特别想知道,现在的孩子们都在面临什么样的问题?他们的今天类比我们的昨天遭遇了什么不同的难处?
以及,他们真的是更敏感脆弱的一代人吗?
所以我邀请雷一心写下今天的故事,记录她帮助一位不去学校的女孩的全过程。
“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比起好成绩,她更害怕丢掉被爱的滋味。”
“学校里都是那种怪物。它们模样和人类没有区别,但是神态一点都不像人。没有表情,不说话,肢体僵硬,死气沉沉的,就像是僵尸,或者别的怪物假扮成人类,在我身边徘徊。
“我不敢跟他们对视,但我能感觉到,它们死死地盯着我。整个学校寂静得可怕,我只能听见它们的脚步声,还有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我害怕极了。”
以上两段文字,不是什么恐怖电影的台词,而是我一位来访者讲述她的梦境。我将这些内容逐字记录进档案,至今还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叫小雅,当时她躺在我咨询室的催眠椅上,身体绷得僵硬,微微发抖。
我做心理咨询师十五年了,见过很多患心理疾病的青少年,不乏极端骇人的,但小雅最让我心疼。她要面对的现实,比这个梦境更恐怖,也让我感到更无力。
人在讲述恐怖梦境时,同样有身体和心理的反应,就像观看恐怖电影一样。小雅此刻正处于极度恐惧状态,我必须立刻干预,不然她可能随时停止,梦境也就无法探索。
我轻轻对小雅说:“现在你穿上一件魔法隐身衣,它们看不见你,会发生什么呢。”
小雅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它们看不见我,但还是盯着我消失的位置,好像能嗅到我这个异类。我还是很害怕,想要逃出去。但是学校被什么东西扣住,有东西在阻挡我,透明的、软软的,橡胶一样、有弹性的墙壁。我拼命朝外面的人呼救,但是外面看不到。我爬上围墙,透明的墙也升高了,我根本逃不出去……”
心理学认为,梦境是潜意识的语言,呈现着内心的真实感受。
小雅的梦境,几乎是以一种奇幻色彩映射出她对学校的恐惧。
她在一所县重点学校读高一,住在学校宿舍,每天清晨五点多起床,晚上十点熄灯睡觉。跑操、洗漱、早餐、上课……每一项都有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学生们像是上发条的机器,在这个系统里连轴转动。
学校实行大小周末制度,大周末周六下午放学,周日中午回学校,小周末周六晚九点放学,依然周日中午回学校。
午餐后是难得的放风时刻。小雅想要休息下,邀请同学散步,听到好听的音乐,也主动分享给同学,可每当她这样做,“周围的同学都盯着我,眼神透着古怪,好像在说学习紧张,你还有心情散步,欣赏音乐?”
学校有扣分制度,不管上课还是自习,必须写作业或者看教辅书,被抓到读课外书,或者做与课业无关的事就要扣分。
此外坐姿要正确,身体要绷直,趴在桌子上、翘二郎腿、抖腿或者左顾右盼,这些行为只要被巡查老师抓到,扣一分,累计二十分要受记过处分。
开学半个月,小雅距离受处分,仅剩下五分。
这所重点高中每届有八百多名新生,小雅的中考成绩在学校排一百多,入校摸底考试排到九十几名,按照这种排名,考上211名校几乎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