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跃霞
编辑｜顾彦 林泽玲
在互联网日新月异的发展进程中，老年人一直属于掉队群体。
移动互联网带来的社交便利、支付便捷让许多人享受到了技术红利，但这场技术便利很少覆盖到老年群体。当我们感叹于一台手机足以解决日常所需的便利性时，老年人却在为搭不上这趟互联网快车而深受困扰。
如果说这种困扰此前是“悄声无息”的，新冠疫情则恰巧成为这种困扰的传声筒与扩音器。当“手机出示健康码”成为各个场所通行的硬性指标，玩不转智能手机的老年人就是基础性事务数字化路上的“受困者”。
“受困者”的基数还在扩大。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60岁以上的人口有2.64亿人，相比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比重上升了5.44%，增幅提高了2.51个百分点。有公开数据显示，没有“触网”的老年人有1.57亿。
今年以来，工信部释放了推动互联网应用适老化的强信号——1月，宣布在全国范围内启动为期1年的“互联网应用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4月，工信部发布《移动互联网应用（App）适老化通用设计规范》，对App改造作出字体大小、颜色用途、手势控制、验证码操作等具体技术要求；10月，工信部再次发声，表示将在年内对相关App进行评测。
倡导与督促之下，各大主流App的适老化模式相继上线。微信推出“关怀模式”，淘宝、支付宝、高德上线“长辈模式”，抖音、今日头条、美团、百度、快手也纷纷为银发一族设计出大字模式。
互联网的门槛，正在为老年人降低。
不仅需要字体放大，更需要功能简化互联网向老年人“弯腰”的第一步，就是改变主流应用软件的界面设计。
字体放大，是各大主流软件在适老化改版中最基础的功能改造。打开各大App的适老模式，可以发现字体均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放大，犹如将手机在通用设置中放大了2-3倍字号。
但App们的适老模式不止于单纯放大，还进行了更多个性化改版。手机基础设置中放大字体功能出现的在应用软件内某些模块无法适配的难点，在App们的适老模式中得到了解决。
如微信的关怀模式增强了色彩，“收付款、钱包”模块由浅绿色变为深绿色，按钮的点击响应区也相应增大；淘宝、京东不仅放大多级入口关键信息的字体，商品详情页的介绍、参数、评价等模块字体均同步放大，关键功能区文字作了加粗处理。
微信关怀模式（左）、标准模式（右）
淘宝长辈版（左）、京东长辈版（右）
尽管目前适老模式中的字体放大覆盖的信息并不彻底，譬如电商软件商品详情页中“店铺、客服、收藏、加入购物车”等标签，及交易物流、互助消息等功能号聊天页面的模块字体并未同步放大处理，微信小程序页面的字体依然是标准版大小，但这些问题可以不断优化改善。
应用软件们纷纷迈出这一步，对老年人而言是一个好的开始。对应用软件自身来说，继标准模式、青少年模式后，长辈模式的加入也为其增添了一层用户普适的色彩。
然而，UI页面改版解决的需求依然较为浅层，字体、色彩、按钮区的放大增强，一个放大镜也可以提供相似功能。为老年人提供更深层次的需求满足，才是应用软件在适老化中的核心理念。
银发一族使用应用软件，不仅需要字体放大，更需要功能简化。
如今各类App内置的功能日益庞杂，不少功能性软件已经不再满足于自身主流功能，开发出消消乐、种果树、养宠物等多种游戏，弱化了主流功能的存在感，这对于认知力逐渐衰退的老年人而言显然不够友好。
更重要的是，一部分App内广告信息良莠不齐，不乏虚假信息诱导用户点击操作，这也触及了老年人使用互联网最敏感的神经：被诈骗。事实上，老年人被电信诈骗的案例不在少数，这也为许多老年人使用网络支付造成了心理阻力。
要想使老年人培养起使用App尤其是功能性App的习惯，功能简化势在必行。一些主流App在这次适老化改造中，已经做了初步尝试。
其中，淘宝、京东、美团、百度在功能设计上的改动相对较大。
改版的基本逻辑是剔除对老年人多余的功能入口，强化主流功能的显示属性。例如，美团长辈版底部只有“首页、订单、我的”三个页面；打开首页即是商家列表，标准版内的“外卖、美食、酒店/民宿……”等垂直需求模块均被剔除；“我的”页面内容也非常简洁，只保留了“个人信息、账号与安全、支付设置”等关键性功能。
