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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餐厅的玻璃,沈欢远远地看着里面,面对面坐着的一对男女。骆怀安脸色不善,低头扒拉着碟子里的菜,倒是对面的宋妍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
走近点,便听到宋妍说:“怀安,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但是我的工作刚刚起步,现在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怀安,再给我一点时间。”
骆怀安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问:“上次说要我等你三年,这次又要多久?”
宋妍娇羞低头,“可能……至少还要一两年。”
沈欢再也忍不住,冲上去说:“骆班长,你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你们当年所谓的三年之约,只是她想分手却又不舍得你这个潜力股,姑且采取的一个缓兵之计。
“如今又想故技重施,一拖再拖。优柔寡断只能把两个人拖得血肉模糊,还不如横插一刀来得痛快。”
沈欢一番话听起来虽然无头无脑,但却分毫不差地正中宋妍心事。宋妍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几番张口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骆怀安被突然出现的沈欢惊了一下,随即脸上似是裹了一层厚重的冰霜。
他似乎在拼命地压抑怒火,试图表现出耐心和宽容,反而显得整张脸苍白僵硬,“沈欢,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不好好在部队待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欢是骆怀安今年刚带的新兵。一般的新兵见了骆连长都会忍不住两股战战,唯有沈欢,仗着入伍前模范表哥沈川带着她三番五次跟骆怀安一起吃饭,着实混了个脸熟,平日里并不惧他,一口一个骆班长喊得无比顺溜。
此时沈欢昂扬的斗志被骆怀安瞬间踩灭,一直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深吸一口气说:“本来是与我无关的。但是骆怀安,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骆怀安一怔,随即训斥道:“骆怀安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胡说八道什么?”
反正已经说出口,沈欢索性就直说:“我没有胡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骆怀安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沈欢,你能不能别闹。”
宋妍在对面发出轻笑,“沈欢,怀安好歹也是将门子弟,未来的妻子起码要知书达理,端庄得体。我们大院里连陆佳、宋柔这样的首长家千金,都未必入得了骆家伯母的法眼,你这个样子……”
宋妍故意话不说完,一脸玩味地打量着沈欢。
沈欢头发剪得极短,皮肤晒得发黑,一眼看上去像个假小子。因为时间紧急没来得及换便装,还是穿着白天训练时那满身臭汗的迷彩,爬墙出来的时候又滚了一身的泥,灰头土脸地坐在那里。
快二十岁的人了,沈欢第一次觉得自卑和难堪,就像被人扒了衣裳评头论足那样难堪。更重要的是,全程围观的骆怀安并没有半分帮她说话的意思,冷眼旁观的态度倒像是默认了宋妍的质疑。
骆怀安神情冷淡,“你私自外出的事情回去再算,现在立刻给我闭嘴,去车上等我。”
骆怀安说着话,把车钥匙扔给她。因为含着几分怒气,他力道很大,冰凉的一串金属钥匙“唰”一下砸到沈欢的手腕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沈欢眉头一皱。
见沈欢低头未动,骆怀安厉声说:“连长的话都不听了,你想造反?”
沈欢这才一言不发地抓起钥匙,起身离开。
沈欢等了没几分钟,骆怀安就跟着上了车。
不过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足以让沈欢把方才轰然倒塌的内心世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缝补了个严严实实。
骆怀安并不急着开车,匆匆扫了沈欢一眼,抓过她的手腕看了看,轻轻问:“疼不疼?”
沈欢摇摇头,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没成想骆怀安并不给她机会,一来一回挣了几下都没成功,倒是手腕上又白白添了几条红印子。
沈欢本就不是什么矫情之人,觉得争执无趣,便任由他抓着,感觉他手心的温度透过手臂的皮肤一路长驱直上,妥妥地熨帖进了心底。
骆怀安从储物盒里找出云南白药来,泄愤般呲呲往她手腕上胡乱喷了几下,才开口说道:“你是我的兵,又是沈家小妹,我平时对你当然跟别人不一样。只是没想到却把你惯坏了,什么话,什么场合,当着什么人的面都敢往外说,一点分寸都没有。”
沈欢甩着手腕,咧嘴一笑,“班长,我错了,我还年轻,容易冲动,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
骆怀安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欢,“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屁,我看多半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是病,得治。回头让指导员多跟你谈谈心,做做心理辅导。”
不管骆怀安是假瞧病,还是真拒绝,沈欢不是不懂事的人,眼睛弯弯一笑,身子坐直,抬手利索地敬了个军礼,“是!多谢连长关心!我一定积极配合治疗!”
