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哥舒天
就在这时候,战况有了极大的变动。
李布衣虽冲不出四大巡使所布之阵,但他的竹杖,突然发出了至大的力量。
展抄的武功,在四人中不算是最高,但他的刀是透明的,只能从他手势中领会刀向,李布衣的竹杖,迅蛇一般刺向展抄。
展抄回刀一格,摹然发现,李布衣手上这根细细长长的竹竿,竟有极大的吸力,吸住了他手上的刀。
周断秦的武功是这回人中最弱的。
但是他的反应比谁都快。
他一眼就看出了展抄的刀被人牵制,所以他一刀就所了过来。
他的名字叫“断秦”,“周”当然是他的姓。
他叫:‘断秦,’,是因为他十六岁的时候,就一刀析断“擎大一柱”秦客的“伏魔金刚杆”和他的头。
他这一刀要忻的是李布衣的手。
可是不知怎的,他这一刀只砍中了李布衣手上的竹竿。
他只觉手臂一震,接着下来,这只手臂就像完全不属于他的了,随着竹杖、透明刀一齐往上边荡去,刚好迎上了孙虎波的金戈戈。
孙虎波怒叱一声:“混帐!”
他叱喝的是展抄和周断秦,怎么碍手碍脚,把兵器往自己金戈戈上递。
但是在他喝出那一声之后,他立即发觉这也等于把自己骂了进去,因为从手上传来那一股莫可抵御的大力,使得他的金戈戈,也随着青竹杖,大所刀一齐往俞振兰刺去!
俞振兰眼睛因受鬼医毒伤,仍未能视物,他听风辨影,飞索一勾,卷住来袭的兵器,却在同一刹那问,他的身子飞起,同时看见展抄、周断秦、孙虎波的身子也飘了起来,然而手上的兵器仍粘在李布衣的竹杖卜。别说抽回,连放弃兵器也无能为力。
李布衣正运用一种绝大的内力。硬生生带起四人。正要破阵而出。
守在阶梯第一级的蕉心碎突然动了。
他就像一只愤怒的公鸡,突然全身胀满了气,怪叫一声,双脚往下一蹲,猛吸一口气,双掌发白,猛推了出去。随着他双掌推出,断柯、残雪一齐飞起,失去魂魄般寒雨一样地卷向李布衣。蕉心碎自己仿佛也在这飞霜狂跄里离地欲起,但双脚却像种人了地心,始终粘在地上。
李布衣生平跟无数高手对敌过。
这些高手里,武功比蕉心碎好的,绝不是少数目,但是,一个人士掌会引起雪崩冰裂云卷风飞仿佛片刻可以埋自己在雪坟里的掌力,李布衣却从未遇过。
这刹那里,他不知如何对付这一掌。
所以他全身化作一片薄云——比雪花还元力,随狂飓一摧,推出三丈外.飘然落地。
由于他只能算是一片雪花。烈飓寒风并不能伤害他。
他这一散功泄地,让过对方一掌,但展抄、孙虎波。周断秦。俞振兰也得以各自收回兵器,滚身而去,李布衣足尖落地之际,他们又已依各囱方位,包围了李布衣。
李布衣知道:自己要冲出这阵式,只有两条路:那是要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击倒四大巡使,再全力对付蕉心碎;否则,便是出奇不意击倒蕉心碎,再力图冲出“已寅九冲、小辰多宝”阵。
他现在已经明白,为何四大巡使缺一人仍摆下此阵:那是因为有“飞砂狂魔”蕉心碎在,以他的武功,比谷秀夫更有能发挥围*的力量!
