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孩子,只要你不走,我给你十个亿。”
“不,二十个亿!”
裴家老宅,裴老爷子坐在正厅的黄梨木椅子上,哀求着面前的女孩。
可坐在对面的阮清莞却摇了摇头,而后将那张巨额支票推了回去,
“爷爷,抱歉,我们当年约定的就是六年,现在时间到了,我的恩也报完了,该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十分坚定。
见阮清莞心意已决,裴老爷子也只得叹了一口气,“这些年苦了你了,离开之前,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阮清莞沉默许久,好半会才道:“我想要您同意裴行砚和裴音在一起。”
“您之前让我接近裴行砚,就是为了让他放下裴音,可如今六年过去,您也看到了,也许真爱,就是拆不散的。”
闻言,裴老爷子又沉沉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疲惫与无奈,“罢了罢了,我也老了,不管他们年轻人的事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至于离婚的事,孩子,你自己跟行砚提吧。”
阮清莞点点头,恭敬的朝着老爷子鞠了一躬,而后起身朝着大门走去。
上车后,她最后看了一眼老宅的方向。
第一次来这栋老宅,还是为了报恩。
她是福利院出来的孩子,本该和院里其他的孩子一样辍学,但她运气好被裴老爷子看中,得到裴家的资助有了上学的机会。
她有天分也肯努力,一路跳级,年仅22岁就已经北大博士毕业。
学业有成那年,她特地来到裴家老宅当面感谢裴老爷子,他却端坐上方,满脸疲惫,向她提了一个要求。
“孩子,裴家不缺钱财,你若想报恩,就答应我一个要求,从今天开始,到往后的六年时间,你去接近我裴氏的继承人,并给他生下一个孩子,让他放下他妹妹。”
也是那时候,阮清莞才知道裴氏集团继承人裴行砚竟然喜欢上了家中的养妹,宁愿放弃继承人的位置,也要罔顾人伦和她在一起。
他从小便是最合格的继承人选,天之骄子,却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叛逆,裴家上上下下都急得团团转,为了杜绝他的念头,还将裴音送出了国。
可从那之后,裴行砚便整日酗酒,一蹶不振。
为了报恩,她答应了。
之后,她开始接近裴行砚,疯狂追求他,扮演一个爱他成痴的爱慕者,终于如愿同他结了婚,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整整六年,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可近日裴音回国后,他那些封存起来的爱意立即死灰复燃,就连他们的儿子也因为经常被带着往裴音那跑,对裴音生出了好感,开始讨厌起她这个亲生母亲。
原来,那抹白月光,他从未提起,也从来没忘记。
好在以后,这些就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裴家只绑定她六年,如今孩子也已经生完。
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蔓延的思绪被收回,她的视线也开始转回车内,下一秒,却见一辆失控的卡车朝这边开来。
紧接着几声撞击声响起。
“嘭”!
失重感传来的瞬间,额头撞上坚硬的车座,剧痛侵袭了她的意识,
阮清莞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纯白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提醒着她现在身在何处,来查房的护士见她醒来,询问了她的一些基本信息,才感叹了一句。
“你运气真好,只有点轻微脑震荡,滨海路的那起连环追尾的事故送过来十几名患者,就只剩下了你一个幸存者。”
护士又检查了下她的情况,松了口气,“没什么大问题了,联系你的家人过来签个字,签完字就能走了。”
她艰难的坐起身,整个人还未从大难未死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好半会才点了点头,坐起身拿过自己的手机,拨出了裴行砚的号码。
嘟嘟的声音不断响起,那边始终没有接,最后或许是厌烦了,更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通,两通,三通
阮清莞打了十几通电话,那边却一次都没有接。
她垂下眸子,点开了另一个号码,是儿子裴之临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电话一次又一次被挂断,终于,屏幕上弹出了一条信息,
【你能不能别烦我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忙,对了,你在家熬一些鸡汤。】
不耐烦的语气,颐指气使的态度,若是不说,谁又能看出来发消息的人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呢?
病房外,有护士从走廊经过,议论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
“裴总对太太也太好了吧,只是被热水烫了一小点,再晚点伤口都要愈合了,居然还包了一层楼,那个小少爷也是,又乖又听话,还忙前忙后的。”
“你弄错了,那可不是裴太太,而是裴总的养妹裴音。”
听她这么说,另一个护士连忙反驳,说着,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刚来南城不知道,裴总好像喜欢这个妹妹,之前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不惜放弃继承权,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是后来裴小姐被送出国,他才娶了现在的裴太太。”
此刻,阮清莞终于明白,他们两父子都在忙些什么了。
她不由得笑了笑,自己要真在这场连环车祸中死了,是不是到时候连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抬眸看向护士,轻声道:“抱歉,我没有家人,自己签字可以吗?”
或许是第一次看到连家人都没有的,护士眼中流露出同情,最后还是破例将出院通知书递给了她。
她独自办理了出院手续,去拿药时路过一间病房,里面传出的说话声让她无比耳熟,
阮清莞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看见裴行砚和裴之临都守在了裴音的病床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乖巧。
她默默地注视着,面上却没有丝毫异常,仿佛里面的人并不是她的老公和儿子一般。
过了一会儿,她才挪开目光,径直转身离开。
回到家,阮清莞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离婚协议,最后签字的地方,裴行砚三个字行云流水,瞬间,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年他签下名字时的样子。
眉眼疏离,看向她时不带一丝感情。
“阮清莞,我知道你爱惨了我,但我另有所爱,娶你只是因为家里催婚,往后,你要是想离婚了就在这上面签字,随时都能走。”
如今,她提笔在女方签字的那一栏,
没有丝毫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章
最后一笔落下,房门突然被打开,她回头,裴行砚牵着裴之临的手站在门口,两父子穿着一大一小的黑色手工西装,身长如玉,英俊矜贵的气质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你打那么多电话干什么,汤呢,还没熬好?你每天在家就是做点家务,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裴之临脸上满是不耐烦,阮清莞没有与他计较态度的问题,只平静的回了句,“热在厨房了。”
得到了答案,他半点没有停留,松开了裴行砚的手就连忙去了厨房。
裴行砚走上前,语气清冷:“之临年纪还小,我以后会让他改正态度的。”
阮清莞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裴之临到底是她怀胎十月拼命生下的孩子,从前虽然对她态度也十分冷淡,还是会叫她一声妈妈的。
但自从裴音回来后,也不知道他跟裴之临说了些什么,如今裴之临认定她是拆散了他和裴音的坏人,态度也从此一落千丈,再不肯正眼看她,更遑论好好与她说话。
“不需要了。”她摇摇头,半晌后,又平静的看向他,“裴行砚,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孩子我不要,钱我也不要,等一个月冷静期到了我就走了。”
她的话音未落,裴之临已经欢喜的抱着一个保温桶又小跑了过来,着急的声音将她的尾音彻底压下。
“爸爸,我们赶紧去看姑姑吧,她一个人在病房内肯定很害怕!”
裴行砚这才恍然回过神般,看向她,淡淡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他说得理所当然,阮清莞看着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刚刚看着这边,眼中失焦,思绪早不知道飘向何处的模样。
原来他刚刚并没有听自己说话,
原来,他即便回来了,心中一直挂念的人也只有在医院的裴音。
想到这里,她不再多嘴,只朝他摇摇头,淡声开口,“没什么。”
反正他也不在意。
离开的事,他知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阮清莞就那样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没有出言挽留。
他们这一去就是好几天,也刚好给了阮清莞空闲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她向国家研究所递了报名表。
她身为22岁就被授予博士学位的天才,如果不是当年为了报恩嫁人,一定会是国家的栋梁,毕竟当年跟她同一届的几个同学如今也都获得了诺贝尔奖。
如今她也报完了恩,也没什么别的亲人,就只想完成当初未完成的志向,
报名表刚交上去后又过了几天,她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浓浓惊喜与激动,阮清莞也很快就听出了那边正是以前的同学,
“清莞,你真的打算回来了?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听说这个事了,当年你本来就是我们之中天赋最高的,却突然销声匿迹,教授天天在我们耳边念叨可惜了,如今听说你回归,教授高兴得几天都没睡着,我们也都很为你开心呢,看样子,以后整个学术界都要震荡了!”
她听出了话中揶揄的意味,浅浅笑了笑,终于找回了久违的笑容。
“放心吧,以后我就将所有时间都献身学术了,至于其他的,我都不要了。”
话音未落,门应声被推开,裴行砚和裴之临的声音同时响起,“什么不要了?!”
第三章
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回来,还刚好听见了自己打电话,阮清莞心中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挂断了电话,才又转身看向他们,藏下眼底的一丝惊讶,面色如常。
“没什么,就是最近整理房间清理出来了一些平时用不到的东西,打算过两天丢掉,都不要了。”
裴行砚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眼神紧紧盯着她,快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她却仍旧不慌不忙,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
他才沉眸,看来的确是他想多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见打消了他们的疑虑,她又不着痕迹的开始转移话题。
这话一出,裴之临倒是毫不客气,直接开始抱怨指挥起来,“我在外面吃不惯住不惯自然就回来了,你还不去做饭,我要吃酱排骨。”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偏头看向裴行砚,却发现他也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自己的眼中意思分明,显然想的也和裴之临一样。
她抿了抿唇,转身走向厨房,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这些年来她又做保姆又做妻子,亲力亲为的照顾他们父子两人,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他们不开心,到头来竟真的活成了他们眼中的保姆,没有尊重,也没有一句感谢。
阮清莞一个人忙碌了很久,才终于将饭菜端上了桌,眼见两人十分自然的紧挨着落座,她在另一边坐下,突然开口。
“还是把以前的佣人都叫回来吧。”
阮清莞和裴行砚刚住进这栋别墅时,别墅里是有很多佣人的,只是那些佣人做饭总是不合他的心意,在照顾他时,也处处都没有阮清莞照顾得好,再加上裴行砚不喜欢家里有人,就将那些佣人都赶回了老宅。
裴行砚皱起眉,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出要求。
“为什么?”