骆怀安兀自一笑,“那你可得抓紧时间把病治好咯,不然沈川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车子启动,这场以“沈欢太年轻”引发的,又以“沈欢有病”为结局的,蹩脚又失败的表白事件,就此便翻了篇。
2
隔了几个月,骆怀安突击检查内务的时候,在沈欢的枕头下面发现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诗经》。其中有一页皱巴巴的,似是打湿后又晾*样子。
好奇心驱使骆怀安翻开来看,有几句被着重标记出来,“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旁边空白处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世欢颜与君安”。重重划掉之后,又写了一句,“怀者,心不也。心如明鉴而口不可言,则两人俱安。”
骆怀安的心跳当场就乱了节奏。他眉头紧锁,挠头叹气,感慨自己怎么能被一个还未成年的小丫头,搞得如此方寸大乱。气急败坏之余,当即决定沈欢同志内务扣一分,书籍没收。
沈欢跑到办公室找骆怀安,想把书要回来,理由显得苍白无力,“我妈妈是语文老师,从小就逼我读《诗经》,这本书已经陪了我十年。”
平日里骆连长面对这帮小崽子们的时候,十分吝啬自己无比珍贵的耐心。比起指导员那种促膝长谈、谆谆教导,他倒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是五十个俯卧撑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再加一百个蛙跳。
但是在面对他打不得、骂不得,又罚不得的沈欢时,骆怀安只得委屈一回,把自己假想成传说中的治愈系指导员沈川,吸溜吸溜地喝了几口热茶,双手背到身后,来来回回装模作样地瞎溜跶了几圈之后,才故作深沉地开口:“沈欢,作为你的连长兼大哥,我得跟你好好谈谈。”
既然要谈,那起码得是双向交流。只是没想到骆怀安一个不留神没控制好节奏,给沈欢来了场长达数小时的单口相声,哦不,即兴演讲。
演讲的主题也是丰富多彩,从浅谈青春期女生早恋的十大危害,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再到关于骆怀安同志择偶标准的若干解释。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简单直白点说就是,别爱我,没结果。
唾沫星子满天飞的骆怀安大概不会想到,六年之后的他恨不得穿越回此时此刻,咬断自己的舌头,缝上自己的嘴,或者干脆一棒子把自己敲晕过去。
从头到尾被剥夺了话语权的沈欢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她端坐在小板凳上,手里规规矩矩地拿着本子和笔,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记录骆连长经典语录的模样,自始至终却没有写下一个字。
她的一双眼睛始终追随着前方两米处,骆怀安不停抬起又落下的手臂,以及修身的夏常服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心想骆怀安的怀抱,一定温暖有力。如果能被他抱着……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沈欢心头,她在心里摇头苦笑,看他这样子,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有机会了吧。
骆怀安演讲接近尾声,回过神来转眼一看时,沈欢正毫不掩饰地看向他脖子以下腰以上的区域,目光灼灼。
饶是脸皮厚如骆怀安,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看什么看,老子有那么好看吗,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
沈欢站起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骆班长,虽然我喜欢你,但我从没要求过你也喜欢我。所以现在,你也不能要求我不再喜欢你。偷看我在书上写的字也就罢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看破不说破不应该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吗?”
没等骆怀安从这番绕口令里捋出个大概意思,沈欢利落地敬了个礼,转身便出去了。
骆怀安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什么,旋风似的跑去隔壁办公室,推开门劈头盖脸问了一句,“沈欢那个小丫头片子已经成年了?”