李布衣以“舒袖功”的一杖之力带起四人,却仍给蕉心碎掌力迫回,他破阵虽未成功,现在整个战局却起了扭转乾坤的转变。
蕉心碎的”飞砂掌”可以激起周遭一切事物卷击投掷对手。掌功波及范围极广,但掌力袭击只限于一个特定的中心,这掌力所发出的风力由于十分集中,定可把敌人撕裂,对掌力攻击范畴以外却于构成伤害,故此,狂风漫吹,四大巡使井无损伤。
狂雪漫吹,同时也吹袭在场中每一个人的身于。
嫣夜来捂住闵小牛的眼,她自己也如疾风中一朵白花,茬弱地飘零,但并不凋谢。
乌啼鸟以黑刀护脸,勉强拿住步桩。
不料,一个瘦小的身形借风吹起,向他扬厂扬手。
乌啼鸟勉力运刀挥接了几下,只是,唐果虽然扬了手,却什么都没有发出来,乌啼鸟以为是虚招,也没怎么在意。
就在这时,他左眼剧烈地一痛。
随即.右眼也一阵刺痛。
他怪吼一声,黑刀舞得像在他上下四周的雪地上泼了一桶墨汁似的,待他再睁开眼睛,只见左眼一片黑、右眼一片红。
他左眼看不到东西,那是因为左眼已被打瞎了。
他右眼看到一片红,那是因为暗器打在他右服眼皮上,眼膜受了创伤,淌出了血,遮掩了视线。
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在他眼睛里,可是他现在几乎突然失去双目。
他在惊恐中,黑刀狂舞,呼着、叫着、嘶着、吼着,因为恐惧,所以往记忆中“海市蜃楼”的阶梯直闯。
他慌惧中的心里只有一个意念:逃!
一~一离副官主越近,越能得到庇护。
这个求安全的意念使他疯狂也似的往上闯,而没有听到蕉心碎那一声怒喝:“谁也不许往上闯!
乌啼鸟怪叫着,见有人挡着,以为是敌人,便一刀往对方析去。
蕉心碎怒骂一声:“你干什么?”避过一刀,一出手。破刀网而入,抓住乌啼鸟的肩膀。
乌啼鸟以为敌人抓住了自己,更是心慌,一刀便所了下去,蕉心碎鸡冠也似的脸突然比鸡冠花蕊还红。
就在这瞬霎间,他的手却白似霜雕。
他抓在乌啼鸟肩膀的手,倏变成千掌。
跟着在乌啼乌身子前后四周的残冰碎雪骤然被龙卷风似的刮旋起来,梭子般密集击缚在乌啼鸟身躯上,在他惨呼喷飞出去堕下山崖之前,乌啼鸟像在麦粉堆里打滚过一样,通体遍白。惨呼声久久不绝。
唐果借蕉心碎的掌风而起,居裔临下,以透明的暗器夹杂在霜雪之中,伤了鸟啼乌的眼睛。
他一面向嫣夜来叫道:“快去看爹!另一方面已向农叉乌出了手。
农叉乌的木样本来已将傅晚飞迫至崖边,但唐果一扬手就是看不见的暗器,令他颇多顾忌,一时也取二人不下。
飞鸟和年不饶第二次相斗,正斗得个旗鼓相当。
蕉心碎*了疯狂的乌啼鸟,但就在一刹那间,嫣夜来已抱着阂小牛冲上阶梯。
蕉心碎大喝一声,正要出掌,乍听背后四声示警,李布衣的青竹杖尖,竟隔空激射出一缕剑气也似的杖凤。直袭自己的背心。
蕉心碎猛回身,双脚一蹲,双掌推出,登时飞沙走石,与破空杖劲互相一激,轰地一声,像雪球给一箭射散,各自一晃。
李布衣身子一晃,仍陷阵中。
蕉心碎身形一晃,待回身时,只见嫣夜来已闪人宫殿虚掩的大门里。
蕉心碎心忖:谅这娘儿潜入“海市蜃楼”,在副官主面前,也无多大作为;但这李布衣,可万万不能给他突围,当下全神贯注,对付李布衣。
嫣夜来冲上阶梯,心中是惶急的。
她正担心着:赖药儿怎么了?他跟哥舒天有没有打起来?他有没有取到“燃脂头陀”?
她觉得脚下所踏的石阶。很是奇特,甚至可以说,那不是石阶,而像是把云朵固定成一个方块的“云阶”。
可是嫣夜来心有所系,已无心理会。
她掠入大门,立刻发现,这大门里有一座院落,院落里长着奇花异草,她一样也不识得。
院落后是大殿。
大殿石墙上。有着很多座石雕,大部分都雕着神佛菩萨,或低眉冥坐,或怒目俯视;栩栩如生。
大殿正中。有一张紫色的布幔。
赖药儿那高大、温厚而带衰老的背影,令嫣夜来心里只觉那儿是一盏灯,有他在就有温暖。
只听赖药儿对布幔里的人道:“我不是来治项晚真的病的。”
布幔里的人道:“那你来干什么?
