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冢,拍摄于2022年2月2日
二〇二二年二月二日下午,岳父、岳母、内弟闯、惠和我一行五人,到舞阳县辛安镇杨楼村的小姨家拜过年,吃过饭,在回家的路上,岳母说狄青墓就在附近,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看。狄青墓离杨楼村很近,位于舞阳县城东北约两公里处,五分钟车程。半路上,我们还遇到几名交警查酒驾。正月初二,雪后初晴干冷的日子,他们还在上班,真的很敬业。
一条土路直直地指向东面一个圆圆的、荒草丛生的大土堆。走近看,一道约两米高的青砖墙将一个土堆团团围住。土堆上,遍布半人高的茅草,还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棵高大的树。茅草枯黄,树枝光秃,灌木丛生,满眼一片荒凉景象。
我们走到土堆的南面,看到一块黑色的石碑。石碑正中间写着“狄青墓”三个大字。落款显示,漯河市政府二〇一八年十二月才将这座古坟圈起来,保护起来。
面向正北,一道青砖砌就的、照壁墙式的墓碑耸立在面前。中间用隶书写着“宋狄武襄公之墓”,两边是一幅对联。上联是:风雨千年凝碧血;下联是:沧桑一塚慰忠魂。那道小篆书写的横批,我看了很久却认不全。如今,坐在家里,我大胆地猜测,横批是“忠义仁炑”。不过,第三个字,又不像是“仁”字,小篆的仁字,分明有两横,也不会与左侧的单人旁相交。哎,书到用时方恨少。如有认识的朋友,请不吝赐教。
坟堆的西坡上,站着两个小年轻。我问,能到坟上去吗?岳母说,可以。她小时候,跟村里的小伙伴们,经常到这冢子上来玩。她的娘家就在北面这个村。村名就叫青冢集。开始,村里人都管这个土堆叫冢子。青冢集又分为东队、西队,以朱姓为主。后来,西队五六户姓陈的人家搬到冢子南面,新建了一个村,也取了一个古怪的名字,叫木掀李。什么意思?岳母不知道。冢子东面还有一个公鸡刘村,地图上写的却是金鸡刘。冢子东南面有个古朵杨村,什么意思。也不知道。
狄青冢墓碑,拍摄于2022年2月2日
岳母出生于一九五一年。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冢子很大很圆,方圆两里多;顶上很平整;四周的坡度都很平缓,人可以拉着平板车轻松走上去。东队、西队将冢子分成大小相等的两部分。各自在自己的范围内挖出深深的地窖,秋天存放烟叶,地窖变成车间。在这里,村民们将稍稍吸收了潮气的烟叶切成烟丝。冬天则收藏红薯。
我问岳母:青冢集的人在坟上挖这么深的坑,不害怕吗?岳母说,不害怕么。都这么挖。一个叫马娃的人挖地窖的时候,挖到了金茶壶、银杯子,没有上交,被判了刑。政府这才开始重视起来,专门安排了人看守冢子。第一位守冢子的人叫朱振忠。六十年代,他居然每月能领到十二元的工资,让人很是羡慕。
从什么时候起你们村开始叫青冢集的?我觉得,狄青下葬之前,村子肯定还有个别的名字。岳母说她不知道,小时候记事起,村子就叫青冢集。村子的西边至今还有个集市。
看看,这个村的人真胆大。他们不但敢在坟上挖红薯窖,还敢以坟为村名,让人不得不佩服。
如今的冢子,坡度很大。我们在高草与灌木之间,顺着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登上坟顶。顶上不是平的,中间下陷,形成一个浅浅的大坑。我才发现,坟上的几棵树都是槐树。红薯窖都不见了,填平了。站在狄青墓的顶部,极目四望,一马平川,要么是浅绿的麦田,要么就是烟树簇拥中的村庄。
拍摄于2022年2月2日
再次走下去,我发现南面还立着另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狄青墓位于舞阳辛安镇青冢集村西南,墓冢现存高约7米,周长约250米。据《二十五史.宋史.列传》记载,狄青字汉臣,汾州河西人,善骑射,初隶骑御马,直选为散直,后屡立奇功,深受宋仁宗皇帝器重,死后,帝亲自发衰,赠中书令,谥武襄公,墓前神道及石像生被毁。