沈川被问得有蒙,“啊,没错,上周刚满十八岁。”
骆怀安:“……”
3
刚入伍时,沈欢在骆怀安眼里,就是个烫手的人形山芋。五公里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内务检查分数永远都是最低,训练场上娇里娇气,唯一积极的事情只有每周末的外出。
骆怀安头疼之余,明里暗里没少给她开小灶走后门。
这件事情之后,沈欢却再也没有给骆怀安添过一丁点额外的麻烦。
她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不仅五公里顺利及格,各种体能测试轻松通过,而且果断撕下自己身上“部队子弟”“性格清高”“娇生惯养”等各色标签,主动现身说法,澄清误会,熟络地结交各路战友,男兵女兵通吃,私下里抽烟喝酒打牌样样手到擒来,在连队里混得风生水起。
沈欢再也没有主动找骆怀安,说过一句工作之外多余的话。也不再努力表现,力争上游,争取周末外出的机会,吵着嚷着让骆怀安带她出去吃大餐逛公园。
每次班务会上,她都不动声色地把外出的机会让给别人,显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沈欢安分守己的模范模样,吓得沈川接连找她谈了几次话,一度怀疑她是不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精神压抑导致性格改变。
沈欢这里自然问不出什么结果,沈川又把矛头对准骆怀安,嘱咐他留心自家小妹的一举一动,并抛出了他的著名理论,“娃儿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骆怀安表情复杂,“放心吧,我明里暗里盯着呢。娃儿没作妖,我看倒是您老人家最近一直没见消停。”
退伍前夕,一向对战士们思想政治工作不甚上心的骆怀安,破天荒地找沈欢单独谈话。
沈欢敲门喊了声报告便走进来,“班长,您找我?”
骆怀安点头,“把门关一下,过来坐。”
沈欢犹豫了一下,凑近了小声说:“班长,要不咱还是把门开着吧,孤男寡女的,得注意影响,毕竟生活作风无小事。”
骆怀安脸色阴暗,当即起身,在沈欢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视下,当着她的面把门摔得震天响,重重关上的同时还不忘加了两道反锁。
沈欢:“……”
骆怀安问:“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军考,转士官,退伍。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沈欢眼珠一转,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退伍啊。”
骆怀安沉默了许久,“有没有考虑过留在部队?毕竟我……我和沈川都在这里,你要想留下来的话,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沈欢双手合十求饶道:“班长,就凭我的体能素质,内务水平和思想政治觉悟,我自己都没脸留下来继续拖解放军的后腿,您还是放我一条生路吧。”
骆怀安沉吟片刻,“你们年轻人心思都这么多变吗?去年队里统计军考意向,我记得你是最积极的一个。我和沈川都觉得,部队的环境更适合你以后的发展。”
骆怀安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沓女生的照片。沈欢忍不住拿在手里来回翻看着,大都是长发飘飘,巧笑倩兮的美人儿。
“我还想着退伍之后正儿八经考个大学,日后优雅体面地做个小白领,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呢。”
沈欢说着摇摇手中的照片,“不过如果骆班长屈尊舍身,肯把我加入骆太太候选人的名单里,说不定我会考虑停下追求美好生活的脚步,为了你留在部队。”
骆怀安恼羞成怒,一把抢回照片,“走,赶紧走,你个小屁孩整天瞎想什么,别耽误老子的相亲大业。”
沈欢从凳子上蹦起来敬了个军礼,“是!骆班长再见!”
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明知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知怎的,脸上始终挂着笑的沈欢,一转身却倏地红了眼眶,连开门时的手都是难以抑制地轻颤,哆哆嗦嗦了许久才把两道反锁打开。
她常听人说,失望是一天天累积的,但是死心往往就在一瞬间。
自从第一次见面沈欢便喜欢上了骆怀安,她挖空心思,休学入伍,用了几年的时间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边,试图靠近他,企图走进他心里。
但是决定放弃追求骆怀安,决定让喜欢骆怀安这件事情变成一件不带任何目的,完全出于个人意愿的私事,她似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
4
退伍后沈欢遵从家里的意愿去英国读书,待她回国工作的时候,骆怀安又被派去外省军校进修两年。一来二去,两人再次见面已是七年之后。
事业有成,物质富足,自由散漫,无心婚恋,能把身边适龄男女青年无一例外全都处成哥们儿的沈欢,几乎成了亲朋好友的一块心病,逢年过节免不了受到来自己婚女性长辈们的一致慰问。
于是春节刚过,由模范表哥沈川组织的,齐聚沈川、陆佳夫妇,程言樟、宋柔夫妇,沈欢和骆怀安这样诡异阵容的,助力沈欢同志脱单慈善基金会第一次会议正式召开。
既是脱单主题的饭局,自然也少不了已经保持连续六年单身的骆怀安。
与沈欢的母胎单身体质不同,骆怀安一直是整个部队家属院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早些年也陆陆续续谈过几个无疾而终的女朋友。
随着年纪渐长,他身上更是巧妙地融合了成熟儒雅和痞里痞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俨然已经成为不少人口中眼光颇高的黄金单身汉。
