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里有个男配杜长风,被柳岩饰演的孙三娘扔进了河里。剧中,为杜长风设立了一个近视眼的形象,还说他因为近视眼而不招待见,虽中了举可还是无官可做。他第一次出现,就随身带着一副眼镜,他称它为“叆叇(音同‘爱戴’)”,还引来柳岩的奚落,“爱戴不戴”。
那么,宋初是有眼镜的吗?是叫“叆叇”吗?
《梦华录》剧照
一
就目前的文献来看,用放大镜看字,北宋时就有了。如苏洵的同乡兼朋友史沆,他在担任执法官时,就曾使用水晶放大案卷上的字,以便阅读。但说到眼镜,北宋时却不见得有。现在能查找到的最早的有关眼镜的文字记载是在南宋时期。
当时有个叫祝穆的文人,在《方舆胜览》中写到:“满剌加国出叆叇”(满剌加即今马来西亚的马六甲);同样是南宋人的赵希鹄在《洞天清录》中写明:“叆叇:老人不辨细书,以此掩目则明。”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确定,南宋人认识了眼镜,且将其命名为“叆叇”。
那么,这个“叆叇”是什么意思呢?“叆叇”这个词,西晋时期就有了。当时的文学家潘尼在《逸民吟》中写道:“朝云叆叇,晨露未唏。”南朝梁太学博士顾野王对“叆叇”的解释是:“云貌”,《辞海》注为“云盛貌”,《现代汉语词典》注为“形容浓云蔽日”。
为何一个形容浓云蔽日的词汇,竟会被用来命名让人看得更清楚的眼镜呢?语言学家对此猜测,可能是戴眼镜的人遇上水蒸气时,镜片上好似浓云蔽日。所以会用“叆叇”来命名它。但同时,也有语言学家认为,“叆叇”这个词来源于对外语词汇的部分音译。
南宋人说马来西亚的马六甲出产叆叇,而在当地的马来语中,表示“眼镜”的词是cermin-mata。mata的尾音ata跟“叆叇”读音相近。而汉语词多为单音节或双音节,在翻译时,便依照自己的语言规则,只借用“ata”这个音,给眼镜取名“叆叇”。就像菠菜的名字只取波斯语aspanah(菠菜)的后半部分的音,将其音译为“菠稜(菜)”一样。不过后来,菠稜菜又被简化为“菠菜”,但在一些地方,还称为“菠稜(菜)”。
眼镜为何被命名为叆叇,以上两种说法都有猜测的成分,具体哪一种才是对的,还需要做进一步的研究。
而到了明代,“叆叇”这个名字渐渐便被“眼镜”取代。“眼镜”这个词也很有意思。如上文所说,马来语cermin-mata的意思是“眼睛的镜子”,那么,“眼镜”是直接翻译自马来语吗?还是说它本身就是汉语的自造词呢?语言学家也一时搞不明白。
光绪年间的眼镜套
二
南宋对眼镜的记录相对较少,而在明代,有关眼镜的文字就多了起来。明代最早记录眼镜的著作是张宁的《方洲杂录》,他在文中说,有个叫胡濙的,是江苏武进人,宣德朝的重臣。宣德皇帝賜给他一副折叠眼睛,“如钱大者二,其形色绝似云母石,类世之硝子,而质甚薄,以金相轮廓而衍之为柄,组制其末,合则为一,歧则为二,如市肆中等子匣。”
硝子,就是矿石烧制成的假水晶。这个折叠式眼镜,镜片很薄,还镶了金边。
古人对眼镜的功用感觉十分新奇,在留下的文字中,多有述说。像《方洲杂录》,就写着:“老人目昏,不辨细字,张此物于双目,字大加倍。”
成化八年的状元、苏州人吴宽也是戴眼镜的,有人送了他一副西域眼镜,他在诗中写道:
蝇头琐细字,明莹类椽笔。
世传离娄明,双睛不能没。
在眼镜的加持下,蝇头小楷能变成如椽之大。“世传离娄明,双睛不能没”,离娄是上古时期神话传说中的人物。黄帝丢失了玄珠,就命他去寻找。因为他“能视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
常熟人钱谦益送了一副眼镜给友人,他说:
帷灯帘阁对简编,能使老眼回少年。
看来,在明清两代,眼镜可以加入文房四宝了,是文化人常用之物,送人自戴两相宜。另一位苏州人褚人获就说,他有四友,其中“眼镜为明友”,“莫逆于心,无时不接也”。
三
在《梦华录》中,男配手持叆叇,用的时候就放在眼前。这的确是宋明两代常见的使用眼镜的方式。明人吴宽在诗中说:持之近眼眶,偏宜对书帙。
但后来,这种戴眼镜的方式被一位苏州人改变了。明末清初时,苏州出现一位眼镜制造专家孙云球。他本是吴江人,后迁居苏州虎丘山下。13岁考上秀才,曾靠卖药草为生,喜欢制造器械,精于测量,更长于制造眼镜。当时,从国外传入的眼镜都是用玻璃磨制的,孙云球却用水晶进行手工打磨。原先只能手持使用的,他另作设计,给镜片加了个鼻梁架,镜框两侧多了根绳子,用的时候,将眼镜架在鼻梁上,绳子套在头上,拉到耳后。这样,使用时就可以将眼镜架在鼻梁之上,双手就可以腾出来做其他事情。
乾隆朝官员张若瀛戴的就是这种眼镜,他写了首略带自嘲的诗:
终日耳边拉短纤,何时鼻上卸长枷。
天涯莫道无同调,磨面驴儿是一家。
张若瀛把戴这种眼镜的比喻成了磨面的驴子。因为磨面驴子要蒙着眼睛的,跟戴眼镜的也差不多。
有制眼镜的,就有卖眼镜的。在各地方都有卖眼镜的。1743年,到南京公*越南人阮宗窐住在南京锦坊奎兴店,得空逛了逛内桥,在宝玉坊燕山店就买到一副水晶眼镜,戴上后,顿觉看得清楚了,“几度凝眸光灼灼,恍疑唐后又相逢”。
如今,内桥仍在,宝玉坊的那家高档眼镜店早已不知所踪了。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臧磊
校对 王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