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丹
如果收到银行卡扣款0.05元的短信通知,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起初,曾婷(化名)并没有在意扣款短信,一是由于金额确实不大,二则以为是某个业务的年费划扣。10月19日当天,曾婷先是收到银行卡扣款信息,紧接着又看到“美团业务扣款0.05元”的短信通知,两者金额相等。
金额恰好相等,这点让曾婷略感疑惑。点击打开链接,她发现扣款来自一个名为“美团互助”的项目。页面显示,当天是曾婷加入该项目的第35天,已累计帮助49人,累计实际分摊0.11元。
“虽然金额不大,但这种行为着实有些恶劣。”曾婷告诉笔者,自己并没有主动加入过美团互助,也不曾进行过扣款授权。手动退出互助计划后,曾婷致电客服,得到回复称,她“在购买美团外卖‘准时宝’业务时勾选了‘加入美团互助’选项”。
社交媒体平台上,从6月份至今,和曾婷遭遇类似的网友不在少数。熙焉(化名)表示自己被扣款的并非绑定美团APP的银行卡,陈畅(化名)则告诉笔者,为了保障账户安全,她已解绑美团外卖,转用饿了么。
美团互助官方微博的评论(图片来源:微博截图)
从互助宝、水滴互助、360互助到美团互助,网络互助究竟有何“魅力”让互联网巨头争相入局?“一人得病,大家帮忙”,互助对保险业和个人又意味着什么?
网络互助的“跑马圈地”
“网络互助目前还处于跑马圈地的阶段。为了获客,互助平台有可能做出侵犯用户权益的事情。”石先生(知乎名“肆大财子”)曾对网络互助项目进行过系统性梳理,他告诉笔者,网络互助平台,尤其是部分前端收费平台的利润主要来源于“运营费用的结余”。为了增加用户数量,平台有可能“无下限”。
所谓前端收费,指平台向参与者进行“预收费”并形成资金池。与之相对应,网络互助的另一种收费形式则是“发生疾病后,平台先调查,再召集分摊”。
不少人曾做过“全中国每人给我1块钱”的美梦。秉持“积少成多”理念,借鉴国外互助保险的组织形式,网络互助模式破层而出。
2018年10月,支付宝上线相互宝。随后,京东推出“京东互保”,一天后被叫停。再之后,各互联网巨头争相进入网络互助领域:滴滴上线“点滴互助”,奇虎360发布“360互助”,美团推出“美团互助”……
万变不离其宗。尽管名称不同,但各类互助项目模式类似,即当某一成员发生约定情况下的重大急病或意外时,其他成员义务为其进行分摊式互助,所谓“一人患病,众人均摊”。
网络互助、社保、商保三者的多维度对比(图片来源:艾媒咨询)
“在网络互助出现之前,我国民众获取大病保障的途径主要有两种,国家基本医疗保险和商业保险,前者主要解决覆盖问题,后者则往往由于价格相对过高而令中低收入人群‘望而却步’。”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副教授郑莉莉告诉笔者,网络互助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中低收入者对重疾保障的需求。
据郑莉莉介绍,网络互助的参与门槛比较低,普及性好,既不受户籍地影响,也不受单位依托的限制,对于因重大疾病而陷入绝境的家庭“具有一种补偿作用”。
根据蚂蚁集团研究院发布的《网络互助行业白皮书》,2019年,我国网络互助平台实际参与人数为1.5亿人,预计2025年将达到4.5亿人,覆盖中国14亿人口的32%左右。
“未来,网络互助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郑莉莉说道。
“互助”的烦恼
网络互助的效果自无须赘言,点击进入项目页面,受助者信息滚动播出。以相互宝为例,某女士A守护357天,共分摊77.18元,因卵巢癌申领互助金30万元。某男士B守护575天,共分摊92.97元,因白血病申领互助金30万元……