沈欢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
“骆班长,本来我估摸着您这年龄,大概已经结婚生子了,所以来之前还特地包了个红包带着,生怕见到您家娃的时候抓了瞎。”
骆怀安没好气地说:“真是劳你费心了,我没娃,娃他妈也没有。”
沈欢笑嘻嘻地掏出红包,双手奉上,“无妨无妨,没娃也无妨,孝敬给您老人家也是一样的。”
她眼睛里坦荡清明的笑意像一百只毛绒绒的猫爪子,挠得骆怀安心里一直慌慌地乱着。
酒足饭饱之后,陆佳罕见地端起表嫂的架势,握着沈欢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哪儿来的那么多一见钟情,怦然心动?只要真心待你,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就足够了。”
沈欢咧嘴一笑,眼神清明,一字一顿地重复陆佳说的话,“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
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诚然,她是没有丁点资格这么要求别人的。因为她沈欢就是大写加粗的不良嗜好本人。
即使四舍五入已经三十岁,即使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沈经理,她依然保持着年少时的顽劣本性。
抽烟喝酒,飙车文身,既可以在推杯换盏嬉笑怒骂间签下大笔生意,也可以风轻云淡不动声色地给对手致命一击。
沈川大手一挥,“别担心,包在表哥身上,过几天给你物色几个合适的青年才俊。”
沈欢连连点头,“多谢表哥,尤其是有退伍或者转业意向的那种,就算跟我无缘婚恋,也可以优先安排到我们公司工作。毕竟解决个人问题的同时,咱也不能忘了响应国家的拥军政策。”
她一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且气定神闲的模样,连昔日军区大院里让男女老少闻风丧胆的陆佳都叹为观止。
“我本来以为我和宋柔从小到大就够不走寻常路了,没想到你沈小妹是空中走钢丝的高人,佩服佩服。”
沈川意味深长地说:“很明显她跟你和宋柔都不一样。你们是明目张胆地皮,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她是闷不吭声地倔,不急不恼,乐乐呵呵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川斜眼看向一整个晚上存在感几乎为零的骆怀安,不怀好意地说:“这德性,倒是跟骆怀安有几分像,真不愧是他手里带出来的兵,这一老一少,真让人操碎了心。”
骆怀安似乎心情不佳,谁都不理,只是一味地喝着闷酒。
看到沈欢谈笑风生的模样,骆怀安心里一直不愿承认,不想面对,并且刻意压抑了许多年的某种感情,似乎开始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起来。
宋柔看热闹不嫌事大,“要说沈小妹嫁不出去尚可理解,那我们骆营长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单身至今呢?”
程言樟在桌子底下暗暗对老婆竖大拇指。
陆佳说:“难不成丫还惦记着宋妍?不能够吧,宋妍哭着喊着求复合,也没见你答应啊。”
沈川说:“前些年还见你正儿八经地相亲,这几年连相亲都懒得了,整天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该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程言樟出来“解围”,“你们一个个的够了啊,张口闭口姑娘长姑娘短的,人家老骆就不能与众不同,有点别的取向?”
骆怀安表情淡漠,在众人的集体注视下,闷不吭声地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然后继续目不斜视地坐在那里装聋作哑。
沈欢不悦,“说我就说我,别波及我的老班长,惹他不高兴了,小心我跟你们急眼。”
陆佳倒是急了,“沈欢你怎么还帮他说话,当年他虐你虐得还欠是吧,你丫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当年骆怀安和沈欢之间,突然由无话不谈的忘年交退化为点头之交,大家纷纷猜测说大概是当年骆怀安带兵方式太过粗暴,虐起新兵蛋子来没个数,给沈小妹吓破了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所以就算退伍了,也不敢像之前那般跟骆怀安谈笑自如。
沈欢哈哈一笑,“表嫂,神了,你怎么知道我有这病的,当年骆班长亲自给我下的诊断,至今尚未痊愈。”
陆佳诧异,“老骆,怎么回事,怎么跟着你当了两年兵还落下病了,不行不行,你得对她负责啊。”
一直沉默的骆怀安突然开口:“负责就负责,老子怕过谁?”
骆怀安的衬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扯开,整个人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样,脚步却十分稳当,走过来一脚踢开沈川,在沈欢旁边坐下,“沈欢,我养你,一辈子,怎么样?”
沈欢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得了吧骆班长,我谢谢您,我还是安心治病吧。”
喝了酒之后的骆怀安格外缠人,并没打算就此罢休。他俯近沈欢的耳朵,声音却没有刻意压低,“别的倒也就算了,我就想知道,七年前你说喜欢我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目光在骆怀安和沈欢之间来回打转。谁也没想到两人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沈欢不回答,骆怀安也不着急,他盯着沈欢的耳朵看了许久,沉声问:“你耳朵上这是什么?”
