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嫣红的大观园里,不仅有才情绝代的公子小姐,也有一个个青春美丽的丫鬟。她们的故事丰富生动,她们的名字也同样活色生香,引人遐思。这些丫鬟们的名字大都是各自主人给取的,或者风雅或者俗气,或者华丽或者朴素,成为大观园里的一道风景。不仅生动反应了取名人不同的性情与审美,有的还也暗示着她们的经历与命运。
贾府有四位正牌小姐,“元迎探惜”,她们身边第一丫鬟的名字大概是统一取的,分别以“琴棋书画”命名。作者在这里偷了懒,让这四位小姐的特长与她们的丫鬟名字一致:迎春善于弈棋,所以丫鬟叫“司棋”;探春书法漂亮,于是丫鬟叫“侍书”;惜春会画画,她的丫鬟便叫“入画”。元春只出场一次,没有体现出特长来,但随她入宫的丫鬟叫“抱琴”,她一定是抚琴高手。这四个名字都是偏正词组,各自用一个动词来搭配“琴棋书画”,立刻使之别有意境,名字极是优雅大气。
统一命名的丫鬟之外,探春和惜春坚持这个取名思路。探春的另一个大丫鬟名“翠墨”,绿色的丹青水墨,可以写字可以画画,也是与书法相关;惜春的另一个丫鬟名“彩屏”,仿佛一架色彩灿烂的屏风,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迎春没有这个执念,她给自己的另一个丫鬟取名“绣桔”,温柔好听又特别家常,很符合迎春的性格特点。
黛玉的丫鬟名“紫鹃”和“雪雁”,都是有颜色的鸟:一个是雪中大雁,美丽却又凄清孤单;另一个是紫色的杜鹃,“杜鹃啼血”,哀顽凄艳中亦有唯美动人。这两个名字的意蕴既与黛玉寄人篱下的境遇相吻合,也是黛玉多愁善感的文艺气质的生动写照。
宝钗似乎没有为丫鬟起名字费心过。她身边的大丫鬟本名叫黄金莺,宝姑娘觉得“金莺”拗口,就直接将之称为“莺儿”。这名字又简单又明亮,叫起来婉转动听,既无刻意又浑然天成,让人不得不钦佩宝钗的智慧。她还有个没怎么出场的丫鬟“文杏”,杏花飘香,似有芬芳萦绕。八十回结束前,香菱与夏金桂聊天,我们才知道,原来“香菱”这名字也是宝钗取的,意为清香的菱花——由此可见,宝钗喜欢的是植物,杏花、菱花。虽然她生活中表现出来的是不爱花草脂粉,可隐藏在内心的秘密却通过丫鬟的名字曲折反应出来。
王夫人和薛姨妈是亲姐妹,她们都已经人到中年,不再有(大概也从来没有过)文艺气质,她们向往的是平安喜乐,是富贵繁华。王夫人的丫鬟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薛姨妈的丫鬟同喜、同贵,无不俗气热闹,吉祥喜庆,是典型的中年妇女的品位。
贾母虽然年迈,但却有着极高的审美力。她的丫鬟名字自成风格,不仅通俗好听,更有音韵上的追求。鸳鸯、琥珀、玻璃,全都是声母相同的词,叫起来朗朗上口,铿锵动人,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尤氏虽然出身不高,但她是宁国府当家女主人,还是努力想要有点气派和气象的,无奈底蕴不足,还有点力不从心。她丫鬟叫“银蝶”,银质的杯碟看起来很精美堂皇了,却有着一点小家子气。另外贾珍的侍妾名佩凤,偕鸳,也跟银蝶的风格相似,很可能也是尤氏给取的名字。
李纨出身书香之家,然而却青年守寡,不得不努力去“心如槁木”,以适应那个时代的伦理规范。她的一个丫鬟名“素云”,便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然而她对诗社的热心,对红梅的喜欢,又泄露了她其实是个有情怀诗意的女子,另一个丫鬟名“碧月”,那美好的蓝天碧月,何尝不是她的渴望与期待呢?
王熙凤当着荣国府的家,每天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她好像压根对起名字毫无兴趣。平儿、丰儿、小红,就是随口一叫,简直太没有意味了。想想凤姐不怎么识字,想要她取个好听的名字,也是有点难为她。
宝琴的丫鬟名叫“小螺”,是海螺啊,一般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哪里能取这样的名字?这当然是走南闯北有经历有见识的姑娘取的名字。
邢岫烟的丫鬟名字叫“篆儿”,小篆大篆,是古字的名称,这个出身贫寒却自尊自重的姑娘,给丫鬟起这样的名字,彰显的是自己古朴的风骨。
赵姨娘的丫鬟名叫“小吉祥儿”,她自己且粗俗浅薄,自然也给丫鬟也起不出什么好名字,不过是富贵吉祥而已。
当然除了这些小姐奶奶之外,宝玉的丫鬟最多。他给她们取名比小姐们更是用心在意,比如袭人,来源于一句诗“花气袭人知昼暖”,又暧昧又抒情,简直不像一个丫鬟的名字。其余的,晴雯、麝月、秋纹、碧痕,似乎每个都是那么精致玲珑,无不在无声中显示出这位“富贵闲人”的小资情调。他说他不喜欢那么刻意的“蕙香”“芸香”的名字,还不如干脆叫“四儿”简单脱俗。宝玉大概太爱取名字了,丫鬟都取完了,还没过够瘾,又精心给自己的小厮们也取了与众不同的名字:茗烟、锄药、扫红、墨雨。然而对于淘气的男孩们来说,这些名字雅致得似乎有点太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