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书法,一变初唐清挺瘦硬之风,创立了雄强博大、浑厚丰腴的新格调,是书法史上继王羲之后的又一高峰。马宗霍在《书林藻鉴》中说:“惟唐初既胎晋为息,终属寄人篱下,未能自立。逮颜鲁公出,纳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陶铸万象,隐括众长,与少陵之诗,昌黎之文,皆同为能起八代之衰者,于是卓然成为唐代之书。”清代道州何绍基书学颜真卿,终以高超的技巧和孜孜不倦的探索,造就出风靡一时的“蝯书”。
何绍基临颜真卿
致李概札
何绍基书法继承家学,以颜体为根底,后学北碑,引篆、隶笔意入楷书,并吸收阮元、包世臣等人的理论观念,从而获得了突破性的成功。何绍基的书法对晚清书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清史稿》记载:“初学颜真卿,遍临汉、魏各碑至百十过。运肘敛指,心摹手追,遂自成一家,世皆重之。”他自己也说:“廷策对亦以颜法书。”从而获得阮元、程恩泽等重臣硕儒的激赏。何绍基五体皆擅,其早期的楷书、行书都以颜体为基础。他遍习颜楷,于《麻姑仙坛记》所获最多。他曾说:“颜体各碑,意象种种不同,此碑独以朴胜,正是变化狡狯之极耳。”何氏书风以独特的回腕法营造出朴拙之趣,而内含丰富的变化和高超的书写技巧又使他的书法朴中见精,拙内寓巧。何绍基生平所收《麻姑仙坛记》大字小字本数十种,他在题跋中说:“大小《麻姑仙坛记》,余弟兄每见即收,每于友于闲静时,出多本互相评赏,并它帖古拓纵横满几,色香无际,以为至乐。”他通过收集旧本,对比评赏,心追手摹,使得他的楷书日渐增益。然而楷书至唐代法度必备,宋、元、明以来无人得以超越。由于清代君王的喜好,天下士子无论学欧、学颜,都要归结到董、赵之面目,所谓“颜底赵面”“欧底赵面”,何绍基作为求仕学子中的一员,必然也脱离不了这一樊笼。
何绍基临颜真卿致李概札
何绍基书法中成就最高、最能代表其精神风貌与自家风格的当属行草书,而又最得益于颜真卿的《争座位帖》。米芾称赞:“《争座位帖》有篆籀气,为颜书第一。字相连属,诡异飞动,得于意外。”何绍基临摹的《争座位帖》继承了颜真卿的篆籀笔意,以圆代方,保留了原帖中的体势和气息,线条浑厚丰腴,连带自然和谐。在学习过程中,何绍基还有自己的心得体会,他在《跋吴平斋藏〈争座位帖〉宋拓本》中说“折钗股,屋漏痕,特形容之辞,机到神来,往往有之,非必谓如是乃贵也。有意为之,必成顿滞。至习颜书者,尤先习其庄楷,若骤摹是帖,即坠入恶道矣。”他学习颜真卿的笔法,强调“机到神来”,不能刻意造作。他还认为学习此帖前应先将颜体楷书练扎实,不能因趋速而坠入轻俗。观何绍基临本可知,他的主张与实践完全一致,笔墨随着情致挥洒,迟涩凝练,厚重遒劲,用笔极具节奏性,变化丰富。
汉字是点画、线条的规律组合,书法则是将汉字的内在美进行艺术性的表达。然而无论书体如何变化,总是要符合汉字基本的结体规律——横平竖直。颜真卿书论《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中记载,张长史曾传授笔法,乃曰:“夫平谓横,子知之乎?”仆思以对曰:“常闻张史九丈令每一平画,皆须纵横有象。此岂非其谓乎?”张史乃笑曰:“然。”又曰:“夫直为纵,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直者必纵之不令邪曲之谓乎?”长史曰:“然。”何绍基在《跋崇雨舲藏智永千文旧拓本》中说:“先文安公藏宋拓本,临仿有年,每以‘横平竖直’四字训儿等。余肄书汎澜六朝,仰承庭诰,惟以此四字为律令。”
“横平竖直”既是一种书法文化观念,又是一种结字规律,同时也是一种运笔技巧。中国儒家传统观念讲求方正自守、冲和中庸之美,而汉字中的“横平竖直”就是对这一思想的高度概括。按照儒家文化观,横只有写平行才能表现出书写者公平坦荡的胸襟,竖只有写垂直才能体现出书写者正直磊落的人格。
何绍基临颜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