赖药儿道:“我是来找哥舒天的。
布幔里的人道:“我就是。”
赖药儿道:“你不是。”
布幔里的人“味”地一笑,道:“你好像比哥舒天还知道哥天舒似的,竟敢说我不是哥舒天?“
赖药儿沉声道:“你不是。”
布幔里的人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赖药儿道:“我替哥舒天治过病,他是一位老人家,绝不是你。
布馒里传来的声音,正像是琴弦稍为放松一些儿的调于,用指头绷几下,就有那未好听的出来,这样一个比出谷黄营还黄鸳的语音,分明是年轻娇媚的女子,决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那声音道:“你焉知道我现在的声音不是装出来的?
赖药儿望着布慢里映着一个挽宫髻苗条婀娜的身影,道:“这是你的声音。
布慢里的人沉吟了一下,又道:“上次见你,你又岂知我有没有先经过易容?”
赖药儿肯定地摇首:“易容只可以假以乱真,但决不可能假以作真。”他当初替哥舒天治过病,当然是在距离极近的情形下诊治。以赖药儿的眼力,如果那哥舒天化妆易容。他没有理由会瞧不出来。
布慢里的人沉寂了半晌,终于道:“你错了,我就是哥舒天。”
赖药儿冷笑道:“难道我救活的就是你?”
布馒里的居然道:“就是我。
赖药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这无聊的话题辩下去。便道:“如果你是哥舒天,我要向你讨一件东西。
哥舒天道:“原来你既不是来医人,也不是来见人,而是来讨东西的。
赖药儿冷冷地道:“我决不会再替‘天欲宫’的人治病。
哥舒天道:“好,你讨的是什么东西?
赖药儿道;“这里院前普贤菩萨神像旁第五台花盆所植的药物。
布馒里的人似是一怔,良久才道:“燃脂头陀?
赖药儿答:“燃脂头陀。
嫣夜来趁这个机会据赖药儿所示望去,只见那儿果真有一株奇异的植物。
这株小树,当然是种在上里,可是乍见之下,会以为这株“燃脂头陀”是在水里一样,因为它没有叶子,只有红色的茎须,像珊瑚树一般以各种形态散开,而这植物竟是稍为蠕动的,给人有一种在水波上飘浮的感觉。
这株小树,剔透玲珑、紫红可爱,让人看了第一眼想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便想看第三眼,看完第三眼又想看第四眼,如此一路看下去,直至入迷废寝忘食。
当真仔细看去,这小树的红还分千百种,从浅至深,又由深到浅,浅得淡淡一抹,像雪结在杨花蕊上,深的似深到海里的余晖。红得近黑,有些红色,竟似血管一样,细飞花动,妙的是上面绽放三至五朵似有若无的金花,不细瞧只以为几点星火,不知道是闪动的花。
嫣夜来知道这花是这棵小树的精华所在,就像蜡烛不能抽出了灯蕊,不过,灯火熄了可重燃,这“火花”灭了,这世间惟一为人所知的“燃脂头陀”,可失去效用了。
只听布慢后那好听的声音微微有些咤异地道:“你别的都不要。光要‘燃脂头陀’来干什么?
赖药儿道:“治病。
哥舒天问:”治谁的病?