提到耳朵,一直稳坐钓鱼台的沈欢彻底慌了。
沈欢的左右两边耳垂上,各有一个小小的文身。文身图案极小,笔画粗且着色浓,即使面对面看上去也难以辨认究竟,除非存心留意,靠近了仔细看,否则只以为是两颗形状诡异的痣或者造型别致的耳钉。
沈欢腾一下站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慌乱中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她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个,抓起包匆匆忙忙地走了。
年少不知愁的时候,沈欢曾经轻易说过很多关于一辈子的话。到目前为止,她始终坚持在做并且分毫未打折扣的,大概只有一辈子爱骆怀安这一件事情。
而这件明知没有结果,明知徒劳无功的事情,经年累月,携眷着她的执着,骄傲和倔强,在心底一层一层沉积,已经变成了别人见不得,说不得,碰不得的隐秘私事。
即使是骆怀安也不行。
1
沈川和陆佳的婚礼上,陆佳扔捧花的时候,沈欢从人群中悄悄地退出来,回到座位上摸出一盒烟,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没想到同样烟瘾上身的,还有骆怀安。
烟雾缭绕的狭窄楼梯间里,两个资深烟鬼猝不及防的相遇,愕然相视一笑。
骆怀安高风亮节,主动开口问:“里面进行到哪一步了?”
沈欢漫不经心地把烟抽出来,随口答道:“正扔捧花呢。”
烟塞进嘴里她才意识到糟糕,火机没带出来。
骆怀安又问:“你怎么不去抢捧花?”
沈欢嗤笑,“看不出来骆班长还信这个,像您老人家这种三十岁了还没结婚的都不抢,我一年轻人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地沉默了半晌,骆怀安才笑着看她,“没带火机就直说,我又不是不借给你。”
沈欢无奈会意一笑,摇了摇手中的烟盒,“骆班长,那就麻烦您借个火了。”
一听借火,老烟民骆怀安习惯性地上前一步递上火机。
沈欢熟练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薄荷烟,叼到嘴里,笑嘻嘻地凑上来等着骆怀安帮她点火。
骆怀安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竟一时间有点移不开眼。
她肤色白净,眉眼疏淡。许是方才宴会上喝了点酒,两颊显出薄薄的绯红。低眉浅笑的时候,睫毛轻颤,梨涡淡淡,整个人有种摄人心魄风情。
沈欢等久了,抬起头正要催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尴尬。
骆怀安眼神闪躲了一下,忽然改变了主意,拿着火机的手缩了回来。
“抽烟是老爷们的消遣,女孩子家抽烟,总归是不好的,能不抽还是尽量不要抽。”
骆怀安把自己手里的烟摁灭,双手一摊,“以身作则,我也不抽了。”
说着他在口袋里左掏右掏,掏出两块薄荷糖,“吃块糖,可能会舒服一些。”
沈欢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撇嘴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我不吃糖。”
骆怀安差点没忍住伸手敲她的脑袋,“矫情个什么劲,说得好像当年检查内务的时候,被套里枕头底下藏大白兔的人不是你一样。”
说着把糖纸剥开,递到她面前,“必须吃,这是命令。”
沈欢挑眉,无奈接下,“骆班长,人总是会变的,请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你的老战友。”
骆怀安没好气地说:“那你倒是往好的方面发展给我看看,抽烟这样的臭毛病,也没见你改掉。反倒是以前你从不怕我的,各种明恋暗恋得心应手,怎么如今见了我却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沈欢脸上仍然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骆班长,那天您喝多了招我惹我的时候,我就想说,从今往后如果您想跟我叙旧的话,我鞠躬欢迎。只是我建议我们只讲战友情义,不谈男女感情。”
骆怀安眯起眼睛看着她,“我要是非要跟你谈谈男女感情呢,尤其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沈欢笑意盈盈,“那我只能说,骆怀安你丫就是一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沈欢骂完只觉得心口一阵舒爽,推门拔腿就跑,被骆怀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抵在门上。
两个人距离极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骆怀安语气低沉暧昧,“叫谁骆怀安呢?还敢指名道姓地骂我,越发没大没小了。”
他的眼神却一直落在沈欢的耳朵上。那两边耳垂上文着的,分明就是两个小巧方正的字,“怀”“安”。
沈欢自知躲不掉,反而心下坦然,不闪不躲地由着他去看。
“骆班长,我喜欢你,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您不喜欢我这个事实,我也早就认清了,事到如今,您还想怎么着?”
