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在这个桂香醉人的晨，居然能听到公鸡打鸣声！
凌晨醒来的时候，晨曦未露，微光映窗，看看手机，恰好两点二十，正是万家熟睡更深夜静之时。但城市毕竟不同于农村，处处有不熄的灯，也就不似农村那般漆黑。
四周一片寂静，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声响，嗡嗡的，又不能说出所以来。似清风拂过梧桐，似落叶簌簌飘零，似蟋蟀演奏秋声，似航船机器轰鸣……在这个不眠之晨，那朦胧的声响竟似冷水洗面般，叫我睡意全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急躁不安，越是如此，越是难以静心入睡。思维似被激活的一江春水，泛起涟漪，荡漾起来，形成无数杂乱的旋涡，汪洋恣意地虹吸着我的精神。终于，它彻底摆脱了束缚，泛滥起来，形成说不清道不明的零碎影像，践踏着我脆弱的心灵，让我无奈，哀叹，痛苦，欲罢不能……
然而，在我为此焦头烂额之际，一两声鸡鸣隐隐传来，恰似来自天际的玄冥之音，又似源自雪域高原的原始生命的律动。我的凌乱的如脱缰之马的思维，立即停止了杂乱的扩散，犹如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我的思维，聚焦于那令人振奋的鸡鸣！
忽然间意识到，我已好多年没有听到公鸡打鸣了。自入城以来，日日夜夜入耳的只有城里特有的声响。汽车的笛鸣，工厂的轰鸣，KTV里的鬼哭狼嚎，酒楼餐馆里的喧嚣，广场舞音乐的震耳欲聋，还有江堤歌者的放声歌唱，都被打上城市的烙印，令喜静的我不胜其扰。而能让我舒心的城市之音，恐怕只有清晨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以及夜幕降临时街头梧桐麻雀归巢的叽叽喳喳声，前者如在心弦轻奏的晨曲，后者则让我找到当年在老家的烟火气息。至于公鸡打鸣，如今在老家都鲜有其声，在城里就更是一种奢想。很多时候，我只能在记忆的仓库里翻寻陈藏，那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也似隐隐约约回响在耳际。
童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养猪养鸡，我们就在鸡鸣狗叫猪啼牛哞中成长。每天凌晨，万籁俱寂，人们还在睡梦中，鼾声也都清晰可闻，世界似乎被凝固了一样。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公鸡的鸣叫，“咯——咯——咯——咯……”节律鲜明，婉转悠扬，那一定是一只健硕的公鸡最拿手的歌唱吧？它是在呼唤同伴醒来准备开启新一天的生活，还是告诉人们天快亮了呢？抑或是向异性展示自己嘹亮的歌喉？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很快便见识了万鸡打鸣的盛况了。那一只公鸡打了头儿，立即便有公鸡清了清嗓子遥相呼应，同样是婉转悠扬。很快，世界像是一潭死水被激活了，顿时清风拂面，水波荡漾，鱼翔浅底，蛙鸣荷上，机警的翠鸟箭一般射向水面……所有的公鸡都睁开惺忪的睡眼，都抖擞精神引吭高鸣。于是乎，各个村落鸡鸣此起彼伏，连续不断，整个乡村热闹起来。每每此时，奶奶便第一个醒来，自言自语着。我听不清她的话，朦朦胧胧中，又在鸡鸣声中再入梦乡。
不过，这样的情景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逐渐式微了，以致后来难得听到晨鸡共鸣的热闹了。在外工作的这些年，也曾经回到家乡，但是清晨偶尔的几声鸡鸣，显得那样单薄孱弱，零零散散的鸡鸣，根本就不能共振成壮观。家乡的人们已经大都不养鸡了，公鸡打鸣的声音，也成了内心渴望的一种奢侈！城居的日子，更是难得一闻公鸡晨鸣，毕竟，城市还没有大气到给居民养鸡的空间。除了菜场笼子里待宰的公鸡，偶尔无知的鸣叫，你想听到过去农村那样的此起彼伏的鸡鸣，简直是初一的晚上看月亮。
我不知道这个早上的鸡鸣来自和何处，也无须知道。但那一声鸡鸣，确实让我找到了些许失去已久的某种感觉，让有点恋旧的我，在这个不眠的晨，感受到失而复得喜悦和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