“以后我要离开了,就没人照顾你们了,你们也好提前适应一下。”
她仍旧是那幅平静的模样语气,却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离开?你要去哪?”
裴之临也终于放下了筷子,看向她时眼中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你是不是因为我们这段时间都在忙着照顾姑姑所以生气?但你离开了我们又还能去哪儿?”
裴行砚目光颇深的看向她。
阮清莞从未工作过,没有家世,又没有学历。
离开了裴家,离开了他,她还能去哪儿?
她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父子俩谁都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阮清莞也没有再次解释,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一顿饭草草结束,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夜半时分,阮清莞和裴行砚躺在同一张床上,谁都没有睡着,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同床异梦的生活,与他隔得远远的,闭着眼放缓了呼吸。
身侧的位置突然往下压了压,随即便多了一股热源,他抬手自然的揽上她的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
察觉出了他的意图,阮清莞刚想推开他,耳畔就传来了一道低哑的嗓音。
“音音”
声音中的情意弄到快要化不开,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就浮现起了这些年来他们每一次亲近,每次情到深处时,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都是音音,一种厌烦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她猛地用力将他推开,也让他的意识彻底回笼。
他眼中闪过茫然,不明白她这又是因为什么。
就因为那句音音?
可这又不是第一次,他也早就告诉过了她自己心有所属,如今又在闹什么?
阮清莞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干脆直接翻身下床,抱起一床被子朝着门口走去,
“我去客房睡。”
第四章
裴行砚说不出挽留的话,就只能坐在床上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素来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燥郁。
接下来的日子,谁都没有先服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一直这样不冷不热,
直到裴之临生日这天,裴行砚给他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来参加的人很多,裴音也在其中。
阮清莞坐在角落,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全都围在了裴音的身边,对她嘘寒问暖,对她关怀备至,三人间亲密热络的相处,比起阮清莞倒更像和他们是一家三口。
“裴总,裴太太,裴少爷。”
又有几人端着酒杯上前,十分自然的在打过招呼后与他们攀谈起来,
听到这声称呼,裴行砚先是怔了怔,这已经是今天第五十六个认错他们关系的人了。
他下意识看向阮清莞的方向,就见她不动声色的低下头,挡住了自己的所有神情。
他忽然心头一软,主动解释了一句,“音音不是裴太太,她是我的妹妹。”
那些人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道歉。
离开后,一群人才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我看裴总一直围着那个叫音音的女人,才以为她是裴太太,结果不是,那真正的裴太太呢?”
有知情人给他指了阮清莞的方向,“喏,那边那个,”
“这也太惨了吧,儿子的生日宴,丈夫和儿子却全都围在了别的女人身边”
阮清莞就当没听到,面色始终平静。
直到送礼物的环节,她才走上前,拿出一把钥匙走上前递给裴之临。
“我把你的礼物锁在保险柜里了,打开,你就能看见了。”
保险柜里装着的是她为裴之临往后余生几十年的生日礼物,毕竟,等她和裴行砚拿了离婚证,以后,她便不会再见他了。
可钥匙递到面前,裴之临看都没有看,直接一把将钥匙甩到了一边,昂着头语气十分不屑,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看呢!”
“不准和妈妈这么说话!”裴行砚皱了皱眉,小声训斥了一句后才又转头去看阮清莞,“孩子还小,你别在意。”
她沉默着,扯唇笑了笑。
孩子是还小。
但这也不是他如此对待亲生母亲的理由。
是有多不在意她,才会每次都用孩子还小这种理由来搪塞她。
说话间,裴之临已经跑到了裴音的面前,眼中满是期待,“姑姑,你给我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啊?”
裴音笑着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是一本故事书。
连包装都没有,显然只是随手买的,裴之临却欢喜的接过,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谢谢姑姑,我好喜欢,一定会好好保存起来的!”
送完了礼物,就到了许愿环节,裴之临站在价值不菲的蛋糕前,闭上眼睛,双手交叉。
下一秒,他张口,稚嫩的童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希望姑姑能当我的妈妈,和爸爸长长久久!”
话落,全场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变得嘈杂起来,裴行砚也怔了怔,才斥道,“别胡说。”
他也不怕,只眨了眨眼,撅起嘴不愿服软,
“难道爸爸不想和姑姑在一起吗?我都在书房看到了,你抽屉里全都是写给姑姑的情书,还有姑姑的照片爸爸也全留着,你放在书架上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了姑姑的名字,阮清莞不过就是个保姆罢了,为什么不能成全你和姑姑呢?”
这句话一出,身旁的裴音骤然转头看向裴行砚,眼中也快速泛起水雾,眼眶变得通红,
“哥,原来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是吗?”
裴行砚狼狈的避开了她的视线,沉默着没有回答,她却开始不依不饶起来,“我只想要一个回答,哥”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的眼泪也终于顺着脸颊落下,重重砸在了他的心头,也彻底软化了他的心。
爱意倾泻而出,他开口,那句深藏心底的回答终于再也藏不住。
“是,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第五章
随着裴行砚的话音落下,场面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哗啦的声音传遍整个宴会厅,所有人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才发现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到了香槟塔,而不巧的是,裴音正站在香槟塔倒下的位置!
“音音!”
“姑姑!”
裴行砚和裴之临顿时惊呼出声,阮清莞眼睁睁看着父子两人惊慌失措的奔向因为慌张忘了躲避的裴音,而站在一旁的自己便成了他们营救路上的碍脚石,被两人用力推开。
她顿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下一秒,从天而降的酒水混杂着或完整或破碎的酒杯砸在了她的身上!
淅淅沥沥的酒水打湿了她的发丝,被浸湿的礼裙紧贴在她的身上,
而她手上腿上,全是狰狞的,鲜血直流的伤口,刺痛着她,也让她无比狼狈。
血液的快速流失让她的意识有瞬间的模糊,那瞬间只觉得头脑发昏,目光也呆愣的看向了前方。
在她的对面,是仍然满脸紧张围在裴音身边的裴行砚和裴之临。
“姑姑,你的手流血了!”
“音音,我带你去医院!”
裴行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抱起裴音朝外走去,裴之临迈着小短腿跟得费力,却丝毫没有怨言。
裴音白皙的手揽住裴行砚的脖子,手臂上,只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可落在他们的眼中,却像是不可挽回的重伤般。
一行人脚步匆匆路过阮清莞身边时,裴行砚下意识看了一眼,看见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时,才终于恍然想起自己刚刚似乎推开了谁。
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他看向她,语气中没有一丝歉疚,“我要先送音音去医院,你身上的伤,自己打车去看看吧。”
阮清莞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裴行砚几人就已经直接走出了宴会厅,她只得躺在一片血泊中,自己拿出手机,艰难地拨出了120。
救护车很快就赶了过来,她躺在担架床上,刚要被推进手术室,裴行砚和裴之临便急匆匆赶了过来,面色焦急。
“音音有凝血障碍,流的血止不住,如今已经晕了过去,如今血库的血不够,我记得你和她同一个血型,快跟我去献血!”
说着,裴行砚就要上手去拽阮清莞,医生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面上也有些为难。
“裴总,裴太太的伤势更重一些,而且她现在身体太虚弱了,输不了血”
可这话丝毫没能引起裴行砚的怜惜,他眉头紧皱,动作丝毫未停,就连裴之临也只是在一旁撇着嘴,语气中满是毫不在乎。
“不过就是输一点血能怎么样?她和姑姑能比吗?”
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她颤抖着转头看了过去,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迎上她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心虚。
阮清莞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冷淡,可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起来。
六年来,她辛辛苦苦照顾他们父子俩,就算不奢求他们能像爱裴音那样爱自己,又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被拖拽着下床,一路踉跄着到了献血室,针头扎进血管,身上的刺痛却怎么也比不过心中的痛意。
直到抽出的血越来越多,眩晕感再次降临,唇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起身想要离开,一道阴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前,她的手也被用力按住。
转头看去,才发现是裴行砚和裴之临一左一右按住了她的手。
“再多抽一点,音音才更安全。”
裴行砚的声音才刚落下,裴之临的声音便也紧跟着传了过来。
“抽!使劲抽!一定要保证姑姑平安无事!”
第六章
两人脸上挂满了对裴音的担心与焦急,丝毫不顾抽着血的阮清莞,一个劲的让护士多抽写。
本就受伤虚弱的阮清莞终于再也受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裴行砚和裴之临难得守在了她的床边,见她醒来,清冷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半晌后,还是裴行砚先开了口。
“我没想到你有贫血症,你怎么不说?”
听到这句话,阮清莞不由苦笑,
他们过来便直接拉着他输血,本就没有给她解释的时间,更何况
“我说了,你们就不会让我输血了吗?”