骆怀安轻笑,“你刚刚教育过我,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我的老战友。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我不喜欢你?”
面对骆怀安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沈欢终于忍无可忍,脸色突变。
“骆怀安,如果你是寂寞空虚,那么酒店小卡片或者后街红灯区了解一下。如果你是想成家立业,那就正儿八经去相亲,找个合适的人结婚。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我开玩笑。”
骆怀安脸色也沉下来,叹了口气,放开沈欢,“相亲没用,说了你肯定不信,不管我相多少回亲,都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他倚在楼梯上,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真的,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比得上那个小丫头。”
沈欢心弦微动,一时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要说这么多年之后的重逢,心里没有点幻想和期待,那是骗人的。但她又真的不希望骆怀安因为爱情之外别的原因接近她。
感动,愧疚,寂寞,饥不择食,退而求其次。在沈欢心里,任何一种原因都是对她十年执着的亵渎。
毕竟爱情于她,最重要的便是宁缺毋滥。
2
自从“沈欢苦恋骆怀安十年,骆怀安苦等沈欢七年”的八卦一传开,反应最激烈人的是沈川。
虽然这几年骆怀安以“关爱独自在异国他乡漂泊的老兵”为理由,暗地里托他给沈欢寄了不少东西。
但是或许是骆怀安“虐兵太狠以至于心怀愧疚的老班长”架势,拿捏得太到位,号称最擅长洞察人心的沈川竟没有想到,一向耀武扬威眼高于顶的大尾巴狼骆怀安,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小妹夫。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一时间有些喜不自胜,瞬间翻身做大,一口一个“怀安妹夫”叫得无比顺口,同时忍不住感慨这个从小到大麻烦不断的表妹,总算是给他争了一回脸。
与沈川的欢天喜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欢的一筹莫展。长这么大,一向光明磊落大大方方的沈欢,头一回想把自己藏起来,做只不闻不问消极逃避的鸵鸟。
无奈圈子就那么大点儿,今天沈川、陆佳回门宴,明天程言樟、宋柔生闺女摆酒席,两个人碰面也是实在难免。每每都会被沈川等不怀好意者起哄调侃,说骆营长一世英名,没想到最后竟栽在自己的兵手里。真是阴沟里翻船,防不胜防,令人唏嘘。
而骆怀安也难得好脾气一回,不急不恼,任由他们开玩笑,整个人像脱胎换骨升华入定了一般,只是全程跟着沈欢。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言不发,寸步不离。
起初沈欢还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客客气气地用商量的口气说:“能不能leav me alone(离我远点)。”后来被他磨得也实在是没了脾气,便任由他一直跟着。
沈欢本来想转身跟骆怀安说她可以自己打车回家,没想到一走神间,脚下一歪,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前扑过去,被骆怀安一把搂住。
定了定神,沈欢挣了几下想推开他,他却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来,“小丫头,上来,我背你。”
听到这句话,沈欢眼圈一红,原地愣了一下,竟没有再犹豫,顺从地趴到骆怀安背上。
第一次遇到骆怀安,是沈欢十六岁那年的寒假。
爸妈把沈欢送到沈川家小住,原本说好地让难得休假的表哥好好辅导一下功课,沈川却偷偷带着她去KTV参加骆怀安的生日会。
在一堆大院子弟中,沈欢年纪最小,又是外来人,所以并不起眼。尤其是比着宋柔、陆佳这样飞扬跋扈的,沈欢更显得安静内敛,甚至是默默无闻。
几杯酒下肚,重色轻妹的沈川已经开始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太清,只知道傻呵呵地围着陆佳转,已然忘记了自己出门时还带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妹妹。
百无聊赖的沈欢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气泡果汁打发时间,喝饱了便蜷缩在沙发一角打盹儿。直到沈欢迷迷糊糊地被骆怀安摇醒,她揉揉眼睛,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才发现时间已是半夜,生日会已经结束,她家模范表哥沈川早就不见了踪影。
骆怀安的脸隐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朝沈欢伸出一只手,声音温柔而模糊,像冬日里哈在玻璃上的一口热气,“小丫头,别怕,我叫骆怀安,是沈川的铁哥们儿。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表哥。来,我送你回家。”
骆怀安的手指白净修长,骨节分明。鬼使神差般,沈欢下意识地选择相信骆怀安,毫无防备地点点头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上,睡眼惺忪地由着他给她戴上手套,又用围巾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露了两个眼睛在外面。
冬夜里的风凉得刺骨,他们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看到出租车的影子,于是决定干脆走路回家。没走多远,沈欢便冻得瑟瑟发抖,人几乎有些站不稳。
骆怀安二话不说,在她面前蹲下来,“小丫头,上来,我背你。”
那是沈欢记事以来,第一次被男生背着。骆怀安脚步踏实稳重,沈欢双臂环着他的脖子,趴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背上。
沈欢敏感地分辨出骆怀安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浅浅地萦绕在她的鼻息间,不知是沐浴露还是洗衣液的气味儿,亦或是香水的味道。
走在天寒地冻的马路上,沈欢只觉得自己围巾下面的脸越来越热得发烫,热气混着香气熏得她脑袋晕晕乎乎地,莫名觉得他们应该聊些什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骆表哥,刚才你唱军歌真好听,能不能再唱一首给我听?”