赖药儿哼道:“我的。
布慢后又寂然无产。
外面隐约传来残风残雪和叱咤呼喝之声。
只听布慢里的人又道:“我要是不给呢。
赖药儿本想答话,可是嫣夜来己倏地探出,掠向“燃脂头陀”。
她只想撷下这颗小树,让赖药儿可以把“七大恨”找全,她就虽死无恨了。
她身子哺一动,布馒里摹伸出一只手。
这只手的五指,尖细得像一支无暇的白玉笋,笋尖五点凤仙花计的艳红,手掌白得像腊月的雪,而掌心的啡红比春未夏初的落瓣还令人心动。皓皓王腕何等纤秀,腕上缠了三个锷子,一个翠玉。一个靛蓝,一个闪金。这手腕尽头是金丝织成的边,衬着翠绿欲滴的小袖,美得像梦里一个不出现的女子,招招手就令人害怕梦醒后再也见不到。
这手自布幔伸了出来。
立即,有一只锷子。离腕而去,破空飞出,袭向嫣夜来。
嫣夜来正在专注发掘红色的小树:燃脂头陀。
她专心地为赖药儿乎摘这棵小树,就像一个多****子,为心爱情郎一句赞美而专心画眉,一个善舞的女子为知心舞过生舞过死舞过了舞姿的极限,一个操琴女子为知音弹断了弦一样。
“燃脂头陀”的火花不但不熄灭。反而更珍珠可喜,看来如果不是一棵小树而真的是一位头陀。也是一位至为多情的头陀。
翠锷破空而至,嫣夜来根本没有注意。
她已忘了自己的生死。
就算她注意到、也避不过去。
这小小剔巧的一臼翠王锷子,角度与速度都不容人闪躲。
就在这时,赖药儿白发振起,衣袖舒卷。
衣袖迎空罩住锷子。
那玉手一招,“波”地一响,翠锷破蓝袖而出,口落在皓腕之上。
翠玉、蓝石、金锷互击,在纤纤手腕上发出极清脆的“叮”地一响。
只听她比手腕上的轻响更清脆地道:“好一双怀袖收容的水云袖。
她说完这句话,腕上三个锷子,又离玉指飞去。
赖药儿岂容锷子再攻婿夜来?当下双袖翻飞,像天地间黄昏时淡蓝色的霭网,翩翩,那手腕翻覆几次,锷子仍是落回皓腕上。
那女声冷哼道:“是你惹我,怨不得我!”玉腕一掣,突然伸出一截手臂来。
由于手腕是向上的,衣袖也就稍微掀起,可以看到一截藕臂。柔得像鹅的脖子,嫩得像刚孵出来的小鸡。
可是这玉手在电光石火间,已向赖药儿下了三道*手。
围绕着手上的五指,有五点若隐若现的金芒,和掌心外的一点深红,这五金一红的光芒,看去并不怎么刺眼,但就像火焰最烈是淡青色的火焰一样,比火更火的火反而是不猛烈的。
第八章 海市蜃楼
赖药儿接下了三招。
他接第一招之后,只觉一股热火自袖上焚到了手臂上,热辣辣地烧痛着;他咬牙接下了第二招,那火焰烧到了心口,然后又火油似的迸涌到四肢百骸里去;他拼命接下第三招。全身都像焚着了。就跟一只飞蛾投入火中的感觉一样。
对方的手忽缩了回去。
赖药儿肯定对方也没讨着便宜,只是,他想运功压下心头烦躁,但觉气血滞虚,无处着力,浑身飘荡荡地,像一片刚脱离树枝的枯叶。
他吃力地道:“‘六阳神火鉴’.好……掌……力……”
对方却似纱慢的缝里看见他,比他还要吃惊地道:“你……原来你犯的是……早衰症……”她隔着纱条儿.还可以看见赖药儿脸上的皱纹,像雨水打在池上,开始细微,后来密集,到得未了,他面的皱纹如同干瘪橘子的厚皮,她从没有想像过,一个人可以一下子变得那么老。
赖药儿勉强提气道:“我要医的……正是……这个病。他发现自己的语音如同一声尖叫之未,只剩下一缕残气,追悼这然消失的生命力。
嫣夜来这时已撷下“燃脂头陀”,仿佛见到赖药儿不再为病魔所缠的容光焕发,转头过去,却见赖药儿的侧脸。
赖药儿背过身去,嘎声道:“你们先走……”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已经走到最后又最高的一级,上面没有扶依,再走,只有往下掉。
“慢着。布慢里的声音道:“你医活过哥舒天,这‘燃脂头陀,,可以给你。”
嫣夜来喜出望外.赖药儿竭力使自己在剧烈的颤抖中站得挺直一些,“你……要有什么条件………
女子道:“入海市蜃楼,从来没有不伤一人,全身而退的事,规矩不可废,你自己*同来一人,然后去吧。
她自觉今天已是太过仁慈,所以附加道:“你救活过哥舒天,这回哥舒天也救了你,两下扯平,你可不要再给我遇上。
赖药儿斩钉截铁地道:“不。
哥舒天道:“你不忍*那女子吧?你一路来的事,我都知道。我也不为难你,念在当日活命之恩,你*了那小孩便算数,这小孩可不是你的骨肉。
嫣夜来左手抱住了闵小牛,右手紧执“燃脂头陀”,任何一样,都比她生命更重要。
赖药儿艰辛地道:“我不能*任何一人来换取自己的性命。他只党内息岔走,已经无法敛定。
哥舒天道:“你的病害,已给我三掌引发,身体机能迅速萎谢,你此刻还不自救,使命毙当堂,你不忍下手,我替你*吧。
赖药儿踉跄跌步,长袖扬起,喘息道:“哥舒天,我不许你下手——”
忽听一人朗笑道:“谁能不许哥舒天出手?我哥舒天偏要出王;”
“呼”地人影一闪,不知从殿上哪一个角落闪出来。快得连赖药儿都不及应变之前,己在间小牛背心印了一掌。
嫣夜来哀叫一声,感觉到手里犹抱了一块火炭,她比自己被击中还悲渤百十倍。
赖药儿掠到嫣夜来身旁,嫣夜来哭着把孩子交给他看,赖药儿的医术是嫣夜来日下惟一可依。
赖药儿只看了一眼,眼睛像喷出了火,看着来人,自齿缝里边出五个字:“六阳神火鉴?”