美团长辈版（左）与标准版（右）
淘宝、京东在功能页上的改动与美团类似。值得一提的是，淘宝在搜索框页面新增了品类推荐一栏，划分出老年人感兴趣的“生鲜买菜、五谷食补、医药保健”等几大品类推荐，页面底部还用橙色加粗字体强化了“按住说话搜一搜”的语音功能。
长辈版淘宝（左）、京东（右）“我的”页面
在智能语音领域有深厚积淀的百度也从语音入手为老年人设计出了一些个性化功能。在百度大字版App中的百宝箱页面，老年人可以使用语音搜索内容，一级入口处还设置了“陪伴电台”板块，让老年人可以收听新闻。
值得关注的是，百度的适老模式是其单独为老年人打造的独立App，淘宝、京东、美团、百度则是在自身App的基础上进行改造。这是目前应用软件适老化改造两种不同的形式，二者在内容设计上并无优劣之分，在软件维护及用户使用体验上会存在差异。
简化操作界面、有针对性地开发设计一些功能契合老年人所需，是打破老年人与互联网之间高墙的关键一步。这也代表着应用软件从关注页面设计向关注内容层面转变，转变背后是各大厂商对老年人需求的深度挖掘意识。
真正的适老化产品，应是对老年人需求深度挖掘的产物。当互联网从老年人需求出发去设计适老化产品，才可以称之为互联网在适老化进程中的进步，老年人与互联网之间的鸿沟才会逐渐变浅。
垂直类适老化软件，需求大却变现难老年人上网需求契合度低，是互联网适老化改造中反映出的一个困境。
纵观手机商城里的应用软件，聚焦满足老年需求的App总量很小，部分还是养老机构或智能化养老产品的附属App，而在社交、视频、内容资讯等细分领域并未产生一家相对主流的App，填补老年人在互联网世界的信息空白。
这或许反映出，互联网没那么需要老年人。而相较之下，老年人更需要互联网。
中国社科院近期发布的《后疫情时代的互联网适老化研究》报告显示，在其对全国30个省区市抽样调查的老年人中，认为“生活中离不开互联网”的老年人比例从2017年的57.5%提升至96%。
也正因如此，各大主流App的适老化改版才显得尤为紧迫与必要。
而矛盾之处在于，对互联网企业来说老年人能创造的经济效益较少。老年人对互联网的需求普遍集中在免费内容上，如浏览新闻资讯、社交聊天、看视频依然是老年人在互联网上的三大主要活动，人数占比分别为91.6%、82.5%、84.3%。
虽然老年人绑定银行卡进行网上支付的比例也在不断上升，但更多集中在银行交易、生活缴费等必要性事务上，电商购物、为音视频内容付费等交易依然不高。对于以内容提供为主的垂直性App而言，看似沃土，实则旱地。
老年人不擅使用互联网、对开通网上支付心存戒备、还未养成互联网消费习惯等，这些不同的因素其实都指向一个结果：银发经济在互联网领域难“变现”，愿意把钱花在网上的老年人很少。“需”少，“供”自然也不多。
银发经济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市场，但其目前在线上领域产生的需求相对有限，这也成为聚焦老年需求的App当下无法避免的痛点。
糖豆、美篇、小年糕就正处于“变现难”的瓶颈中。它们都是老年用户中受欢迎度较高的App，糖豆是一款线上广场舞App；美篇早期是图文创作工具，后转型为中老年内容社区；小年糕主打制作有声相册。
它们拥有庞大的老年用户群体。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10月，美篇累计注册用户超1.2亿，其中65%以上为中老年用户；2019年7月，小年糕中老年用户达到了1.1亿，占比超过80%；2020年糖豆中老年使用者超2亿。
动辄过亿的用户总量也为其打开了资本市场的大门。这三家种子选手均已获得多轮融资，金额从百万美元上升至千万美元。
获得资本助力的它们继续深耕老年群体，但却一直未找到产品盈利的发动机。其盈利来源主要有两种：视频课程售卖与广告收入。糖豆还会线上售卖一些广场舞服装与用具，也曾探索过电商模式，试图拓宽盈利边界。
由于老年人的付费意识并不强烈，广告依然是它们目前的主流盈利渠道，但广告收入很难产生滚雪球效应，而且需要把握好投放尺度，否则会降低用户使用体验。此外，广告业务由于敏感的特性还会受相关部门的政策监管。
突破单一盈利模式瓶颈，探索支柱型盈利业务，是目前垂直类适老化App的首要难题。