骆怀安发出爽朗的笑声,口中吐出大团大团的白气,“好啊,没问题,这可难不倒我。唱军歌,我们是专业的。”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沈欢仍然记得当时骆怀安唱的是《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自带混响般,每一句歌词都深深地撞进她的心里,撞得她心跳如雷。
“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别怪我保持着冷峻的脸庞,其实我有铁骨,也有柔肠,只是那青春之火需要暂时冷藏……”
一首唱完,沈欢连连叫好,骆怀安回头笑她:“这么喜欢军歌,等你满了十七周岁,跟沈伯伯说一声,去我们部队当兵。到时候我教你唱,包你唱个够。”
就是因为骆怀安这句话,从小立志去英国留学,从未想过自己会跟部队扯上半点关系的沈欢,第二年高中未毕业便义无反顾地休学入伍,成了骆怀安手下的小战士。
3
比起十年前,骆怀安壮实了许多,脚步更加扎实有力,不急不缓。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六岁,还没有成年。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小姑娘,就算对我有什么心思也只是小孩子家的一时兴起,所以我一直没有当真。几年之后我才明白,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沈欢红着眼睛,“乍一听还以为你是地下革命工作者,黑灯瞎火地跟我在这对暗号呢。按照你这抒情的节奏,我是不是应该应景地接一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骆怀安发出轻笑,“暗号正确,是自己的同志没错,可以开始交换情报了。”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骆怀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小欢,对不起,这些年,都是我不好。”
沈欢闷闷地说:“骆怀安,你不必说对不起。表哥都跟我说了,你每年都托他给我寄生日礼物,每年冬天我收到的围巾手套和羊毛袜也是你给我寄的吧,特别软特别暖和。还有羊肉火锅底料,这些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让我知道?
“就算你学习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我表哥,搞得这些年我一直对他感恩戴德。”
骆怀安笑了,“谁寄的并不重要,让你吃饱穿暖才是最要紧的。万一你心里还记着我的仇,知道是我给的东西,就赌气不肯用不肯吃,饿坏了冻坏了怎么办?”