但社交媒体平台上,网络互助却时常遭到吐槽。
2019年6月,颜东(化名)加入某互助计划。“当时微博上好评一片,给人的感觉就是既可以帮助别人,也可以让自己多个保障。”随后,颜东帮家人也加入了互助计划。“宣传说疾病可以申请补助,就当是给家人一个保障吧。”颜东告诉笔者。
加入后第一期,颜东的分摊费用为0.16元,随后费用逐月递增,0.25元、0.47元、0.74元……2020年10月,当分摊费用增加至4.23元时,颜东选择了退出。“一个月分摊2次,8块多钱,还不如买个保险。”颜东告诉笔者,除分摊金额逐步递增外,“不是所有疾病都能申请到补助”这一点也促使他萌生退意。
宁田(化名)就在申请赔付时受到了阻碍。据宁田介绍,她母亲今年4月份进行了甲状腺肿瘤切除手术,考虑到已加入互助计划两年,且甲状腺癌属于可报销项目,她随即帮母亲进行了申请。
起初,客服以宁田“无法提供与母亲的亲属关系证明”为由,拒绝了申请。“我上学的时候把户口迁了出来,上在了亲戚家。”宁田告诉笔者,随后,她让母亲自己打电话申请,同样遭到了拒绝,理由是“四类不给报销”,“癌细胞没转移”。一气之下,宁田停掉了家里所有人的互助计划。
覆盖范围有限,可报销病种有限,加之参与者加入时可能忽略掉各种条款细节,都为当前的网络互助项目添上“不确定性”。尽管美团互助曾推出“首个不限病种的大病保障”,但在石先生看来,“不限病种”未免还是风险过高。
“未来,‘不限病种’的风险防控难度会非常大,一个疾病失控就可能导致全局崩盘。”石先生告诉笔者,“如果能这么干,保险公司、之前的互助项目早就干了。”
美团互助健康告知
为此,石先生提醒称,加入互助项目前一定要悉知健康告知,尽管部分互助计划的相关告知“很隐蔽”。“健康告知相当于加入的门槛,不符合要求的,即便加入了,得病后也没办法参与互助。”石先生说道。
互助不是保险
互助计划并不是保险。
“这就意味着它既不在银保监会的监管范围内,也不像保险、保障基金一样有国家兜底。”石先生告诉笔者,参与者起码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平台跑路、计划解散都有可能发生。
郑莉莉则向笔者解释称,从风险处理的角度来看,商业保险的投保人通过缴纳保险费“把风险转移给保险公司”,而网络互助平台本身则“不承担给付责任,由成员共担风险”。
2020年9月8日,银保监会发布《非法商业保险活动分析及对策建议研究》,称“网络互助平台会员数量庞大,属于非持牌经营,涉众风险不容忽视”。
石先生告诉笔者,一时间,他朋友圈里的保险销售纷纷“兴致高涨”。但郑莉莉也坦言,尽管网络互助门槛较低、保费较低、发展速度快,可能“让保险公司产生危机感”,但网络互助想要替代商业保险“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回到被点名这件事本身,网络互助项目为何遭证监会点名?石先生告诉笔者,“无法以现行的法律制度界定”,这就是症结。
举例来说,小李患病,申请互助遭拒,将平台告上法庭。如果互助是保险,诉讼主体是保险公司,有资金池,小李能得到赔偿;如果互助是慈善,诉讼主体是慈善机构,后者未许过承诺,案件也会有定论。
“互助就很尴尬。说它是保险,没资金池;说它是慈善,又刚性兑付。”石先生告诉笔者,个案还好,但如若相似案例增加,整个网络互助行业都可能受到发展限制。
而在郑莉莉看来,针对行业“迫切”的监管需求,首先要做的,是明确监管归属。在此基础上,监管部门应该出台规范性文件,对准入资格、资金安全、运营规则等进行明确规定。毕竟,从当前来看,网络互助仍面临较高的资金风险和道德风险,后者既来源于平台经营者,也来源于平台参与者。
(编辑:黄玉璐 校对:颜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