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的叙事,一直存在一个误区,把叙事角度当成了叙事主体。两者其实是不同的。在叙事里,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及第三人称,往往会被当作叙事主体,其实这只是叙事的角度。我看这个世界和你看这个世界、她看这个世界,是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出不同的感受的,叙事人称其实是叙事角度。真正的叙事主体是小小说里的人物,就是小说刻画的形象,也是对象。
所有的叙述都是围绕小说所刻画的形象来展开的。当然,也有些小小说并没有一定的人物形象,而是一个群体的形象。这种小小说里面,看不到哪一个具体刻画的人物,但是掩卷之后,每一个人又都在眼前鲜活着。像老舍先生的《买彩票》,就没有一个具体的人物形象,但是里面的每一个人又都真实可感,都是我们身边的人的形象。关于这类小小说的成功,是很需要功夫的。但这种宽泛的群体形象的叙事主体,和单一的叙事主体也是一样。单一的叙事主体的小小说,比如刘建超的《将军》,自始至终就是围绕“大哥”来的。这两者的不同,一个是通过故事的发展来展现社会群体形象,一个是通过人物刻画来展现人物性格。展现群体形象的是一副众生相,展现人物性格的是一个丰满的人物,叙事的主体都是围绕小说最终所要表现的目的来的:小说所表现的目的,就是叙事主体。
小小说虽然篇幅短小,但经过这么多年,一代又一代小小说作家的探索与开拓,已经形成了一种成熟的文体,在表现手法和叙事角度、叙事主体上都有了不俗的建树。但也正是限于篇幅,小小说在叙事主体上,是很让小小说作家费尽心机的。
汪曾祺的小小说《尾巴》,就很精彩。开篇就直接展现主体:人事顾问老黄。这里为了展现“老黄”,所有的叙事都围绕“老黄”,介绍背景材料。接着笔锋一转:“下面就是他讲的故事之一。”这样一来,叙事主体就从“老黄”到了会议现场了。又从党委*要“老黄”发言,将主体从会议现场转回“老黄”,最后从“老黄”的发言转到故事里的艾子、青蛙。全篇可谓婉转曲折,但篇幅却又精短。这篇小小说也和老舍的《买彩票》一样,并没有刻画固定的某一个人,但是却深刻地揭露了一种社会现象。这种叙事主体的自如转化,却并不让读者觉得厌烦,就是因为他的主体是围绕所表现的主题,也就是目的来的,和《买彩票》的表现群体是异曲同工的。
通常说的剪裁、详略,其实用在叙事主体上,是很得当的。小说刻画人物,都是从多个角度来刻画的,最有效的角度就是与人的交往。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与这个世界隔绝存在的。那么在叙事上,要始终把握住主体。就是你要刻画的形象就详细地叙述,那些辅助性的人物就简略一些。这个简略,并不是将这个辅助人物作为主体,只简单介绍几句。而是要通过叙事主体来叙述。如果作者要表现一位教师的性格,那么教师肯定和学生的交道多一些,写作中难免要插入学生与老师之间的互动。这个时候,就要始终把握住将叙事主体放在教师身上,不能转换过来。人物之间的转换,在小小说里,很容易让写作的目的迷失掉。比如说在刻画教师的时候,却从学生的眼睛来看老师,这时候叙事就成了学生眼里老师的形象、性格,这样叙事很可能成为叙述,让老师的形象变成平面的,静止的,是老师在学生眼里的既成的样子。那么从老师的言行举止里来刻画他与学生的交往,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可以体现教师的性格与心理活动,人物形象就变得鲜活,立体,是运动着的,从而富于真实性、感染力。
围绕写作的目的来确定叙事主体,并从一而终,是小小说表现手法里最常见的一种形式。但正是因为常见,要在读者的眼里产生新奇的吸引,就显得更加的困难。
周波有一本小小说集《镇长东沙》,这本书是小小说围绕写作目的来确定叙事主体的经典文本。整本小小说都是写的东沙,每一篇的叙事主体都是东沙,但与东沙交往的人形形色色,都在东沙的生活里出现,作者却游刃有余地将他们放在作品里,为东沙服务,始终在叙事里将东沙的形象凸显出来。无论是写理发,与理发店里的小姑娘的暧昧;还是写送礼,与老婆之间的原则对立;还是写陪父母聊天,东扯西拉散漫无章,但在这些表象背后,都是东沙的形象在丰满。
让所要表现的目的,始终占据笔下的文字,才能让形象在短小的篇幅里,散发出无穷的艺术魅力。
——转载《群岛·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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