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中的英国人。/Wiki
实用主义的中国人实在无法理解猎兔有什么意义,因此从中古以后,猎兔日渐成为一种边缘化的活动,比如在草原游牧民族中:“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史记·匈奴列传》)在唐代胡化的河北范阳,有一位秀才卢霈“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击球饮酒,马射走兔,语言习尚,无非攻守战斗之事”。
北宋初年,辽降将室种曾抱怨洛阳城郊“园林水竹交络翳塞,使尽去之,斯可以击兔伐狐”,在当时被视为笑谈,但可见在武人眼里,“击兔伐狐”才是人生至乐。南宋时仍有一些武人不时以此为乐,陆游入蜀,在襄阳道上遇到数十骑军人在郊外打猎,“获狐兔,皆系鞍上,割鲜藉草而饮”。
狩猎文化衰落后,直至隋唐时期中国人才开始饲养家兔,此时兔子不再是猎物,而是为了获得其皮毛或肉食,例如制作兔毫笔。很自然地,此时人们注意到的不是兔子奔跑迅速,而是毛色洁白了,一如北宋诗人欧阳修在诗作中写的,“君家白鹤白雪毛,我家白兔白玉毫”。
到今天,兔子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已逐渐单一化,但如果你也在意生态保护,可能又会喜欢上野兔。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所说的:“不管发生怎么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贫瘠无比的。”
散文家苇岸曾被问及自己最喜欢的三种动物是什么,他列出了麻雀、野兔和毛驴,因为他说,“我不太喜欢强大的、色彩鲜明的动物,而较偏爱卑弱的、颜色与土地贴近的动物”。是这样,野兔其实就是我们普通人。
《彼得兔》截图
参考文献:
[1]世人也普遍觉得兔子胆小。“不论俄罗斯人,还是中国人,或者阿穆尔土著,都用‘兔子’这个词奚落那些胆小怕事、由于恐惧而做出种种蠢事的人。”[苏]弗·克·阿尔谢尼耶夫《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乌苏里山区历险记,1902-1906年锡霍特山区考察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62页。老挝民间故事《被芒果吓坏了的兔子》中,兔子在芒果树下休息,芒果掉下碰到糖棕树叶子,惊醒兔子,兔子以为大地要翻转,引起老鼠、鹿、野牛、老虎、大象连锁惊慌,直至狮子。见张良民编《老挝民间故事》,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2012年,第169页。藏族童话“咕咚”亦类似。在这些故事里,兔子都是最先感知到,且反应过度的胆小形象。
[2]原作“赤菟”,见《后汉书》卷七五吕布传:“布常御良马,号曰赤菟,能驰城飞堑。”
[3]徐坚《初学记》卷二九“兔第十二”引《瑞应图》称“赤兔者瑞兽,王者盛德则至”,《唐六典》卷四:“上瑞,谓三角兽、白狼、赤罴、赤熊,赤狡、赤兔、九尾狐、白狐、玄狐、白鹿、白獐、白兕、玄鹤、赤乌,青乌、三足乌、赤蔫、赤雀、比目鱼、甘露、庙生祥木、福草、礼草、萍实、大贝、白玉赤文、紫玉、玉羊、玉龟、玉牟、玉英、玉璜、黄银、金藤、珊瑚钩、骇鸡犀、戴通璧、玉琉璃、鸡趣璧之类,皆为上瑞。”《新唐书》卷四六百官制:“凡景云、庆云为大瑞,其名物六十有四;白狼、赤兔为上瑞,其名物三十有八;苍乌、朱雁为中瑞,其名物三十有二;嘉禾、芝草、木连理为下瑞,其名物十四。”
[4]周及徐《“於菟”之“菟”的同族词及其同源词》,载氏著《历史语言学论文集》,巴蜀书社,2003年,第87-88页
[5]“飞兔”后来成了著名的典故之一,如汉应瑒《驰射赋》:“群骏笼茸於衡首,咸皆腰褭与飞菟。”《文选·陈琳》:“譬若飞兔、流星,超山越海。”李周翰注:“飞兔、流星,神骏也。”宋王安石《次韵舍弟遇子固忆少述》:“飞兔已闻追騕褭,太阿犹恨失龙泉。”明赵震元《为李公师祭袁石■(袁可立子)宪副》:“姻缔世好,此推文苑之卧龙;狎主鸡盟,彼惊词坛之飞兔。”
[6]周及徐《“於菟”之“菟”的同族词及其同源词》,载氏著《历史语言学论文集》,巴蜀书社,2003年,第88页
[7]“狐兔”也一直是与狩猎、军事形象相关的词汇,如陈维崧《南乡子·咏鹰》:“人间多少闲狐兔?”