来人肤色红润得像高山上金风玉露培植的仙桃一样,眉目清朗已极,眼睛白多黑少,笑起来女子看了觉得七分纯真,妇人看了知道还另带有三分邪气,国字口脸,嘴角像过年时弄的鸡蛋饼卷在折角上捺了捺,特别薄削,又有美丽弧角,话说是个英俊男子,只稍嫌矮胖一点。
青年男于笑答:“正是我哥舒天。”
赖药儿瞳孔收缩:“哥舒天?那她是谁?”无论是他或她,赖药儿都知道不是他从前治过病的哥舒天。
男子哥舒天笑道:“她么!也是哥舒天。”
女子哥舒大娇笑道:“我们都是哥舒天。”
赖药儿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一个极大隐蔽的疑团,他已摸到袋里的物件和轮廓,但一时又分辨不出来,何况他已无时间再去分辨,他体内连呼吸都在老化,闵小牛被谷秀夫指伤未痊,再中一掌,只剩下泡沫般的一口气七
男子哥舒天道:“人,我已替你*了,拿了‘燃脂头陀’,走得远远的,下次遇上,可不饶你!
女子哥舒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走吧。自着一条命,多医几个人,也是好的。”
李布衣七次都冲不出“已寅九冲、小辰多宝”妙阵。
这个阵势原本不能算是一个阵势,到后来甚至渐渐沦落成为民间小儿的游戏,但在哥舒天的重新布置之下,连通晓天文地理,涉猎五行生克,熟知历史文武的李布衣,都无法一举同时制伏蕉心碎“飞砂掌”和四大巡使的围攻。
李布衣突然一扬手,向观战的蕉心碎淬射出两件交子。
蕉心碎一呆。他仓卒间无及施“飞砂掌”,狂吼一声,全身一蹲,扬手抓出,抓住一对交子。
那一对交子,虽给他接住,但所涌起的潜力,足令他倒飞而起。一连退上十六、八个石阶才能把得住桩子。
这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蕉心碎接下交子,十指震痛,但已一口气掠落石阶。
一刹那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可是在一刹那间谁也不可能同时击倒孙虎波、展抄。俞振兰、周断秦!
李布衣却居然做到了。
李布衣不完全是凭武功做到了。
他的武功虽然高,但全凭武功在比眨眼多一点的时间里击败这回人,仍是件不可能的事,纵赖药儿与他联手对敌,也未必可以做到。
李布衣乍然向孙虎波喝道:“你还想坐牢么?
孙虎波给这一喝,整个人像脚上给敲人了一口钉子,震住了。
李布衣的竹杖斜飞,点倒了他。
展抄挺刀而上,李布衣霍地回身,斥道:“你取我明堂,我勾你膝痒,你怎么退?你回刀自守,用‘狮子回头’抵不往我攻你京门.使‘开门渡世’躲不过我刺你右足太冲!
这几句话说得极快,展抄忽觉自己像碰到石子堆上的陀螺,左转不灵,右转也不便,愣得半愣,李布衣的竹杖也点倒了地。
这刹那间两人倒下,俞振兰眼睛不能视物,因疑虑而怔了一怔。
周断秦一跃而至,大刀所下;有开山裂石之势。
李布衣大喝一声:“丧门刀法,忌腾空出击!
