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非典十周年之际,全国媒体回顾与反思这场重大突发卫生公共事件,自然想起了黄杏初这位具有不同意义的非典患者。然而10年后,记者仍然无法联系到他。
记者走访了黄杏初的老家,那是一栋三层小楼,大门口贴着春联,但房子并没有住人。问路过的老人才知道,这是客家人的风俗,即便没有住人也得贴上春联。当地的村主任表示,黄杏初在非典形势控制住后就外出了,很少回来,两个孩子在河源市读书,妻子在陪读。黄杏初父亲去世后,母亲跟着儿子一起生活,这栋房子便彻底荒废了。
村主任说,黄杏初在紫金县一工业开发区开饭店,他头脑灵活,会做生意,深圳也经营着生意,经常在两地奔波。记者几经周折查到了黄杏初妻子的电话,第一次打过去,妻子称黄杏初身体恢复得很好,没有后遗症,目前工作很忙,因为一直从事的是餐饮行业,为了避免引起顾客不必要顾虑,他本人不愿再接受采访。
而第二次打过去,对方已不再接电话。其妻在电话中表示:“事情早就过去了,我们只想安静地过日子!”
世界卫生组织提出,如果1人将病毒传染给10人以上并都被确诊,那么该传播者可以称为超级传播者。然而,这个专业术语被放置在大众语境中,则变成了另一个情感色彩浓厚的词语——毒王。
除了黄杏初外,非典时期还有多位超级传播者,其中感染力度最大的是周作芬。周作芬是广东湛江人,一直在广州做海鲜批发生意。在春节前夕,广东的海鲜生意更是红火不已,那段时间周作芬在海鲜市场忙得脚不沾地,哪怕身体有些异常他也不太在意。
到除夕那天时,他其实已经咳嗽五天,呼吸急促得连说话都很困难,身体发热的症状加重,浑身酸痛。他是被人直接从菜市场送到中山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的,腰间还挂着收钱的腰包。
谁都没把周作芬的病情看得严重,包括他自己。刚住进来时,他还在病床上和老婆数腰包里的收入。第二天,他被转到了中山三院。在这两个医院里,所有接触过周作芬的医护人员,从放射科主任、副主任、呼吸科医生、实习医生、护士、配餐员、担架人员、救护车司机全部感染非典。
据统计,周作芬从感染到医治出院,共传染了130多人,其中包括21名亲属,而他的岳父岳母被感染后,在周作芬治疗期间便去世了。
中山三院传染病区在接诊周作芬后,因医护人员相继感染而陷入瘫痪。一周后,周作芬又被转送到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在早期抗击非典中,广东省追认的3名烈士中,2名是因抢救他而感染殉职。
当时所有人陷入非典恐慌,“毒王”这种带着戏谑与惧畏的称号还未出世。但周作芬两次转院,都会让接收的医院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后来有人这样形容他的强大传染性:他的一声咳嗽,足以引起人们对死亡的恐惧。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医院将传染病区的一个病房专门空出来,搬进最好的医疗器材,周作芬的病房被划作重点隔离区,除了3名医生和1名护士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周作芬清醒后,他先问主治医生:“这些天我花了多少钱?”医生半开玩笑地说,应该超过100万了——当时他已传染50多名医护人员和二十多名亲朋好友。没隔多久,岳母去世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这个早先被送进医院时还背着腰包数钱的生意人,这个在醒过来后问的第一句话是医药费用的男人,听到岳母去世的消息后大哭起来。当晚医生查房时,看到周作芬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
自那以后,周作芬拒绝所有探望的人和媒体记者的采访。病愈后,他想给救治自己的医护人员送礼,但被拒绝了,于是他请人做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起死回生,在世华佗”。送锦旗的时候,他与医护人员一起合了照,照片中他笑得局促,想藏在医生后面以躲避镜头。
他曾接受过极少数媒体的采访,不过拒绝露面,他说:“上电视的话,全世界都知道我了,我到商场买趟货,商场的人认出我就会歧视我;我到酒家喝茶,酒家的人就会歧视我;我打车司机肯定不载。”
出院一个月后,他请主治医生陈燕清吃饭,地点选在广州一家海鲜酒楼。过去这家酒楼的供货商是周作芬,但自从周作芬得了非典后,清清白白的供货交易从地面变成了地下。“如果被客人知道是从我这里进货,估计就没人来了。”
周作芬谈起出院后的生活,他说如今在外面吃饭或者娱乐,如果被人知道他是报纸上感染非典的超级传播者,会被老板客气地劝出店,而他所住的小区有居民因为他而特意搬走。
饭桌上的话题谈到这些后,气氛就变得既尴尬又沉重,最后,周作芬举起酒敬陈燕清:“没有你,就没有我的命,感谢。”那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周作芬最后一次联系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