话音落下,空气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他没有回答,答案却已经显而易见
他们还是会让她输血的。
就像他们拽她去献血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口本就没有愈合,医生也好言相劝,提醒过他们,她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献血。
那时,他们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薄唇微动,素来清冷的话语中终于多了些愧疚,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冷厉。
阮清莞闭了闭眼,哑声回道:“我最想要的,如今已经得到了。”
裴行砚轻咳了一声,神色也因为这句话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她有些莫名,看到他的神色时忽然一怔,恍然回过神来。
如今在他的心中,阮清莞还是那个爱他如命,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只为求他多看自己一眼的阮清莞,在他的心中,她最想要的自然也就是他,还有他们的婚姻,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的不是那些,
而是自由。
犹豫了片刻后他再度开口,刚想要说些什么,一个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裴总,裴小姐醒了。”
一听到这话,裴之临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站起了身,还开始催促起裴行砚。
“爸爸,我们快走吧,她都已经好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我看她面色红润,哪有什么问题,就是装晕想博同情罢了,还是赶紧去看姑姑吧,姑姑最怕疼了,还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肯定很需要我们。”
袖子一直被拽着,裴行砚无奈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时又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她,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我等会再来看你。”
语毕,他转身,再没有回头。
说着等会再回来的裴行砚和裴之临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阮清莞躺着休息,手机忽然响起了消息的提示音,
她点开一看,是裴音发来的图片。
照片里,裴行砚端着粥碗,正舀起一勺粥喂到她的唇边,眼中的温柔似要让人溺毙在其中,
而另一张照片里,裴之临坐在她的床尾,乖巧的替她揉着腿。
【生日宴上的场景你也看到了,行砚的心里还有我,你的孩子也喜欢我,你不过就是一个保姆,还是赶紧让位吧!】
挑衅意味十足的话落入她的眼中,却没有掀起她的一点情绪波动,
顿了顿,阮清莞输入了几个字,回了过去。
【你放心,很快。】
很快,我就会将他们全部都让给你。
【你什么意思?】
那边回的很快,可不管她再如何问,又发了多少条消息轰炸,她都没有再去理会过她。
又过了几天,阮清莞的身体也彻底恢复了。
出院那天,是裴行砚来接的她,跟她一起出院的,还有裴音。
办完了出院手续,要上车时,正好有一男一女两人也一同从医院里走了出院,径直走向了停在他们旁边的那辆车。
将行李在后座放好后,男人先是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随后又十分夸张的弯下腰,
“老婆专座,请上车!”
女人嗔怪的拍了他一掌,眉目间却明显多了几分欢喜。
谁能不喜欢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呢?
裴行砚显然也听到了那番对话,拉开副驾驶车门的手都迟疑了一瞬。
裴音笑嘻嘻的走上前拉住他空出来的那只手,又看了眼他拉开的车门,姿态亲昵又自然。
“哥,这是你给我打开的吗?”
第七章
他点了点头,目光却不受控制的飘向另一边的阮清莞。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他想过很多她会有什么反应,是会生气,会伤心,又或是两者都有?
只是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怎么都没有想过,她会那样平静的自己拉开了后座。
就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老婆专座一样。
或许是结婚时,他就跟她说了,他另有所爱,
而阮清莞又太过爱他,所以这些年一直乖巧听话,从不会争什么抢什么,更不会奢望从自己身上能够获得什么,就像现在的她这样,知道他心里装着裴音,不会一定要在旁人面前占据他妻子的身份。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裴行砚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
“哥,完了,我的项链好像落在了病房里,很重要的,我十八岁那年你送给我的”
就在她要坐上车时,裴音忽然有些懊恼的开口,也刚好将裴行砚和裴之临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闻言,裴行砚便转身朝着医院内走了回去,“我去帮你找,你在这等我。”
裴之临见他抢先离开,连忙也跟了过去:“爸爸,我也去!”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裴音回头,重新看向阮清莞,下巴抬起,语气不屑,
“你倒是沉得住气,这样了都还舍不得离开,阮清莞,我要是你,现在就该乖乖夹起尾巴,早日滚蛋!”
阮清莞没时间去理会她的戏瘾,也不愿意在这里听她乱吠,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却不想,这态度让她心中怒火更盛,刻薄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说出,阮清莞始终未曾理会,直到耳边突然响起啪的一声巴掌声。
她转头,裴音脸上已经多了一个巴掌印。
“清莞姐,我和哥哥之间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你不喜欢我,以后我都不出现在你面前不行吗,你为什么要打我呢?”
下一秒,裴行砚与裴之临如同一阵风般袭来,将她狠狠推倒在地,
看见裴音哭得梨花带雨的,裴之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跑到被推到在地的阮清莞面前,扬手便是几个巴掌落下!
“不就是抽了你一点血,你就要这么报复姑姑吗?你真是太恶毒了!”
阮清莞没想到裴之临会突然动手,竟真的被他得了手,或许真的是恨极了她,这几个巴掌他用足了力气,将她打得头脑一阵发晕,脸颊也升起火辣辣的疼痛。
“裴之临,够了!”
直到裴之临出够了气,裴行砚这才冷着脸叫住了他,再看向她时,眼中冰凉,不带一丝感情。
说不出是脸更疼还是心更疼,终于回过神来解释的时候,连声音也哑了几分。
“裴行砚,裴之临,我没有打她,这里有监控,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看。”
可父子俩谁都理会她的话,一左一右扶着裴音上了车,也没有管她有没有上车,就这样将她丢在了原地,扬长而去。
看着车子疾驰而去掀起阵阵尘土,她不由自嘲一笑。
在裴音的面前,她怎么还会想着解释,是她太过天真了,
阮清莞回到家时,家中一个人都没有,想也知道,裴行砚和裴之临都去了裴音那里。
看着了毫无人气的别墅,她翻看了一眼日历,这才想起,三天后离婚冷静期结束,她终于可以彻彻底底的离开他们了。
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她与他们,将再没有关系。
离开倒计时第三天,裴行砚和裴之临没有回来,阮清莞却收到了一条视频。
视频里,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裴行砚亲手做了满桌的饭菜,向来骄纵的裴之临亲自削了水果送到裴音的面前,
和裴行砚结婚六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做饭,原来裴之临也会乖巧的给人削水果。
她关掉视频,取下无名指上戴了整整六年的婚戒,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直收藏着的裴之临小时候胡乱涂抹的儿童画,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离开倒计时第二天,阮清莞收到了第二条视频。
视频里,裴行砚裴之临和裴音站在一片紫色的薰衣草花海之中。
裴行砚满眼藏不住的爱意,“音音,你说过你喜欢薰衣草,所以我亲手为你种下了这片薰衣草花海,你喜欢吗?”
第八章
她羞涩点头,身旁,裴之临拉了拉她的裙摆,举起一个紫色的花环,“姑姑,这是我挑了好久,用最好看的薰衣草编的花环,送给你!”
阮清莞平静的看完了这段视频,从各个角落找出了她从前送给裴行砚和裴之临的礼物,上面灰尘积压,甚至大半都未曾打开过。
她将那些礼物全都丢进火中,任它们被焚烧殆尽。
离开倒计时最后一天,阮清莞收到了第三条视频。
视频里,裴行砚和裴之临在拍卖会上会裴音一掷千金。
只要裴音看上的,无论价格多么昂贵,裴行砚都会一一拍下。
只有裴音皱了皱眉,裴之临连忙又是给她暖手,又是给她喂水果。
两父子的眼里,都只有她。
阮清莞面无表情的叉掉视频,而后出门领了离婚证,回来后,清除了自己在这个家的所有痕迹。
离开当天,阮清莞收拾好了所有行李。
刚要离开,裴行砚和裴之临父子俩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为了让她道歉。
“今天是音音的生日,上次你打了音音,该去给她道个歉。”
阮清莞就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神色平静,就那样看着他们父子俩,莫名的,裴行砚和裴之临竟都感觉心跳开始加速,有些止不住的慌乱。
“本就是你做错,难道不该道歉吗?”
裴行砚一开口,裴之临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紧紧拉着他的手,开始帮腔,“没错,你打了姑姑,就应该给姑姑道歉!”
阮清莞仍然只是看着他们,什么都没说。
就在裴行砚和裴之临都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固执己见不肯松口的时候,她却突然转身。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吧。”
裴行砚怔了片刻,听完她说的话眉头又倏然皱起,“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既然是生日宴,那我得换件礼服,还得化个妆,你不是最不喜欢等待的吗?而且裴音生日,肯定希望你从一开始就在场吧。”
她面色淡然,条理清晰,将裴行砚堵得哑口无言。
裴之临扫了她几眼,又开始不满起来,“你每天在家做饭,有什么好化妆的?”
阮清莞脚步一顿,眸光微暗,片刻后直直看向他,回道:“被你打得巴掌印,总得遮遮。”
瞬间,裴之临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不敢再说话。
被落了面子,他有些气闷,牵起裴行砚的手就要走,她却突然开口,又叫住了他们,
两人转身,便看见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礼盒递了过来,
“这是我给裴音准备的礼物,等送礼物的环节您们帮我转交吧,记得,一定要当场播放。”
那里面,放着当日医院的监控。
既然他们不愿意看,那她,就放给众人看。
阮清莞加重了当场两个字,裴行砚虽然觉得有些不解,却还是应了下来。
接过礼物,父子两人又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裴之临。”
她忽然开口,唤了一声裴之临的名字,见他转身又开始有些不耐烦,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再见。”
顿了顿,她又看向裴行砚身旁那道挺拔的背影,同样道了别。
“裴行砚,再见。”
裴行砚回头,阮清莞就站在灯下,因为背光,已经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依稀看见她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有些怔然,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形竟然这样瘦削了,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会飘出裴家,甚至,飘出他的世界。
但不过片刻,他便自顾自的反驳,阮清莞那么爱他,怎么会离开?都六年了,她都没离开,任谁走,她都不会走。
他强行压下心中那片莫名冒出的慌乱,没再多想,点点头,一手拿着礼盒,一手牵着裴之临,转身走出别墅大门。
亲眼看着裴行砚和裴之临全都走出别墅之后,阮清莞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到房间,推着早就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同样走出了别墅大门。
走到路边,伸手拦车,上车后说了目的地。
下一刻,车子启动,朝着与裴音所在别墅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裴行砚,裴之临。
再见。
便是,再也不见了。
第九章
另一边。
裴行砚坐在快速行驶的车上,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他不住的回头,想看看阮清莞有没有跟上来,目光落在那个礼盒上,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连礼物都要他代送,她这是打算迟到多久?
不就是换个衣服,化个妆,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吗?
他开始在记忆中翻找起来,试图寻找到过去她出门化妆时需要的时间,心中还不断地想着,若是往常不需要,那她定是想要逃避道歉。
他不会让她如愿的。
可细细回想起来,结婚六年,她似乎真的很少化妆。
或许真的是像裴之临说的那样,每天就是在家里做饭照顾他们,又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就不爱打扮,他竟真的想不起,她化妆需要多少时间。
直到车子终于停下,裴之临等了许久,不见裴行砚动作,便自己摸索着打开了车门,率先跳下了车,见他还没有起身的意思,才忍不住又钻了进去拽了拽他的袖子,
“爸爸,到了,要去找姑姑了!”