周断秦一征。千斤坠,迅速下沉,刀势拦腰扫出!
李布衣叱道:“拦门寨刀。怎可一气不呵成!
周断秦如同霹雳在头顶上轰响了一下,李布衣叉戳中了他。
李布衣霍然回身,只剩下了一个俞振兰。
俞振兰一脸惊惧之色,摇舞着蟒蛇一般的飞索,左手平推以拒。
李布衣只说了一句后:“他们三人都倒了。你印堂发黑,致有目伤,而今命门黯淡,又无眼神助威,如再逞能,难逃血灾!
俞振兰一听,颓然放下了飞索,拧身逸去无踪。
这时,蕉心碎已回到场中。
可是四大巡使已倒了三人,一人也放弃了战斗,“已寅九冲。小辰多宝”早已不成阵。
蕉心碎实在想像不出,何以李布衣能在绝对不可能的时间里毁碎了这四大高手所造成的阵势。
其实李布衣虽数次破阵而出,早已盘算破阵之法,他首先一语喝破孙虎波坐牢的事,那是因为孙虎波印堂侧鼻梁边的“刑狱”部位,有一颗灰痣之故。
“刑狱长痣,难免官煞”,孙虎波没有理由是刑部官吏,那么他一定被收监过,李布衣这一喝,对当年武功不高时当窃贼而被捕送人黑牢长期受苦尝尽煎熬的孙虎波而言,简直是动魄惊心,恍熄问错觉李布衣就是那个用铁链殴打他的牢头。
这一怔之下,便被李布衣点倒。
展抄来救的时候,李布衣一口气把他进退出手全部道破,而巨说出破法。展抄自恃刀法好,不料全给他瞧出了门路,心中大震,手下一慢,又给李布衣点倒。
其实李布衣虽觑出他的招法进退,不过,在众人合击之下,不一定来得及攻向对方破绽,而且展抄的刀是看不见的,更不易招架,他能道破对方*着并不等于也能击中要害。
到了周断秦时,李布衣两次道出他刀法的弱点,使他气势全消,也给李布衣点倒,剩下的俞振兰,自也不战而败了。
他连挫四人,还未喘得一口气,蕉心碎已至!
李布衣竹杖脱手飞出。
蕉心碎大喝一声,身子一的,双掌推出,登时飞沙走石,盖向李布衣。
李布衣身子一舒,长舒一口气,也是双掌推出。
两人四掌交击,李布衣被残霜卷得如隆冬雪时的毡帐,蕉心碎身子往后一仰,倒射了十六八个阶梯,才兔去后仆之势。
他的人方站定,李布衣又已及前。
蕉心碎牙缝里发出一声尖嘶,双腿一矮,双掌又夹带漫天冰雪推出。
李布衣深吸一口气,身子像懒腰般舒展,双牢也拍了出去。
“波,波”二声响,李布衣发上中束散了,但蕉心碎倒飞出去;一直倒飞了二十分石阶,一张鸡皮红脸,涨得比五月的石榴还红。
他才站定,李布衣又在他眼前。
他怪嘶一声,双脚都不及屈蹲,双掌已平推出去。
李布衣再长吸一口气。
他吸气之声,连在阶下的唐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啪、啪”两声闷响,雪飚激扬中李布衣的背影只晃了晃,蕉心碎却倒飞上去,背部“蓬”地撞开殿门.跌了进去,李布衣回首,向阶下说了一声:“你们在下面等。”就掠人“海市蜃楼”,消失不见。
他最后那一句话,当然是对傅晚飞。飞鸟和唐果说的。
下面的战局也因李布衣的胜利而完全改观。
农叉乌本来已稳操胜券,但李布衣在点倒孙虎波、展抄、周断秦,吓退俞振兰后,竹杖脱手而出,“味”地自农叉乌左脚穿人,斜直钉入士中。
农叉乌惨叫一声;登时不能进,不能退,狠命要人命的勇气变成了拼命保住性命的畏惧。
傅晚飞和唐果也不落井下石的去攻他,而是联手攻向年不饶。
年不饶曾在“五遁阵”里跟飞鸟大战过,仗着阵势之便,年不饶是占了上风,但此刻不是在青圩谷里,年不饶的水火流星渐渐不如飞鸟双斧来得声厉势烈。
何况再加上傅晚飞和唐果?