显然,碑文没有经过专业人员认真审读。首先,全文标点符号一逗到底。其次,“帝亲自发衰”恐怕应该写成“皇帝亲自发丧”才好。再次,“墓前神道及石像生被毁”应该是“墓前神道及石像均被毁”才对。最后,狄青是谥号是“武襄”,不是“武襄公”。
我站在围墙外,目测土堆有十米高。即使是七米,也不符合古墓的规制。根据东汉班固在《白虎通》中说: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扬柳。
一仞为八周尺。一周尺等于0.23米。三仞为5.52米。天子坟头才起5.52米,狄青现存仍然有七米,超标了。狄青死后被追认为中书令,谥武襄公。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大夫。坟上应该种栾树。如今,却按照士的标准,栽种的是槐树。
狄青冢上的槐树,拍摄于2022年2月2日
近来,我在网上搜索狄青的相关信息,却发现,这个墓冢可能是假的,可能是个疑冢。
狄青是山西人,年轻时替打架斗殴致恶少死亡的哥哥顶罪,入狱服刑,脸上被刺字。从军后,先被派往西北与西夏作战。四年征战,参加过大大小小二十五次战役,八次中箭负伤。屡立战功。后来,越南的侬智高叛乱,多名将军南征不力,北宋君臣一筹莫展。狄青主动向宋仁宗请缨南征,马到功成,很快平定叛乱,收复两广。就此,狄青平步青云,登上枢密使的高位。据说,枢密使一职相当于现代的国防部长。
不料,朝廷中一群文官或者对他不放心,或者出于对他的妒忌,由欧阳修、时任宰相的文彦臣带头,一众文官向皇帝上书,请求将狄青外放。宋仁宗不忍,辩称狄青是忠臣。文彦臣则直截了当地对皇帝说,当年太祖也是周世宗的忠臣啊。宋太祖赵匡胤兵权在手,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后,便立下抑制武官,重用文官,以防军事政变的基本国策。
至此,宋仁宗终于下定决心将狄青降职,派往陈州,还每月派两批使臣去慰问狄青。狄青在惊惧之中,旧疾发作,不治身亡,享年四十九岁。宋仁宗良心发现,亲自撰写《祭狄青文》,全文如下:
惟天生贤。佑我仁祖。沈鸷有谋。重厚且武。
昔居校联。功名自喜。既登筹帷。益奋忠义。
惟是南荒。有盗猖獗。陵磔二广。震惊官阙。
群公瞻顾。莫肯先语。惟卿请行。万里跬步。
首戮骑将。大振吾旅。金节一麾。孰敢龃龉。
遇贼於原。亲按旗鼓。彼长排枪。我和刀斧。
马驰於旁。捣厥背膂。驱攘歼絷。如手探取。
奏功来朝。遂长右府。旅升外相。均逸邦畿。
如何不淑。早弃盛时。逮予纂服。弗亲音仪。
因览遗略。又观绘事。缅怀风徽。感叹无已。
遗使临奠。用旌前劳。灵而有知。当体兹意。
根据历史资料,狄青死后,荣葬故里,即葬在今山西省汾阳市城北十里刘村。让人意外的是,狄青所在任所陈州,即现在的河南周口市淮阳区便有两座狄青墓。在舞阳,号称是狄青墓的便有三处。除了青冢集村的这座,还另有郭庄一处。北面的那一处,岳母已经记不得地名了,反正不太远。
关于青冢集的狄青墓,当地有一个传说。狄青受命到舞阳平叛,久攻不下,幸得一名丫环相助,打入叛军内部,扯掉贼首那三根具有神力的红胡子,才打败叛军。不料,有人向皇帝诬告,说狄青向叛军投降,还将女儿嫁给贼首。皇帝大怒,派杨家将中的杨文广前来捉拿,并一刀砍下狄青的头。于是,便将狄青埋葬于此,名为狄青冢。这个传说,与历史不符,明显是瞎编的。
全国各地到底有很多狄青墓?建疑冢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可能将永远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