叫了几次,车内的人还是没有反应,裴之临又提高了音量,声音也变得刺耳了几分,
裴行砚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车窗外的别墅大门,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裴音住的别墅。
他抱着礼物盒下了车,有些怅然。
“爸爸,你在想什么啊,那么入神?”裴之临牵着他,有些不高兴的耸了耸鼻子,
也是听到这个问题,裴行砚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刚刚一路过来,似乎只想起了一个人阮清莞。
她居然能让自己如此心神不宁。
裴行砚心头闪过一抹怪异,裴之临见他又出了神,拽拽他的手以示自己的不满,他这才猛然摇了摇头,“没什么。”
回答得很敷衍,但好在裴之临现在满心都是要去见裴音,也就没有揪着这点不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见过阮清莞之后,他的心便狂跳不止,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脏中被抽离出去,
他想抓,却抓不住。
即便是到了宴会厅,见到了裴音,这种感觉也丝毫没有减弱。
他频繁的看向大门的方向,又不住的看着时间,越久,整个人便越显得焦躁。
裴音看出了他的焦躁,却又不知道他的焦躁从何而起,但思来想去,好像又只剩下了那个最没有可能得可能。
她眼中上身一抹狠毒的光,既然阮清莞这么倔,说了这么多次让自觉退位却不停,还敢使手段在裴行砚的面前刷存在感,那待会,自己便再送她一份大礼。
裴音抬头,又恢复成那幅甜甜笑着的表情,提着裙摆走到裴行砚的面前,
“哥,看你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清莞姐也一直没有过来,是她有什么急事吗?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先去找她吧,生日宴你不陪我也没关系的。”
她端得一幅懂事乖巧的样子,语气却又是藏不住的委屈,让人忍不住的心疼,什么事都可以抛诸脑后。
裴行砚心中一软,眉目也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她能有什么事,你的生日,我当然要陪着你了。”
裴之临也笑着往她的身边凑,“对啊姑姑,什么事都没有你的生日重要,你放心,我们今天谁都不走,等那个女人来了,我们就让她给你当众道歉!”
明明裴之临也不是第一次不叫阮清莞妈妈,甚至这还是他自己纵容出来的结果,但不知为何,此刻听到裴之临把阮清莞称为那个女人的时候,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悦。
他刚想斥责,但一看到裴音和裴之临和谐相处的画面,话便又全都堵在了喉咙中,上不得,下不得,总让他难受得紧。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先去宴会厅吧。”
第十章
生日宴很快就进行到了送礼物环节。
一件又一件价值连城的礼物被送到裴音的面前,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轮到裴行砚时,他想了想,还是先拿出了阮清莞交给他的那一份。
“这是清莞送给你的礼物,说是一定要当场播放,就先看看她的吧。”
拆开礼盒,露出了里面的小小的U盘,他将U盘拿了出来,转手交给佣人让他们去播放,
裴音没有阻止。
她也很想看看,阮清莞在这种情况下,又想玩些什么手段。
她昂着头,眉目间还有些藏不住的轻蔑,直到宴会厅最中间的大屏幕突然亮起,将在场所有宾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加载的进度条渐渐靠近一百,不止是裴音,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位对裴行砚死缠烂打了六年的阮清莞,在爱人真正的心上人生日宴上到底要放些什么。
是她和裴行砚的恩爱过往?可他们之间哪有恩爱,可南城人谁不知道裴氏集团总裁爱的是他的养妹,和妻子不过是联姻而已。
又或是真的祝福语录?那他们大抵也只会笑一句故作大方。
漫长的加载时间结束,画面终于出现在大屏幕上,看起来像是监控视角。
“这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监控视频,那个阮清莞弄个监控视频干什么?”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阮清莞想干什么的时候,台上的裴音却在看见那熟悉的场景时面色突然一变,
这是她在医院地下停车场陷害阮清莞打她那天的监控视频?
裴行砚最初也没有认出来。
但很快,他便看见了带着裴音裴之临和阮清莞一同出现的画面。
事情过去还没有多久,裴行砚和裴之临都还想着要让阮清莞为那天的事情向裴音道歉,此刻熟悉的画面涌上心头,父子俩一瞬间便都反应了过来。
“关掉,快关掉!”
裴音突然惊声尖叫起来,随手抄起酒杯朝着屏幕砸去,
“等等!”在场的佣人见她这幅模样心中都是一惊,正要去叫人关掉,却被裴行砚叫住,裴之临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裴音,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裴行砚和裴之临其实都并未怀疑过那天的真相。
在他们的心中,裴音柔弱善良,又怎么会做出陷害旁人这种事情?是以见到这个监控时,他们的第一反应还是生气。
气他们不过是想要阮清莞道个歉,她就想将这件事闹得众人皆知。
可事情闹大,对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裴之临没想那么多,虽然还有些疑惑,却还是耐着性子去劝慰裴音,“姑姑,你别怕,她想把事情闹大那就让她把事情闹大,难不成以为这样就可以毁掉你的生日宴,真是痴心妄想,既然她想放,那就正好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究竟有多恶毒!”
他气鼓鼓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裴行砚和其他宾客的神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为了破坏一个生日宴就拿自己的名声做垫,这样的事情谁会做呢?
果不其然,视频很快就播放到了裴行砚和裴之临先后离开的时候,摄像头仍旧对准着裴音和阮清莞,因为距离有些远,声音可有些失真。
但裴音刺耳的声音还是清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你倒是沉得住气,这样了都还舍不得离开,阮清莞,我要是你,现在就该乖乖夹起尾巴,早日滚蛋!”
第十一章
“要不是因为我被送出国几年,你以为裴太太的位置轮得到你坐?”
“看看你自己的脸,看看你自己的穿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家庭主妇,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跟我争?”
刻薄挑衅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视频里看不清阮清莞的脸色,却能将裴音那张扭曲的脸暴露得清清楚楚,
阮清莞还没有暴走,屏幕外,却已经是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一幅千金大小姐做派的裴音,背地里*居然是小三逼走原配,在原配面前耀武扬威的事情呢!
但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裴音突然一巴掌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白皙的面庞很快浮现出巴掌印,眼泪朦胧的样子格外惹人可怜,委屈指控着阮清莞为什么要打她。
下一秒,裴行砚和裴之临终于回来,听到这句话,再看看裴音脸上的巴掌印,骤然暴起。
一个将人推到在地,一个狂甩亲生母亲十巴掌。
最后,又在阮清莞解释她没有动手,这里也有监控可以作证时三个人直接全都扬长而去,没有一个人将她的话听近耳中。
议论声骤然消失,目光却齐齐落在了最中央的裴行砚裴之临和裴音身上。
裴氏集团作为南城首屈一指的家族,在场的大部分人身后的企业与家族都需要仰仗裴家,
他们可以议论裴家的养女,却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一轮裴氏集团的总裁和未来的裴氏集团继承人。
但大部分人的眼中,还是暗暗带上了些鄙夷。
他们看不起小三做派的裴音,自然也对裴行砚听信裴音一面之词便动手,和裴之临因为旁人一句诬蔑就掌掴自己亲生母亲的行为十分不耻。
而被所有人瞩目的裴家三人皆是脸色涨红,在这之中,裴行砚更是觉得无比难堪。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环顾四周,视线来回巡视却仍旧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人,他才终于想起,
哦,对,她还没有过来,所以她才会拜托自己代为转交这份礼物。
无边的歉疚突然席卷,他讷讷开口,“我不知道,我以为是”
他的身侧,裴之临也早就已经傻了眼。
裴之临讨厌阮清莞,甚至有些厌恶她是自己亲生母亲这个身份。
因为爸爸说,当初爷爷将他真正的心爱之人送出国后,就将阮清莞送到了他的身边,让他们结了婚。
他说,他是被逼着娶的阮清莞。
他说,他真正的爱人,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善良单纯的养妹,可他们的感情不被世道所容许,他才不得已选择了屈服。
裴之临以为,阮清莞就是一个小偷,强盗,硬生生插入进爸爸和姑姑的感情中,如果没有阮清莞,他的妈妈就会是善良单纯的姑姑。
可直到这个视频被公之于众,他才发现,他对于善恶的理解似乎骤然崩塌了。
“所以那天,不是她打了姑姑?”
他茫然抬头看向一直以来的依靠,却在裴行砚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茫然。
怎么会呢,事情的真相怎么会是这样的?
裴行砚忽然抬头,目光紧锁在想要悄悄退场的裴音身上,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所有的怒火一瞬间倾泻而出,
“你为什么要撒谎?我那么相信你,裴音,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一脸的痛心疾首,裴之临也立马附和起来,“对啊姑姑,你为什么要骗我们,我们对你不够好吗?”
见他们全都把问题推在自己的身上,裴音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可想起在周围宾客,她忍了又忍,才将那股怒气压下,哭的梨花带雨,
“不不是的,你们听我解释”
第十二章
“啪啪啪!”
忽然,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听得在场宾客心中皆是一惊,不由得扫视全场,试图认出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鼓掌。
裴行砚和裴之临也同样怔了一瞬,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那人站起身,眼眸微眯,眼中盈满了笑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开口时声音满是戏谑的意味,
“倒是还要感谢一下这位裴太太,请我们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邢齐昭?!”看清那人是谁后,裴行砚脸色猛地一僵,眼中恼怒更甚。
那瞬间,他脑中涌起的,除了裴音欺骗自己愤怒,还有对阮清莞将事情闹大的恼意。
为什么她不能私下跟自己解释,
为什么,她一定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让他们当众难堪?