年不饶也算是知机人,深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义,虚晃几招,身前炸起一道急火,遁人大关山隧道。
众人打跑年不饶,再看去地上只剩一截青竹,上面血迹斑斑,农叉乌也已借木遁走。
三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望向“海市蜃楼”,只见仿佛在云端的楼阁,虚无飘渺,鸟飞到了上面,只怕也迷了路,人到了上面,还能不能活看走出来了
——赖神医拿到“燃脂头陀”了没有?
一一李大哥怎样了?
飞鸟。唐果。傅晚飞都这样想着,可是皑皑雪山,寂寂群峰。仿佛以沉默来讥笑一切没有答案的疑问。
人,终于自云端,走了下来。
人毕竟不能长居于天云之上,嫦娥在月宫也耐不住广寒逸深。人是要回到凡尘的。
唐果。傅晚飞。飞乌都抑住一颗几乎跃到舌尖的心跳来算计:李布衣,赖药儿。嫣夜未。闵小牛……一共四个,一个也没少!这时候他们三人才敢欢呼起来。
人生里只有失败才能领略团聚的欢悦!
可是他们三人也随即发现,四人之中,其中一个是全伏搭着李布衣下来的。
如果不是那高大温厚的身形,和那一袭白任蓝袍,他们都不敢相信,这失去生命白发苍苍脸上有岁月忧伤皱纹的人,竟是赖药儿!
飞鸟、唐果。傅晚飞被这沉重的打击一时忘了哀恼,却比哀励更悲愤。
千山鸟飞。
万岭寒寂。
赖药儿却已死了。
他不是为任何人所*,这一位当代神医,是为疾病所击倒。
他把惟一的解药“燃脂头陀”.和着其余“六大恨“.以最后的内功真元交熬掺和,给同小牛服下,“燃脂头陀”是哥舒天“六阳神火鉴”掌力的克星,故此哥舒天把这株奇药移植“海市蜃楼”内。
闵小牛的性命是保住了,然而赖药儿已油尽灯枯。
他的一切做法,只使人生命力加速残毁。
他对两个哥舒天这样说:“进入‘海市蜃楼’,你们必须要*一人,那就*我吧。说到这里,赖药儿的声音已因苍老而嘶哑。
两个“哥舒天”都在极大的震诧中。
他们都不明白赖药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少女哥舒天道:“虽然我们不懂,可是你放心去吧。
男子哥舒天道:“我们不会再*你们这一趟来人的。
说完之后。这两人也就消失了。
殿里又只剩下了奇花异石,还有数百十尊栩栩如生的雕象。
赖药儿集最后一点精力,解开了他所封嫣夜来的穴道。
嫣夜来抱住他,她的泪不敢流下来,她双手和胸怀,完全可以感受到赖药儿迅速衰老下来的悸动,她怕泪眼增加了这无可挽救的衰老更无以挽救。
赖药儿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说过,无论怎样,都会医好小牛的病……”嫣夜来没有哭,她一直在等赖药儿把话说下去。她深信这样虏诚的、专心的耐心等下去。无可怜见。赖药儿会把话再接下去的。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手更像冰。她吃了一惊,不知是自己死了还是他死了,要抬目看一下阳世还留恋的人和事的时候,李布衣已把蕉心碎从石墙迫飞出去,到了她身前。
她从未见过这个素来淡定、温情。处变不惊的布衣神相,全身颤抖得像个贫寒的小孩,当他看了赖药儿第一眼的时候。
这时闵小牛正悠悠转醒,叫了一声:“娘……”他却不知道他的性命是他人的生命换过来的。
四人走下云气飘绕的楼阁,拾步下了阶梯,一阵高山上的寒风吹过,云气变动,阳光忽明忽黑,“海市蜃楼”忽不复见。
李布衣双手抱着赖药儿,看到一阵微风,掠过他高挺的鼻子。又掠过他的银发,他真希望这阵风能唤醒了他,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赖药儿身上还有些微温,心房还有些轻跃,但有什么办法呢?赖药儿就算未死,也没有另一个赖药儿来医好他;世上懂*人的人一向太多,懂救人的人总是太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