[8]《左传·僖公十八年》:“秋八月,葬齐桓公。冬,邢人、狄人伐卫,围菟圃。”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1981年,第378页注:“菟圃,卫地,据高岱《春秋地名考补》引或说,当在今河南长垣县境。”
[9]《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兔园在宋州宋城县东南十里。葛洪《西京杂记》云:‘梁孝王苑中有落猿岩、栖龙岫、雁池、鹤洲、凫岛。诸宫观相连,奇果佳树,瑰禽异兽,靡不毕备。’俗人言梁孝王竹园也。”
[10]杨宽《战国史》以为这种“东郭逡(㕙)”是民间“培养出快跑的兔的良种”、“当是东郭氏培养出来的快跑的兔的品种”,见该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版,第639-640页。这一推测有误,所谓“东郭”只是因为古代狩猎大多在东郊,奔跑这么迅速的野兔也不可能是专门培养的。
[11]《后汉书》李贤注:“《慎子》曰:‘兔走於街,百人追之,贪人具存,人莫之非者,以兔为未定分也。积兔满市,过不能顾,非不欲兔也,分定之后,虽鄙不争。’《子思子》、《商君书》并载,其词略同。”南朝梁何逊《行经孙氏楼》诗:“逐兔争先捷,掎鹿竞因机。”唐刘知几《史通·编次》:“夫《东观》秉笔,容或谄于当时,后来所修,理当刊革者也。盖逐兔争捷,瞻乌靡定,群雄僭盗,为我驱除。是以史传所分,真伪有别,陈胜、项籍见编于高祖之后,隗嚣、孙述不列于光武之前。”
[12]《史记》卷五三萧相国世家:“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馀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不战,顾反居臣等上,何也?’高帝曰:‘诸君知猎乎?’曰:‘知之。’‘知猎狗乎?’曰:‘知之。’高帝曰:‘夫猎,追*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群臣皆莫敢言。”
[13]明·张居正《答两广刘凝斋言贼情军情民情》:“鸟尽弓藏,兔死犬饥,故诸将士多张大贼势者,亦未可尽以为然也。”
[14]苇岸《大地上的事情》,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8页
[15]罗伯特·斯特林·克拉克等《穿越陕甘:1908-1909年克拉克考察队华北行纪》,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35页:“在狩猎者看来,延安府是最适合在冬季打猎的无可比拟的地方。几条宽阔谷地在这里汇集,在这些沟谷中,有无数荆棘灌木丛庇护着大量的野兔和野鸡。这些沟谷两侧崎岖的坡地上,栖息着大群红腿山鹑;在离延安城不远的地方,狍子和野猪数量丰富,我们在距城1英里以内的地方,就见到过狍子。野禽的种类主要是野鸭和水鸭,可以在延水河中射到。野禽在开阔的水面上嬉戏,而其他河面都已经结冰封冻了。它们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菜单。事实上,在我们逗留期间,几间全部时间都用于追逐猎*鸟兽,狍子、野兔、野鸡、山鹑、鸽子、野鸭以及水鸭,都成为我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16][英]丽贝卡·韦斯特《黑羊与灰鹰:巴尔干六百年,一次苦难与希望的探索之旅》,向洪全等译,三辉图书|中信出版社,2019年,第343页
[17][英]蒂莫西·布莱宁《企鹅欧洲史6:追逐荣耀,1648-1815》,吴畋译,中信出版社,2018年,第507-508页
[18]杜牧《唐故范阳卢秀才墓志》
[19]陆游《入蜀记校注》卷五,第184页。清初八旗兵在野外仍射猎。《随军纪行译注》p.22:[宿营南阳府]“十一日,行七十里,于博望驿宿营,因兔雉甚多,兵丁乱射,有十余名披甲、跟役被射中,两名披甲死亡。”
[20]高玉琪等《中国古代养兔发展史》一文(2014年9月《经济动物学报》);陈耀王等《中国养兔史》(《中国养兔》,1991/5)
[21]欧阳修《思白兔杂言戏答公仪忆鹤之作》:“君家白鹤白雪毛,我家白兔白玉毫。谁将赠两翁?谓此二物皎洁胜琼瑶。已怜野性易驯扰,复爱仙格何孤高。玉兔四蹄不解舞,不如双鹤能清嗥。低垂两翅趁节拍,婆娑弄影夸娇饶。两翁念此二物者,久不见之心甚劳。京师少年殊好尚,意气横出争雄豪。清樽美酒不辄饮,千金争买红颜韶。莫令少年闻我语,笑我乖僻遭讥嘲。或被偷开两家笼,纵此二物令逍遥。兔奔沧海却入明月窟,鹤飞玉山千仞直上青松巢。索然两衰翁,何以慰无聊?纤腰绿鬓既非老者事,玉山沧海一去何由招?”
[22]前引《大地上的事情》,第4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