没有人跟他解释。
而其他人在看见说话的人是谁时,心头也都共同升起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裴家在南城少有敌手,但邢家算是一个,而邢齐昭更是从小就与裴行砚合不来,处处与他作对,平日就以看他出丑为乐。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的确只有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邢齐昭看完了戏,优哉游哉的转身离开了宴会厅,压根没给裴行砚发作的机会。
宴会闹成这样,又有邢齐昭带头离开,其他宾客也不敢多留,纷纷借口有事提前退了场,不过眨眼时间,刚刚热闹纷纭的宴会厅,就只剩下了裴行砚裴之临和裴音几人。
宴会都已经散场,她却还没过来,想也知道她故意与他们分开就是为了不来参加宴会,事已至此,裴行砚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们这是都被阮清莞摆了一道。
多番的怒火积压,在场的人却只有他们三人,裴行砚收起刚刚的痛心疾首,眼中阴鸷翻滚,随后抬手,一声清脆的响声随之响起,
裴音被这猝不及防又毫不收力的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片刻的怔愣之后,便是愈加浓烈的不可置信,
“你打我?裴行砚,你打我!”
委屈的眼泪瞬间聚集,这一次落泪不再是演戏,而是因为真的委屈。
迎着她委屈质问的眼神,裴行砚心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怜惜,
“我看你还会自己打自己巴掌,我还以为你喜欢被打。”
他勾起一个笑,笑意却又不达眼底。
话音落下,裴之临又突然含着眼泪扑了上来,使尽浑身力气往她身上拍打着,直打得裴音不住喊疼,却丝毫没有手软,
“你骗人,你撒谎,你是坏女人!”
哪里还记得,不久前他才在生日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希望姑姑当他的妈妈,和爸爸长长久久的话。
毕竟,作为裴氏集团总裁唯一的儿子,裴氏集团最终大概率也会交到他的手上。
从前他被人恭维,被人讨好,又什么时候被旁人用这样鄙夷的眼神看过?
直到裴音被打得受不住疼,终于忍无可忍用力一推,
到底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哪里禁得住成年人这样的奋力一推,当即便被掀翻出去!
裴音呼吸急促,扶着一旁的桌子忍着疼站起身,她看着眼前不是厌恶便是仇恨的看着自己的父子两人,却忽然笑了出来。
第十三章
“你笑什么?”裴行砚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中也满是厌恶。
厌恶之中,却又有些慌张。
最近这段时间,阮清莞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若是从前,她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赌气将这种事情放在公众面前讨论,更何况这年来阮清莞也几乎从没有生气过。
就像那时即便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还没有忘记裴音,她也只不过是站在一旁看着,一句话都不说。
她那么爱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害自己脸面的事情?
“我笑什么?”裴音看他皱起眉头,笑得反而更加大声起来,“我笑你虚伪,笑你们父子俩一样的下贱!”
她恶狠狠的骂完他们,又自嘲的笑了笑,“也笑我自己,居然会相信你们这样的人会有真情!”
“是我让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的话,不去做丝毫求证吗?裴行砚,你看看我,我们曾经那样相爱,就算我陷害了她又怎样,她不过就是一个联姻对象,一个保姆而已,你至于为了她这样对我吗?!”
裴之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只能无措的看向裴行砚,希望他能给自己指明方向。
“她不只是联姻对象,更不是什么保姆。”
“对,不准你这样说妈妈!”
裴行砚下意识的反驳起裴音的话,而他开口后,裴之临也跟着附和起来,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意味。
可看着裴音诧异中带着嘲讽的眼神,父子两人才猛然回过味来。
这句话,曾是他和裴之临自己亲口说出的对阮清莞的评价。
对啊,那曾是他们亲口给出的评价,那为什么此刻从旁人口中听见,他们却又都莫名觉得那句话格外刺耳?
“裴行砚,你该不会是想说,你真的爱上阮清莞了吧?还有你裴之临,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孝子?真当旁人都记不得你是如何在生日当天说阮清莞不过是个保姆,说我和你爸才是天生一对了?”
裴行砚心中闪过些许茫然,他爱上阮清莞了?
再一看身边同样不知所措的裴之临,他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哑然无声。
“不不是的”裴之临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泪不断地在眼眶里打着转,他抬头看向裴行砚,想从他那里获得认同,“我只是被你骗了!是你撒谎让我们以为妈妈欺负你,我们才会讨厌妈妈的!”
他的话从最初的断断续续慢慢变成了理直气壮,情绪也再次变得激昂起来,他随手从旁边捡起一个掉落在地的玻璃碎片狠狠朝她扔去,
裴音下意识闭眼,也是这瞬间,刺痛从眼尾传来,她伸手去摸,只碰到一手的湿润温热黏腻,
“啊!”
裴音被紧急送往了医院,可裴行砚和裴之临父子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匆匆回了家。
有太多的疑问杂糅在心中,他们还等着去问阮清莞。
可推开别墅的大门,屋内空空荡荡,哪还有她的身影?
父子两人找遍了卧室,厨房,洗手间,后院,这才发现少得何止是阮清莞,就连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寻找许久之后仍旧一无所获的裴之临瘪着嘴,拉着裴行砚的西装衣摆,一幅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裴行砚却没空去安抚他的情绪,
他一颗心已经完全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应该做些什么,只能重复的拨打着通讯录里那个甚至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
但是没有打通。
他被拉黑了。
裴行砚看着电话在一段机械的女音之后被自动挂断,看着那串号码,在一遍遍的重复拨打之后连那串数字都开始烂熟于心。
第十四章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裴行砚先是激动的看向手机屏幕,然后再看见手机屏幕上爷爷这两个字的备注后骤然变得低落。
裴老爷子对这一切毫无所知,沉着嗓音开口问道,
“阿莞走了?”
他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不过就算他不回答,裴老爷子也早就对答案了然入心。
如今距离合同结束也刚好一个月,裴音生日宴上那场沸沸扬扬的闹剧也传入了裴老爷子的耳中,阮清莞的离开也就更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怒其不争,
“我从前就跟你说过,你和裴音没可能,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你们都不合适,当初你愿意和阿莞结婚,又跟她有了孩子,我还以为你真的已经放下了裴音,结果裴行砚,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裴行砚眉头紧蹙,烦躁的情绪在裴老爷子的絮叨中越发暴涨。
刚想挂断电话的时候,却猛然从裴老爷子的话中品出些不同寻常出来,他眼眸微眯,声音渐冷,
“你知道阮清莞走了?是你将她逼走的?你又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质问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到了最后,已然又开始有些情绪失控,六年前与心爱之人相距千里不得见面的痛苦如潮水般袭来,
他红着双眼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裴老爷子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还拉着他的裴之临不知何时松开了拉住他的手,跑得远远的,眼中还多了惊恐。
裴之临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父亲。
在他的面前,裴行砚是冷静自持的总裁,是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是深情藏爱的父亲,唯独不会是现在面前这个双眼猩红,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情绪失控的裴行砚,就连爷爷也会成为他撒气的对象。
他转身,悄悄朝着别墅外跑去。
他不要一直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他要去找妈妈,他不要这个爸爸了!
裴行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发现这一切,
只是从前裴老爷子的确逼走了他的心上人,所有心底还留着一丝对他的愧疚,而如今他自己亲手逼走了自己的爱人,让裴老爷子连挽留都毫无下手的余地,自然也不会再包庇着他。
“哼,这一次可是她自己要走的,又或者说,裴行砚,是你自己不懂得爱,也不懂得如何去尊重旁人,所以才会硬生生逼走了她。”
裴老爷子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将所有遮羞布撕开给他看,“你不会以为,阿莞留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是真的因为爱你吧?”
“你什么意思?”裴行砚一愣,下意识开口追问,潜意识却又告诉他,
不要听,裴行砚,你会接受不了这个答案的。
他慌忙想要去按挂断键,裴老爷子却像是猜出了他此刻的心中所想一般,直接将所有的真相都全部说了出来。
“阿莞从来没爱过你,她只是为了报恩,被我派到你身边,接近你,扮演爱你,给你生孩子,让你忘掉裴音的工具而已!听说今天裴音受了伤,你甚至连去看一眼都没有?”
裴老爷子又哼笑了一声,完全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便又接着开了口,“看来,那孩子的任务还是完成的不错的,她走之前还跟我说,要我同意你跟裴音在一起呢,我答应了,所以从今往后你与裴音怎么样都好,我都不会再插手,不过如今瞧着,你也不需要我插手了。”
裴老爷子声音中的幸灾乐祸重得裴行砚想装作听不出来都困难,他面色有些扭曲,却仍旧不肯认输,紧咬着后槽牙开口,“我不信,你骗我。”
第十五章
“信不信随你。”听他这么说,裴老爷子也毫不在意,
可也偏偏是裴老爷子这样随意的态度,却将他心中的将信将疑驱散了几分,剩下的便是无边无际的慌乱。
阮清莞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看着那薄薄一份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下的协议,这个念头就如同当头一棒,让裴行砚像是瞬间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样,目光无神。
“如何,这个真相你满意吗?”
裴老爷子仍旧坐在那张黄梨木椅子上,浅浅啜了一口热茶,飘飘荡荡升起的烟雾模糊了裴行砚的神色,他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一动,宛如一件死物。
到底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裴老爷子将这一切说出来也并不是为了让他又重蹈六年前的覆辙,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而是想要想将他彻底打醒,让他明白感情不过外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以有,但不必太过于执拗较真。
再开口时,裴老爷子又恢复了一如往常般语重心长的语气,只是仔细听着,还能听出些语重心长,
“行砚,不是爷爷想打击你,只是你从前说话做事都太过激。人呐,总要珍惜眼前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事物,不会有谁真的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你。”
“从前怕你接受不了,所以瞒着你,但其实当初裴音若能坚定自己的心,而不是在我提出若她执意要跟你在一起,便要放弃裴家提供给她的一切时,便惊慌失措的选择拿钱远走异国,我也大可以像如今松口不再管你和她之间的事情一样,在那时松口为她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嫁入裴家,而你识人不清,竟还打算为了那样的女人放弃裴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
“再说阿莞那孩子,行砚,这六年里若你但凡有给过阿莞一丝一毫的真心,我不相信她真的能够那么绝情的不去管六年的陪伴,能够抛下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说到底,是你负了她,若我是你,此刻要做的事情也绝对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去找人,去解释,去挽回!”
