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冢5
钟纯对手枪毫无惧色,倒是向他们逼过来的朱八的几百兄弟,让他感到了本能的可怕。
朱八起身,一把抢过杨泽手里的枪,指着钟纯,露出赢家的藐视性笑容,得意地命令钟纯四人跪下。
既然对枪无惧,自不会跪。
朱八气极,对天鸣枪,以希震慑钟纯四人,可扣动扳机,一点反应都没有,仔细一看,诧异了,仿真玩具手枪。
“假的!”朱八将玩具手枪一扔,山洪爆发般地喊:“兄弟们,不要打残不要打死,把你们的本事给我使出来!”
这一句话的后果可想而知,雨点般的拳头的肆虐,疯狂的十八般武艺的残忍折磨。真个文字无法形容。
四人正遭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忽闻一声:“警察来了!”朱八和他的兄弟立即跑的跑,逃的逃,迈腿的,骑车的,坐车的,一下作鸟兽散!
钟纯四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有气无力地坐了起来,感觉如同散了架一般,再彼此看看,一个个如同大熊猫一样。
廖志的两个妹妹廖翠婷廖翠萍及钟纯冯琳薛林的父母和琐湾众乡亲赶来将他们扶起来,警察也赶到了,介于朱八等人也没了踪影,警察只得先将钟纯四人带去镇医院作检查。
四人都只有皮外伤,打了两天吊针便无大碍,这时他们被请进了派出所作笔录。
给钟纯作笔录的是派出所所长叶雄,在问了姓名住址年龄等基本信息之后,叶雄问钟纯:“为什么要寻衅滋事!”
“不是我们闹事!”钟纯说:“朱八在琐湾建砖厂,强占我们的土地,我只是约他出来问问赔偿的事。”
“征用土地办砖厂是镇政府为了搞活经济,让少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群众致富,同时也为了百姓修房提供方便的一项惠民工程,土地是政府征用的,你找朱八闹什么事!”叶雄敲着桌子,愤怒地给钟纯来了个下马威:“你一副吃人的样子,是约人家出来谈赔偿的吗?你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给政府找麻烦!”
钟纯没有被他震慑住,吊儿郎当地反问道:“不是,没对哟,所长,我是来作笔录的,好象不是来受审的对吧?”
“请你搞清楚,我是受害者!”他用桀骜不驯的眼神盯着叶雄,话从嘴角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
叶雄知道这种坐过牢的人是很难吓到的,可落在他的手里,怎由钟纯撒野,当下冷笑一声道:“你寻衅滋事,不是受审是什么?”
说着,他拍案而起,气势汹汹,振振有辞地说:“你用手枪恫吓他人,你还是受害者,有你这样的受害者吗?”
他的情绪很激动,指着钟纯,大发雷霆:“告诉你,就凭你非法持枪恫吓他人的恶劣行为,你就得坐牢,而且你还是有前科的,应该罪加一等好不好?”
钟纯面对叶雄的疯狂,却异常的冷静,似乎是猎人和狐狸之间的斗争,他这只狐狸在猎人面前毫无惧色,似乎还略胜一筹,有些得意地说:“是吗?那可是支玩具手枪。敢问所长,是不是成年人不可以玩玩具手枪,玩了就犯法!”
叶雄早知道是玩具手枪,不过他早有对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阴险一笑:“是吗?谢谢你提醒我,我可以辨别不出手枪的真伪,把你交给上级,让他们先去鉴别,再调查你是不是带有黑社会性质。不过时间可能有点长!”他得意地对钟纯说:“这期间可得羁押你,鉴于你有前科,对你的羁押可不敢放松。”
这招确实狠,钟纯不得不转变态度:“这个,所长,他们可是几百人!”他强调道:“你们来时可是看到的,我们差点被打死了,我们是受害者!”
叶雄不理他,继续威胁道:“要是调查出你真有黑社会背景或此次行为属黑社会性质,你会被提起公诉的,你可是刚出来的啊,你这种老客户肯定有优惠,卖一赠一怎么也得给你加几年,我估计这监狱得给你养老送终了!”
“我是受害者!”钟纯似乎被吓到了,再次强调道:“是你们亲自把我们送往医院的!”