科技适老化硬件，未跑出一家行业龙头垂直类适老化App的变现难题，归根究底是其线上模式太重，产品内容太过聚焦于生活娱乐，老年人的付费意愿并不强烈。
银发一族并非普遍是低消费*人群，只不过他们更偏向于实体物质层面消费，精神层面的消费最终还是要沉淀到线下。
事实上，老年人的钱袋子捂得并不紧，他们也是容易落入消费陷阱的群体。保健品推销就是老年人受骗的重灾区，而保健品推销组织往往采用线下宣讲模式占据老年人消费心智，这也从侧面印证老年人更倾向于实体消费。
亿欧智库《2021中国科技适老化产品研究报告》中将适老化产品分为生活娱乐、日常照护、健康管理三个维度。
前文提到的互联网适老化产品基本被涵盖在生活娱乐的维度内，满足的是老年群体的社交需求与精神生活。日常照护、健康管理两个维度内涵盖的适老化产品则更侧重于实体产品，如行为监测设备、智能照护床、智能电动轮椅、慢性病管理设备、生命管理系统及康复设备等。
如果说生活娱乐解决的是老年人精神层面需求，那么日常照护与健康管理则主要解决的是老年人的基础性需求，通常来看，后者对老年人而言更具消费必要性。
而这样一类需求往往更为复杂，对产品功能的个性化与智能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而使物联网、云计算等新兴技术在适老化产品上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同时，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是，适老化设备的主要消费群体，往往不是老年人自身，而是他们的子女，他们对于智能化适老产品的科技感与便捷性的青睐度高于老年人。这也意味着相比于互联网软件适老化需求，科技适老化产品市场需求更为广阔，且变现率更高。
亿欧智库预测，2021年中国科技适老化产品市场规模约为3743亿元，到2030年市场规模预计可达9914亿元，复合增长率为12%。
广阔蓝海必不缺入局者。我国科技适老化产业目前呈现出一个怎样的格局？
亿欧智库认为，从产业链来看，北京、上海、广东等地的科技适老化产业链已经形成，技术层、基础层、应用层、渠道及场景等产业链各环节的参赛者众多。多家上市公司已布局智慧养老产业，以长岭资本、高领创投为代表的顶尖投资机构已在一级市场投入数千万人民币。
科技适老化也不再局限于单个产品，已经形成了相关产品配套平台与养老服务体系。
不过，目前中国科技适老化产品市场仍属于发展初期，市场相对分散，产业集中度有待提升。具体而言，存在商家鱼龙混杂、品牌分散度高、商品集成度低、企业品牌定位不精准、切产品需求切入点过于细分等问题。
譬如，某科技企业仅聚焦于老年人吃药需求生产智能药盒，具有提醒吃药、降低抵抗情绪、亲友监督等智能功能。问题也在于，如此细分的需求产品只有与其它功能性产品形成联动，才能使其功能更大化，仅个别分散的智能化设备，无法为老年人提供一套相对完善的服务体系。
这也导致千亿级规模的市场仍呈现出多方混战的竞争格局，至今未跑出一家行业龙头。
亿欧智库分析师夏修齐认为，核心原因在于目前没有一家企业真正意义上跑通自身的商业模式，面对复杂的老年需求产品很难以点渗透、逐一击破，所以一些头部企业也没有独立出一个事业部去单纯聚焦老年人需求做研发。
“另一重因素是，科技适老化的生态太大，产品庞杂且细分，目前没有一家成体系化研发产品的公司，而各个企业生产的产品技术不同，很难做到兼容，各类产品就很难形成联动。”亿欧智库分析师黄卓宁表示。
科技适老化产品想要构建体系化，需要克服技术壁垒，打破不同技术之间的高墙，实现技术共通共享。这对企业们提出了不小的挑战，但一旦打通路径，前景也极具想象力。
写在最后从放大App字体、推出老年版应用，到为老年人的需求量身定制产品，无论是互联网软件适老还是科技产品适老，其承载的核心理念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如何让老年人同样成为技术受益者。
为年轻人生活带来无限便利的技术，不应成为老年人正常生活的“绊脚石”。
在乐见技术更迭之快的同时，也要赋予其责任、善意与温度，银发一族不该是与互联网、新兴科技隔墙而望的那一部分群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