裴之临躲在门口,将裴老爷子和裴行砚的话全都听进了耳中。
一长串的话语让年纪尚小的他有些接受无能,努力理解到了最后,满脑子就只剩下了那一句话,
说到底,是你负了她,她才会那么绝情的抛下十月怀胎剩下的孩子。
原来是爸爸负了妈妈,而不是像爸爸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妈妈,如今与他相守的人该是裴音才对。
所以一直以来,是他错怪了妈妈,是他为了别人,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本该最爱他的妈妈!
泪水瞬间盈满了裴之临的眼眶,他慌忙跑开,或许是因为太过慌乱,一时也忘记了自己是在偷听,在转身时碰到了门把手,
随着“咔哒”一声响起,门浅浅被推开了一个口子。
书房内,裴老爷子朝着门口看过去时,就只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门口飞奔离去。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之临这孩子跟着你,学的连礼仪孝道全无,对着母亲口出恶言,如今竟还学会了偷听,以后他就跟着我,我亲自教导他。”
裴老爷子独自做好了决定,这一次,裴行砚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在裴老爷子开口叫人跟上裴之临时突然起身,直接转身离去。
第十六章
五年后。
北城机场,阮清莞一身呢子大衣,大大的墨镜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也将她的情绪也都尽数掩藏,只有快速交替的脚步显示出了此刻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她的身后,是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紧紧跟着的邢齐昭。
“哎哎哎,等等我啊,阿莞!”
邢齐昭丝毫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可叫声没能叫住前方气鼓鼓的阮清莞,反而让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顿住了脚步。
他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惊诧,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重名,还是真的是她?
万般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疯狂转动,他不自觉细细去看那女人的身形,
结婚六年,他们没有合照,她曾送给他和裴之临的礼物后来也全都被她清理丢掉,偌大一个别墅,他翻来覆去寻了无数遍,才终于死心,接受了那个事实
她在离开的时候抹去了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念想。
如今五年时间过去,他甚至都已经快要忘了阮清莞的模样。
是以,刚刚擦肩而过时,他竟没有认出她来。
只是在听到那声阿莞过后,他得到了提醒,再去看那道身影,便越看越觉得她像极了阮清莞。
惊喜忽如其来,不敢置信的开口时,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失声,
“阿莞?!”
时隔五年未见,阮清莞仍旧在他出声的下一秒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裴行砚。
那个曾与她结婚六年,便带给了她六年挥之不去的梦魇的男人。
她脚步微微停顿,拖着行李箱的邢齐昭便跟了上来,余光瞥见愣在一旁的裴行砚,他不自觉便朝对方甩了一个白眼。
还没等裴行砚反应过来,邢齐昭便已经顺势搂住了阮清莞的腰,带着她一同往机场外走去。
“阿莞,别生气了,我提前预定了食香阁的位置,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听见是她最喜欢吃的那家食香阁,阮清莞其实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别扭,耍着小性子不肯松口,却也没有再甩开他,俨然已经默认了他的安排。
两个人都默契地装作与裴行砚并不相识,直接离开,他匆匆跟在他们的身后,在看见这一幕时却突然一愣。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了出来,眼前的两人明显关系不一般,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伤心,在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一步替他做出了选择。
“阿莞,等等!”
裴行砚本意是想叫住阮清莞,可叫出口后,他才发现前方的两人却越走越快,走到最后,甚至开始跑了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阮清莞和邢齐昭几步上了车,没有丝毫停顿,车门关上的瞬间便直接扬长而去,只给他留下一嘴的尘土。
他无奈的垂下手,手中的手机传出对面合作商疑惑的声音,
“裴总?裴总?!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等裴行砚回过神来时,电话那端早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没管,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拨出了另一个号码,“查一下邢齐昭这些年都去过哪里,做了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和阿莞联系上的。”
胡助理刚开始还在纳闷裴行砚怎么突然对邢齐昭感兴趣起来,就听到了他的后一句话,心脏猛地一跳,连忙应了下来。
阮清莞的行踪是保密的,但邢齐昭不是。
裴行砚遍寻了五年都没有找到痕迹,在三个小时后随着胡助理发来的资料全部落入了裴行砚的眼中。
第十七章
阮清莞是在两年前和邢齐昭遇见的。
她和研究所里的其他研究人员都一样,为了实验将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研究所里,只有偶尔教授怕他们憋坏了,强制给他们放假让他们外出散散心,为此不惜直接将实验室的大门和窗户全都上了锁,他们才会舍得抽出一些时间出门游玩。
剩下的时间,除了去各个地方领奖,便再不会离开实验室。
两年前,她跟着师兄师姐一起出国时意外走散,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时,意外遇到了邢齐昭。
他吊儿郎当的走近,在看见她的脸时愣了一瞬。
阮清莞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下意识便警惕了起来。
她没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离远了些,又在师兄师姐找回来时小心提醒了一句,
师兄师姐问了他几句话,他含糊不清的回答,只说与她相识,可偏偏阮清莞又说不认识他,师兄师姐便将他当做了图谋不轨的歹人,直接送进了当地的警局。
算起来,还能算是不打不相识。
后来得知是误会,两人的交集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她十分浓厚的兴趣,偶尔的邀约教授也乐见其成,甚至对其他的师兄师姐还有些怒其不争。
邢齐昭将尺度把握得很好,不会太过频繁让她反感,也不会太过稀少让她对自己的感觉变淡。
一切都那样顺理成章。
告白那天,他选在了初雪的夜晚。
绽放的烟花照亮了夜空,也映照出了白皑皑一片的雪景,没有起哄围观的观众,他手捧鲜花,单膝下跪,
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阿莞,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他给足了她拒绝的空间,也丝毫没有缺少仪式感,她看着他,却迟疑着没有接过鲜花。
“我结过婚,生过孩子。”
她垂眸,声音还有些哑然,邢齐昭听出了她没有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邢齐昭在决定告白之前也曾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和裴行砚不同,从阮清莞最开始出现在裴行砚身边时,邢齐昭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不是爱慕者,不是裴老爷子送到他身边的联姻对象,
而是一个自愿和裴家签下六年合约的报恩者。
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她尽心尽力的照顾了裴行砚六年,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拼尽全力去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连他再次爱上曾经的养妹,被一次次诬陷也似乎也没有想过离开,
他以为她真的爱上了裴行砚。
那时候,他心中有惋惜,又像是羡慕,羡慕裴行砚有一个处处为他考虑的爷爷,和一个爱他的的妻子。
直到裴音生日宴上的那场闹剧,他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都是他狭隘了。
后来再见,她褪去了在裴行砚身边时的沉默寡言与低眉顺从,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引人注目。
他被她吸引,不自觉靠近,兴趣也随之而起。
直到现在,他能够很肯定自己的心意,并非一时兴起,也并非是幼稚的想要和裴行砚比些什么,而是因为,此刻的她是她,也只是她。
“阿莞,我都知道,所以我也知道,我喜欢你,不会因为其他任何事情而改变,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事情,也都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第十八章
他眼中的深情真挚,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曾经因为那六年的合约,因为裴行砚从始至终不愿敞开的心扉,因为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从冷淡到厌恶,她甚至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不适合走入家庭。
但现在,看着他的眼睛,她忽然觉得,或许她可以再尝试一次,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重走一次当初的路。
于是她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花,九十九支红玫瑰,在雪夜中更加夺人眼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得他一瞬间恍了神。
一切都那样水到渠成。
她答应了他的告白,和他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
后来她的每一次出现,身边总会有他的痕迹。
而今天,刚好是阮清莞和邢齐昭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刚刚她会生气,也只是因为得知邢齐昭为了这次抽出时间陪她过纪念日,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将手上的工作全都处理完后才放心来北城和她一起过纪念日。
说到底,阮清莞也只是心疼邢齐昭而已。
看着助理发来的文字资料和照片,上面的阮清莞那样鲜活,是和在他身边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裴行砚心底是说不出的复杂,宛如被打翻了醋缸一样,酸味扑面而来,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便是如今邢齐昭才是她名义的男友,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打开副驾驶储物箱,从里面拿出那本紫红色的离婚证,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后悔,为什么当初和阮清莞结婚时要给她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为什么那六年来,从未想过要好好安定下来,和阮清莞好好的过日子,
为什么裴音回国之后,他自己偏移还不够,还要带着裴之临一起与她离心。
否则,如今的他又何至于终于等到再次见到她,却发现连一个和她见面的借口都找不到,而她又早就已经放下了从前的一切,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阮清莞对裴行砚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此刻,她正坐在食香阁的包间里,享受着邢氏集团总裁的亲自服务,
刚刚烫好的食材还带着热气,裹上邢齐昭亲自调配的火锅蘸料,一口下去,驱散了她身体里的寒气,也足够满足,她大发慈悲的夹起一块肉烫好后裹上蘸料喂到他的嘴边,邢齐昭也不客气,就着她的筷子直接一口吃下,目光却从未从她身上离开。
她被看得有些赧然,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吃东西就好好吃东西,看着我干什么?”