叶雄看他软了下来,也放低了姿态,郑重地对他说:“所以你得老实交待,配合我们,才可以大事化小。”
“什么意思?”叶雄总是抓住钟纯犯事不放,而且不断人为地用语言发酵和放大,却把朱八几百人的大动干戈淡化甚至只字不提。这让钟纯忍无可忍,质问道:“朱八带了几百人把我们打得皮开肉绽,你不去抓他们,却在这里对我这个受害者指手划脚,你居心何在?”
“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叶雄神气地说:“好象你是我上级似的,我怎么办案还得你来教,或者说你来指示!”他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装得很原则地说:“朱八我们会另案处理,这个你不用担心,他该负什么样的责任,就得负什么样的责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打伤了你们,肯定逃不过制裁的!”
他冠冕堂皇一番,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是在处理你的问题,希望你能好好配合,争取从轻处理!”
钟纯意识到栽在这位所长的手里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问叶雄说:“好吧,你说,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你的这个案子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我可以把你的案件放大,移交上级司法机关。往小了说我可以压缩,当成一件普通的纠纷,胡乱处罚一下,案底都可以不留。”叶雄意味深长暗示钟纯。
“本来就是普通的纠纷!”钟纯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就是看不惯他的嘴脸,脱口说道。
“是不是普通的民事纠纷还得看你的表现!”叶雄提醒他说:“好好配合做笔录,我才能酌情处理。”
他在酌情前没加按律两字,作为一个坐过牢的人当然明白他在警告,当下老老实实地说:“好吧,你问。”
问过了事情的经过,叶雄补充了一个问题:“你说你的枪是假的,为什么在你用枪指着朱八之前有枪声?”
“那不是枪声。”钟纯如实回答说:“是为了让朱八他们相信枪是真的,故意在趁乱的时候放了一个鞭炮,因为混乱,他们一见到枪就把它当成了枪声!”
“你那时被围着打,怎么有机会放鞭炮?”
“这是我事先准备好的,让躲在一旁的廖翠萍姐妹俩放的!”
“嗯!”叶雄算是问完了,放下卷宗,对钟纯说:“如果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走呢,你这案子完全可以移交上级司法机关。不过,大家乡里乡亲的,你又才从牢里出来,的确不容易,我也不想把你给毁了。就简单处理一下,把他定性为一般的打架斗殴,罚款两千元,你就可以走人了!”
“两千!”钟纯几乎傻眼了,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两千元对一个农村人来说,是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了。
“否则,送交上级机关,按刑事责任处理,不过持枪恫吓免不了判刑!”叶雄给他指了一条更苛刻的路:“负了刑事责任,就可免除民事处罚!”
但他说这话时明显带着两难的挑衅和逼迫,可钟纯是坐过牢的,名声已经够坏的了,刚出来又被判刑,父母肯定接受不了。但两千块钱他的确无法凑,当下讨价还价地说:“还有没有更折中的办法。”
“那就只有移交司法机关!”叶雄狡黠地说:“也许他们调查不出你的问题,把你无罪释放!”
“你这是在吓唬我吗?”钟纯看出来了,这家伙诚心跟他过不去。
“我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仁至义尽了!”叶雄把派出所当成菜市场经营:“交罚款还是拘留,任由你选,我若再退步,无法向上级部门交待!”
“非选不可吗?”钟纯沮丧的问。
“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叶雄老朋友一般地说。
钟纯的确没钱,更不愿被刑拘,异想天开地问:“可以打欠条吗?”
叶雄听了,哭笑不得地说:“你拿派出所所长当猴耍,合适吗?既然没钱,就移交上级司法部门!”说着叫来两个民警先把钟纯带去关起来!
“别……别别别!”钟纯一见动真格的了,忙说:“别着急,让我想想。”
叶雄微微一笑:“你想多久?”
“不是。”钟纯说:“两千块钱是不是多了点?”
“不多?”叶雄奸笑道:“你们四个人,一共得八千,薛林的就算他自己出,剩下的你得交起六千才能出去!”
钟纯吓得眼睛都绿了,六千块钱,他们家每年下来总结收入几乎为零,六千块钱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岂不是要了他全家的命。
钟纯桀骜不驯地苦笑道:“那就拘留吧,咱都认拘留!”他服软的眼光里却露出不认怂的凶光,恶狠狠狠地写着要加倍奉还给叶雄。
叶雄见得多了,本镇有实力真正敢和他瞪眼的人他非常清楚,包括全县各镇能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的,谁不是和他称兄道弟的。钟纯做得再凶,也什么都不是。叶雄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但他的目的是钱,所以还是很在意地恫吓钟纯说:“别以为拘留是十天半月的事,你和邓睿李洪可都是刚被获放出来的犯人,薛林也是有前科的,在我这里的案底还没销呢,去拘留所让再审你们一次,恐怕不是你一个人坐牢!”