沈欢哽咽,“骆怀安,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你回心转意,我一直都在指望我自己回心转意。指望我自己哪天早上醒来,一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我不再爱你了。
“看到你照片的时候,心跳平稳,跟别人谈论起你的时候,语气如常。但是我特别没出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么爱你。”
沈欢把头埋进骆怀安的脖子里,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来。
感觉到脖子上一片湿漉漉的骆怀安瞬间无措,训练场上骂起兵来能口吐黑莲花的骆营长,此时却滚车轱辘般来来回回都只有两句话,“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沈欢哭得稀里哗啦,吸着鼻涕说:“骆怀安,你还记不记得,我入伍之后你教我的第一首军歌?后来我一个人在英国的时候,每次想你了,都会唱那首歌。”
骆怀安点点头,“当然记得,《我的老班长》。”
沈欢轻声唱,“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这些年班长你成家了吗?嫂子她长得是什么模样?能不能寄给我一张你俩的结婚相,让我祝福你们夫妻恩爱久长……”
她嗓子沙哑,“从前每次唱,我从来不敢唱这几句。因为我根本不敢去想,不管何时何地,一想到你要结婚而新娘不是我这件事情,我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骆怀安把沈欢放到路边的长椅上,把她圈进怀里,安抚着拍拍她的背。
等她慢慢安静下来,骆怀安突然单膝跪地,握着她的手沉声问:“小欢,那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沈欢刚刚平息的眼泪瞬间又如雨下,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毫不犹豫地拼命点头,一直点头。
4
结婚之后沈欢的第一个生日,骆怀安终于不用再假借沈川之手,可以名正言顺地当面给她送上生日礼物,却不巧在生日前几天接到命令,部队要进行实战演习,必须提前结束休假,立即归队。
骆怀安是在晚饭时分接到上级电话通知的,彼时他老人家正在餐桌上,卷着袖子对沈欢进行“忆苦思甜”主题教育。
起因是沈欢在英国生活了许多年,沾染了一身饱受骆怀安诟病的资本主义腐朽生活做派。只要不是忙得四脚朝天,沈欢每天下午四点钟,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今天玫瑰普洱配芒果慕斯,明天抹茶拿铁配榛果蛋糕,有滋有味地享受美好的下午茶时光。
然而有声有色的下午茶总要付出代价,沈欢为了保持身材,晚上回到家面对骆怀安辛辛苦苦做的晚饭时,通常只会在他满怀期待地注视下,象征性地喝一碗白粥,最多再夹几片青菜叶子,然后默默地放下筷子说一句,“我饱了,你继续吃,多吃点。记住,自己做的饭,哭着也要吃完。”
最后的结果就是,结婚仅仅三个月,骆营长光荣长胖了十斤,突如其来的“幸福肥”让原本曲线分明的六块腹肌,大有浑然呈一体的趋势。
骆怀安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一天是我的兵,一辈子都是我的兵,我必须对你的思想教育负责。不管你去什么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喝了什么洋墨水,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不能丢,不能贪图享受,坚决反对享乐主义……”
沈欢窝在沙发上翻白眼,“我为什么要改掉喝下午茶的习惯,我又不是喝不起。我凭本事赚的钱,凭本事贪图享受,凭本事腐朽糜烂,哪里不对吗?”
挂了电话之后,骆怀安长叹一口气,“得,野外封闭演习,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归队,这下想管你都管不到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沈欢有些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坐直,眉头微皱,“这么急,都怪我太懒了,没有想到提前帮你收拾东西。”
她说着起身走进卧室,一边嘴里不紧不慢地嘱咐着,另一边手上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行李。
“贴身衣物必须多带几套,免得忙起来没有时间换洗。这两本书也带上,无聊的时候可以翻一翻。胖大海给你放包里,你嗓子要是不舒服,就记得用这个泡水喝。还有,我前几天买了几包特产,你带着去分给战友和战士们。”
骆怀安从身后环抱住她,轻轻啃了几下她的耳朵,“好好好,是是是,都听你的。小欢,本来说好陪你过生日的,这下就只能提前把生日礼物送给你了。”
沈欢知道骆怀安他老人家一向不按套路出牌,但是她做梦都没想到他一不送花,二不买包,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来了一本他亲手抄的《诗经》。
封面是姜黄的提花绢布,整书用棉线装订,古朴典雅。内页是端正工整的钢笔正楷写在熟宣上,每一页的右上角都写着一句,“一世欢颜与君安。”
如果忽略扉页上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骆怀安敬赠”,这应该是本堪称完美的《诗经》手抄本。
沈欢无比宝贝地把书抱在怀里,咧嘴一笑,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一世欢颜与君安,你还记得。”
骆怀安得意一笑,“这辈子唯一一次有人用这么文艺又肉麻的方式向我表白,我怎么敢不记得?铭记在心,念念不忘。”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另一本《诗经》,“当年我没收的你这本,就送给我吧,也好时刻给我自己提个醒。前几天陆佳教了我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拒绝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沈欢气急败坏地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不许胡说,什么火葬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骆怀安大笑着把沈欢横抱起来,连转了几个圈。
沈欢把骆怀安送到门口,他突然笔直站定,干净利落地敬了个军礼。
“骆太太,我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X集团军X旅正式通知你,你即将和编号为‘骆怀安’的小星球失联。具体原因,执行公务。恢复联络时间,待定。”
沈欢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忍不住抬手帮他整了整军装衣领,“快去吧,路上小心。”
骆怀安顺势把她搂进怀里,低头深深一吻,“照顾好自己,乖乖地等我回家。”
沈欢倚在门框上,看着骆怀安渐行渐远的背影。
“一世欢颜与君安”,她十年执着,毕生所求,有此足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