“因为你好看啊!”就算被打了他也未曾挪开视线,仍旧笑得痞里痞气,
那欠揍的模样让阮清莞一时竟有些觉得手痒,她握了握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再接着打他,她怕会让他爽到。
算盘落空,邢齐昭眼中露出丝丝遗憾,
这一下,阮清莞更加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接着打下去。
两人一边打闹一边吃着东西,吃完的时候,时间竟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正要起身,包厢的大门却突然被推开,阮清莞下意识皱了皱眉,本以为是服务员,正想问一句为什么不敲门,一抬眼却与站在门口的裴行砚对上了视线,
而他的身边,是已经长到了他腰间的裴之临。
五年未见,他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了小少年,样貌也变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内敛了一些,不再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像个小大人。
即便没有特意关注,阮清莞也总能在各种地方听到他们的消息,
有说裴行砚深情爱妻的,有说裴之临聪明,小小年纪便可窥见其父影子的。
她对这些消息总是不置可否,而每当这时候,身边也总会有人没有忘记当初他们是如何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给原配定罪,甚至是伤害阮清莞的。
第十九章
“深情?像他们这些人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像当初为了养妹推原配一样,至于那个小的,可不是像父亲,失心疯一样对小三的话奉为圭臬,还为了小三掌掴母亲。”
“但不是听说当初让他们父子俩痴狂的那个养妹,最后还是没有嫁进裴家,就连养妹的身份都没有保住吗?”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自己将原配逼走,结果等人家如他所愿让位了,他们又将人赶走了?”
只是往常再见,总是隔着一块屏幕,如今两两相望,阮清莞才终于有了时间流速的实感。
原来,裴之临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邢齐昭将她的走神看在眼中,捏了捏被他握在手中的手,又挪动了自己的位置从她的对面挪到了身边,另一只手揽上阮清莞的肩,将她又往自己这边揽了揽,一套动作下来,占有欲的意味格外明显。
再抬眸,他眼中挑衅的意味浓厚。
阮清莞没有制止他,反而收回了落在裴之临身上的目光,顺从的又往邢齐昭的身边挪了挪。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让裴之临瞬间红了眼。
他瘪着嘴,眼中委屈的意味浓重。
“妈妈,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来过找我?”
他像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哭得可怜又无助,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边的闹剧,也纷纷往这边侧目,
裴行砚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些目光,牵着裴之临迈进了包厢后,又反手关上了包厢门,将所有的视线都隔绝在了门外。
裴之临一进门,下意识就想奔向阮清莞,却被邢齐昭眼疾手快的拦下,
“哎哎哎,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她是我妈妈,你凭什么不让我靠近!”裴之临怒气满满的瞪了他一眼,话语间却又十分理直气壮,
从得知阮清莞下落后,他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北城,就怕跑得慢了,会再次失去阮清莞。
跟在裴老爷子身边五年,他学会了很多东西,隐藏、伪装被他学得淋漓尽致,正如他装作乖巧模样骗过裴老爷子,然后带着人登上私人飞机直飞北城。
这一路上,裴之临想过很多种母子相认的情景,想过阮清莞会后悔丢下自己,想过她还在生气,只要自己好好认错,她就还是会原谅自己。
可是没有。
阮清莞仍旧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靠近,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是你的妈妈,裴之临,你忘了你亲自挑选的妈妈是谁了吗?”
裴之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裴行砚也赶紧上前,牵住了裴之临,话语之中还有些不赞同,“阿莞,我知道你心中对我们都有怨气,可孩子还小,他从前不懂事做了些错事说了些错话,但人最重要的不就是知错能改吗?你何必要跟孩子说这些气话。”
阮清莞终于抬起了头,在重逢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他。
“裴总,我们已经离婚了,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近到能以小名相称的地步,裴总以后还是叫我阮小姐吧,不然的话,我的男朋友会吃醋的。”
她以淡漠疏离的态度与他划清关系,轻描淡写的男朋友几个字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裴行砚不是刚刚知道他们的关系,可文字资料的冲击力总是比不过她的亲口所言,
她神色淡淡,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看见了曾经的他们,只是位置调转,那时候在他们的关系中处于上位者的那个人,是他。
第二十章
那时的裴行砚也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面对那个可以不要婚礼,不要蜜月,只需要一本结婚证和一枚结婚戒指就已经满足的阮清莞,高高在上的拿出一份已经签好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对她说,
“我知道你喜欢,但我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别人,娶你也只是因为家里催婚,这份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字,你要是什么时候想离婚了,就在这上面签字,随时都可以走。”
那时候的他说得那样坦荡,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低头求和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时移世易,他终于也体会到了那时她的感受。
想到这里,裴行砚又突然自嘲一笑,
不对,那时候的阮清莞怎么会伤心?
离婚那样麻烦,她本就是为了报答裴家资助她读书的恩情才会签下合同来到自己身边,将命运与他相连,他给了她离开的自由,那时候的她应当是开心的吧。
裴行砚张了张口,只觉得喉间艰涩,万般话语说不出口,毕竟从一开始,他和裴之临就已经被她排除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裴之临仍旧不肯死心,还想追问,阮清莞已经开始觉得厌烦,直接牵着邢齐昭站起了身,就要越过他们往外走。
下一秒,裴之临却已经手脚并用的抱住了她的腿,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我知道错了,从前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妈妈,妈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可以发誓,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孝敬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裴行砚也连忙堵住了她的去路,眼尾泛起红意,“阿莞,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心,还仗着你的爱几次伤害你,不对,也不是爱,我后来也是听爷爷说了,你只是为了报恩才会来到我身边。”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眼眶也憋得通红,“阿莞,我和之临都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们,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从头来过,这一次不用你来爱我们,只要你愿意回到我们身边,我和之临什么都可以依你!”
裴之临连忙点头,也跟着附和,“妈妈,五年前你送给我的那个保险柜,钥匙我后来也找到了,里面的东西我都看过了,上面还写了数字,是妈妈提前为我以后准备的生日礼物吧!我很乖的,每年都只拆一个,妈妈也舍不得我的吧,回到我们的身边,好不好?”
他眨巴着眼睛,又可怜又委屈。
听到裴之临提起那个保险柜,阮清莞还有些愣住。
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全都丢掉了,仔细回想起来,她才想起当时自己是想着反正钥匙都已经丢掉了,那保险箱丢不丢掉,似乎都已经无所谓了。
倒是没有想到,当时丢的那样毫不犹豫的裴之临,居然还会去把钥匙找回来。
就在阮清莞愣神之际,邢齐昭十分不满的开了口,
“真就当我不存在啊,当着我的面撬我的墙角,裴行砚,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这样好脾气的印象?”
裴行砚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打算,仍旧看着阮清莞,等待着她的回答,心中忐忑而又激动。
至于邢齐昭?
他们本就是死对头,就算让他再讨厌自己一些又能怎么样,如今他想要的,只有一个阮清莞而已。
更何况,邢齐昭在追求阮清莞的时候,会不知道他们和阮清莞的关系。
两人争执之际,阮清莞低头看向裴之临,他仍旧抱着她不肯撒手,眼中满是哀求。
第二十一章
如果是五年前裴音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们这样向自己保证求饶,说不定阮清莞还真的会心软,可如今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阮清莞早就不再将他们放在最重要的那个地方了。
家庭很重要,可她自己更重要。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义务永远在原地等着你们悔过,我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前,我还是我自己。”阮清莞掰开了裴之临抱住自己的手,又摇了摇头,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回答裴行砚,“从前我将自己弄丢了很久,现在我不仅找到了我自己,还找到与我契合的另一半,那我为什么要因为你们的悔过而放弃我现在的生活与男友?”
阮清莞还是走了,和邢齐昭一起。
裴行砚想追,裴老爷子却突然打了电话过来,“韩总联系不上你,找到了我这里,裴行砚,是谁交的你因为一些私事就阵脚大乱,还放起了合作方的鸽子?”
直到这一刻,裴行砚才终于想起,原本他来北城是出差,和铭泰集团的合作如果能够顺利进行,裴家便能够顺利打开北城的市场,裴家的产业也能够再上一个台阶。
而现在,早就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他沉默了片刻,眼前阮清莞和邢齐昭的渐渐远去,直到彻底看不见,
满心的不甘剧烈翻腾,裴之临也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不追。
“裴之临现在在你那里?”那边,裴老爷子话锋一转,突然又问起了裴之临,
他嗯了一声,倒是没有隐瞒。
毕竟裴之临过来北城用的就是裴老爷子的私人飞机,要知道他的形容再简单不过。
“你见到她了?带上了孩子,她又怎么回答的你?你往后又打算怎么办?”他声音带上了些许不满,不光是对他,对裴之临,还有对阮清莞的,“裴行砚,我从前让她去接近你,是为了让你忘掉裴音,而不是为了让她成为第二个裴音,你懂吗?”
裴老爷子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若是裴行砚继续这样因为私事牵扯到公事,裴老爷子也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再次出手。
“不准欺负我妈妈!”
裴之临耳尖的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作为被他亲自抚养的曾孙,自然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情绪也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哼,既然这么看重阮清莞,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和我顶嘴,而是尽快回来,还有,让你那个不靠谱的爹别再分不清什么叫轻重缓急。”
裴行砚皱眉,语气中满是不赞同,“当初是您自己说的,我该先去找她说清楚,向她道歉。”
凭什么如今又说他分不清轻重缓急?
什么叫轻,什么叫重,什么能缓,什么要急?
凭什么他的一辈子就要为了公司而活,凭什么裴老爷子就能够说送走他喜欢的人就送走,说要让他联姻他就要联姻,说他不该颓废他便不能颓废,说不能挽回心上人他就只能去处理公事?
“我那时候是为了让你不要一直颓废下去!”裴老爷子气急,没想到时隔五年,当初劝慰他的话,居然还能被他翻出来反驳自己,“裴行砚,你别忘了,你现在是裴氏集团的总裁,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裴氏集团!”
裴行砚头一次那样坚定自己的内心,比之当年说要放弃裴氏集团继承人的位置和裴音相守时还要坚定。
“我当年也早就说过了,我可以不要这个位置。”
那种无力感再次从心头升起,裴老爷子第一次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教出这样的执拗认死理的孙子。
沉默许久之后,他忽然笑出了声,“你是不是觉得,我非你不可,行啊,你要一条路走到黑,我可以不管你,但今天之内,你必须把裴之临给我送回来!”