钟纯一听,吃惊不小,他与邓睿李洪进过监狱,可能要面临的问题他们都是有心理准备的,可薛林怎么也会有案底,他可只有一个哑奶奶,怎么承受得了!”
“所以。”叶雄奸狡地笑道:“你即便愿交罚款,恐怕也得涨价。”他如同奸商趁火打劫的交易:“这样吧,你们四个人共交两万元罚款,我把案底都给你们销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钟纯怒不可遏地问:“你玩的什么花样,对薛林做了什么手脚?”
“非也!”叶雄用一副老江湖语调对钟纯说:“薛林那样的土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油水,用得着我关注吗?是他自己犯贱和我们公安机关打交道,我还是看在他奶奶孤苦伶仃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如果你有兴趣,我就把他的光辉史给你讲讲吧!”
讲完,叶雄狡黠地说:“怎么样,两万元不会亏你们吧!”他吃定钟纯地说:“你们三人二进宫事小,薛林要是被抓进去蹲一年半载,他的哑奶奶气死了可是你造成,你于心何忍?”
他这是逼钟纯砸锅卖铁贷高利贷也不得不给钱,钟纯闻言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可薛林的哑奶奶已经够可怜的了,他不能意气用事,只有忍气吞声地说道:“可就算是卖肾,我也找不到买主,希望你网开一面,我钟纯能记你一辈子的恩情的!”
“好!”叶雄好象十分爽快:“我就对你网开一面!”说完附耳对钟纯说:“给你打七折,不开票不开条,案底也不留!”
能把案底销掉,对钟纯来说太好了,这简直是个双赢的买卖。“可是!”钟纯说:“我还是没那么多钱!”
“叫你家人去借!”所长又附耳对钟纯说了一个高利贷的地方!
“这么高的利息,我可不敢贷!”钟纯吃了一吓:“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那怎么办?”所长两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好办!”朱八忽然出现:“他的罚款我帮他交!”
钟纯和叶雄对他的话皆不敢相信,按理这时他应该想方设法给钟纯点教训才是,怎么可能反倒来救他呢?他们可是誓不两立的冤家对头。所以钟纯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家伙不怀好意。
叶雄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讶异懵圈。
“不就两万元吗?”朱八豪爽地掏出一叠绿色百元大钞,放在所长的办公桌上:“这是为他们交的罚款两万元,请你清点好,将他们放了,把案底为他们销了!”
叶雄诧异不解:“他是你的朋友还是敌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八一个微笑,对所长意味深长,对钟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毛骨悚然。
叶雄会意,也不数钱,直接装进了私用的公文包,不怀好意地对钟纯说:“好,你们自由了,我不会给你留案底的!”说完,当着钟纯的面,把笔录撕毁。
他嚣张的底气,源于当时没有监控。
出了派出所,钟纯冷冷地对朱八说:“这次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你别指望这样我就能感激你,对砖厂睁只眼闭只眼,你的钱我迟早会还,但砖厂的权益该争的我一定会争到底,你们不给合理的赔偿,休息开工!”
“你想多了!”朱八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我对砖厂十分有信心,赎你出来并不是买通你不闹事,而是因为你竟敢让我给你下跪,我是让你出来把这个债还了,再还两两万元的本息!”
钟纯从他阴险的笑容和不寒而栗的眼神中感觉出了朱八对他报复的凶残,虽然害怕,仍很镇定地问他:“你想玩死我!”
“不会!”朱八玩世不恭的笑容中透露出让钟纯死是便宜了他,轻飘飘地扬长而去。
朱八的几个小弟把钟纯带进了镇上朱八开的赌场的办公室,问钟纯:“派出所罚款是八哥借你给的吧,借条给你拟好了,签字盖手印吧!”
钟纯接过一看,借款竟然是三万元,而且每月还有五千元的利息,期限只有三个月,愈期逐月增加五十,以此叠加。这不是敲诈勒索,简直就是抢劫!朱八这招趁人之危简直毒到极致。
可是落在了他的手里,钟纯不认也不行,他知道不签字走不出这个赌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忍气吞声地签了,走一步算一步。
出了赌场,薛林邓睿李洪问他怎么回事,他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他们求我别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