其中的威胁之意明显,他却像是得了赦免一般,长长松了一口气,“我现在就让他回去。”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阮清莞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的打开手机看看时间,
下一秒,无数个未接来电蜂拥涌进了她的手机,数量之多,让她的手机都卡顿了片刻。
她下意识以为是研究所出了什么事情,慌忙起身快速洗完漱后换了衣服就要往外跑,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围着围裙的邢齐昭听到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她这幅慌张的样子有些疑惑,还不忘端起温在一旁的牛奶递给她,“先喝点垫垫肚子吧。”
“我刚刚才看到又很多未接来电,估计是研究所出了什么问题,我得去看看。”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解释着,说完,才突然察觉出不对劲起来。
这间公寓就在研究所附近,要真是有什么需要给她打很多通电话告知的急事,大概也就等不了她睡到自然醒,那些师兄师姐估计早就直接上门来叫人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不通便直接放弃了。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软,她长舒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有时间去看到底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见到她这幅模样,邢齐昭有些好笑的扶着她的肩膀在餐桌旁坐下,转身又给她端来一份煎蛋,
“既然不是研究所的事情,那就边吃边看吧。”
那些未接来电不是同一个号码,但每一个都打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谁真的有什么急事。
她又点开短信,入目便是一长串的红色提醒,每一条都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之临失踪了!”
在看清短信内容后阮清莞头脑忽然一片空白,失踪了?什么意思?
但也是这些短信,让她对那些未接来电有了眉目。
裴行砚。
她匆匆翻到最先打来的那个号码拨了回去,那边刚一接通,她就先问出了口,“到底怎么回事?”
裴行砚心下一阵苦涩翻涌,却也不敢耽搁,将事情原本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爷爷让我把之临送回去,我把他送上了飞机,但曹管家说他等了很久,没等到之临,然后就看其他护送之临回去的保镖跑出来,说之临被人绑走了阿莞,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此刻裴行砚的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不知道是该愤怒究竟是谁敢在他和裴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绑架了裴之临,还是该伤心,如今竟然只有裴之临被绑架这件事才能让阮清莞主动联系自己。
她拧眉,心中也开始有些烦躁起来。
“裴之临被绑架了?”邢齐昭端着另一份早餐在她身边坐下,却刚好听到了手机那边的裴行砚的声音,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在南城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倒不是他有闲心去管裴家的事情,只是他看得出来,裴之临毕竟是阮清莞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可能会因为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对他寒心,也不会因为他的认错对他心软原谅,但当裴之临遇到危险甚至可能丧命时仍旧置身事外。
她终究是个普通人,做不到那样彻彻底底的绝情。
“谢谢。”
但邢齐昭终究没来得及开始调查,裴行砚那边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是一个陌生号码,消息也十分简短,
【裴之临在我手上,想他活命,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滇洲港口等你,若你敢报警,我就让他给我陪葬!】
一句话,让阮清莞的心高高悬起。
绑匪绑人不提钱,那还能图什么呢?
二十三章
阮清莞和邢齐昭连夜飞回了南城,次日中午十二点,几人按时抵达滇洲港口。
此刻港口水面平静,大型的船只都已经出海,只剩下一艘小船用细绳在了港口,在水面上沉浮着,
船只之上,只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很显然,就是他们要找的绑匪。
而绑架了裴之临的那个人,裴行砚和阮清莞邢齐昭只一眼便都认出了那个人
“裴音?!”
三人一同惊呼出声,裴行砚更是狠狠皱起眉头,十分不耐的开口,“裴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声音的裴音回头,因为没有任何的遮挡,眼角那道长长的疤痕就这样落入了所有人眼中,被五花大绑昏死过去的裴之临被她放在自己的身前遮蔽身形,在看见对面的三人时愣了一瞬。
但很快,她眼中的疯狂便更加明显。
“阮清莞,你居然也回来了?”
见她将目光集中在阮清莞身上,裴行砚和邢齐昭都下意识护在了她的身前,“说吧,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了裴之临。”
看着被两人牢牢护在身后的阮清莞,裴音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怒火在她胸口处不断翻腾,眼中的怨恨都快要化作实质,
她不理解,同样是被赶出裴家,凭什么她就如此狼狈?
眼尾那道疤痕本可以不用留下,是裴家那样绝情,只帮她止住了血就将她赶出了医院,她被裴家除名,名下所有财产被冻结,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无法去除的狰狞疤痕,还落得了个无处可去的下场,只能靠在垃圾桶里捡别人的残羹剩饭活着,
可阮清莞呢?穿的是名牌高奢,那张脸比起被赶出裴家前还要美艳动人,这样还不够,就连裴行砚和邢齐昭也全都护着她!
她不甘心!
“不是问我想做什么吗?”裴音一手拿着匕首靠近裴之临,一手拖着裴之临靠近船沿,面上的狠毒毕露,恶意直指阮清莞,“我只有两个条件,只要你们做到,我就可以放了裴之临。”
“一,我要你娶我。”
“二,用阮清莞来换裴之临。”
裴音目光紧紧盯着裴行砚,将选择权交到了裴行砚的手上,
是要和她结婚,让她*了阮清莞泄愤,她便暂且留下阮清莞的孽种,还是选择裴之临去死。
她的话音落下,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不绝于耳的风声呼啸。
交出阮清莞从不在裴行砚巨额邢齐昭的选择之内,只是让他们就这样放弃裴之临,他们也做不到。
“第一个可以,第二个不行,你换一个要求。”
片刻后,见裴行砚仍旧只是呆在原地,邢齐昭摇头,拒绝的干脆。
闻言,裴行砚瞬间就要暴走,刚想直接拒绝,却又在邢齐昭和阮清莞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裴音自然看出了裴行砚的不情愿,咬着唇,气愤更甚,也更不愿意松口。
僵持之际,裴音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警惕的看向他们,
“你们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我说过的,你们若是敢报警,我就让他给我陪葬!”
说到最后,其实她的声音已经多了颤抖,而对面三人的镇定自若,也更让她慌张起来。
她露了怯意,拿着匕首的手也不自觉更加用力了些,丝丝血迹从裴之临的细嫩的脖颈出渗出,疼痛让他从昏迷中惊醒,
下一秒,他开始不管不顾的嚎啕的大哭起来,“妈妈,救我”
凄厉的哭喊声让阮清莞心中一颤,她遥遥望去,心脏狂跳不止,只能祈祷警察能够顺利将他救出。
但她不会用自己去交换。
“别哭了!再哭,再哭我就*了你!”没有料到裴之临会突然醒来,刺耳的哭闹吵得她心烦意乱,本想去看裴行砚三人的反应,无意中的一瞥,却突然看见了一支对准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
第二十四章
本就不是什么亡命之徒,见到这番场景,无边的恐惧袭来,手下的力度便也开始不受控制,裴音满脑子都只剩下了几句话,
他们报警了。
他们还是报警了。
她会死的。
裴音不想死,慌乱却让她无法思考,只能下意识用力握紧手中唯一的依靠,然后将自己的身形尽力缩小,
她慌张想着自己该如何如何求生,目光触及到阮清莞那双极力隐藏却还是透露出担忧的眼睛,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占据了她的大脑。
如果,她注定要死在今晚的话,那就让他们都来给她陪葬吧!
哭喊声仍在继续,裴音却不再觉得烦躁,只是仍旧牢牢控住了他,抬眼看向他们,
“我知道你们报警了,所以我改主意了,我要你们全都上船,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在独自离开。”
或许是因为做好了决定,裴音从未觉得自己的大脑如此清晰。
犹豫了片刻之后,最先上前的人是裴行砚,阮清莞和邢齐昭紧随其后。
她被两人保护在中间,看着海面上努力用裴之临遮挡身形裴音,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蔓延开来。
随着越来越近,那种感觉便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走到港口边缘时,她忽然用力拽紧邢齐昭的袖子,“我总觉得,她的想法不止是要离开”
随着她压低声音的落下,裴行砚也上了船,
下一秒,裴音毫无预兆地暴起,随着噗嗤一声响起,锋利的匕首刺入裴行砚的咽喉,
紧接着,“砰”!
枪声响起,阮清莞下意识回头,双眼却被温凉的大手捂住,邢齐昭颤抖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别看”
连接三声落水声响起,哭声也戛然而止,早已埋伏在附近的警察和搜救人员也在眨眼间赶到,
又是几声入水的声音,阮清莞用力拉下邢齐昭的手时,除了小木船上那滩鲜红的血,便只剩下了绑着安全绳不时下潜去搜寻刚刚落水的三人的搜救员。
“裴之临他”
“阿莞!”
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也软软倒了下去,耳畔,只剩下了邢齐昭那声渐渐远去的惊呼。
阮清莞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有瞬间的恍惚,她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进医院是在什么时候了。
她微微弯了弯手指,握着她的手守在病床边的邢齐昭便也惊醒了过来。
挂在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报最近的新闻,下方的标题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裴家前养女因被赶出家门怀恨在心,设计报复,裴氏集团总裁父子皆落水身亡。】
邢齐昭循声望去,见到那则报道,连忙换台,连换几个台,却都在播报同一则新闻,他讪讪关了电视,还有些懊恼自己应该早些关掉。
“跟你没关系。”阮清莞摇了摇头,
这件事要论起来,其实从头到尾都跟邢齐昭没关系,
裴音的怨恨是裴行砚和裴之临父子两人自己种下的因,如今承受了结出的果,他们也怨不得旁人。
沉默片刻后,她抬头,声音中还有些有气无力,“我想去看看他们。”
人死缘散,
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尘归尘,土归土,恩怨两消,情仇皆散。
阮清莞没能见到裴行砚和裴之临最后一面。
裴老爷子将她拦在了殡仪馆外,他双眸浑浊,朝他们摆了摆手。
“回去吧,都回去吧。”
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他不知道是该怨恨他们的之间情仇纠葛让几个小辈全都丧了命,
还是该怨恨,到底是他太迂腐,才逼得所有人走到了如今的结局。
长夜漫漫,烟花在城市上空绽开,
今年的新年,不属于他们。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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