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想人如果真的是女娲或普罗米修斯用泥捏成的,那该有多么沮丧同时又该多么庆幸。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
那一刻,四周空旷无声,除了白就是白,当然,还有一个橘红色的圆球,豪无保留地把最后的余热倾倒在托尔斯泰浓密的大胡子上,试图为它进行最后的梳理,而其实光是无色的。我们能感受的只是它的热度,或灼热或温暖。冬天的阳光只能让雪,白得更加明目张胆。
此时哈尔滨太阳岛上,只有我和上百座雪雕作品,太阳也要溜走了。溜走前特意用光束告诉我,那还有几个人类,你并不孤单。
想看雪雕很久了,临出发前,老公和我爸一口同声说,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堆雪人吗?我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凡觉得有道理的事情,我便认定了一定是不正常的。
否则,泥就永远只能做个泥人,就没有了唐三彩和青花瓷。还有青铜大鼎,还有浪木根雕等等等等。于是,在一片质疑声中,我带着我妈站在了松花江下游太阳岛上的国际雪雕艺术博览会的现场。
世人爱雪,大多限于围炉饮酒,猜拳划令,把雪挡在窗外,还要望其飞舞助兴。
艺术家不同,艺术家希望把雪的灵魂和自己的灵魂相互交融。用某种方式达到统一。
女娲和普罗米修斯是最伟大的艺术家,通过捏泥,将神的灵性灌注到造的人身上。
这是神话或许也是某种寓言:最伟大的作品是靠结合创造出来的,不是袖手旁观来的。
我爱雪,我想看看散乱的六棱状的雪花,能被人创造出什么来?
第一个让我大惊失色的就是她:
如果不看作品标签,你能为她取个什么名字?
这个作品带来的绝不是简单视觉强烈冲击,夸张造型,鲜明的线条,变形身体。
最震撼的是,作者以雪为媒,以冰天寒岛为舞台,塑造了一位想要嫁人的少女,含羞带怯的希冀之情。而且还举着手机自拍,一定是在闺房中,为自己留下出嫁前最后一张私房照。其实我在看到名字前,也没想这么多。作品的名字叫《新娘》。
如此炽热的情感造型,如果换作其他形式,都不会出现这样的震撼。除了雪。
冰雕也不能够。冰雕太玲珑需要借助灯光的炫彩来增加立体。
但雪雕不用,雪雕朴实得只需一己之力。荒蛮笃定!
能把冬天里的一把火的体验,传达到人心头的艺术形式,唯有雪雕。
更值得感叹的是在20多个国家参赛队中,有泰国,新加坡,印度,马来西亚、埃及。
有消息说,泰国在国际大学生冰雪雕连续十年获奖。
这些在我印象中不下雪的国度,他们是靠什么来想象雪,体验雪,以至于如此的爱雪,如此的懂雪?
万物万灵中,人和人还是最亲近的,毕竟有相通的喜怒哀乐。在各国参赛雪雕作品中,最动人的仍然还是对人的造型,对人的能展现内心活动器官的雕琢和放大。
中国的作品偏重对自然的祈福,看到龙腾啊,鱼余啊,花团啊,基本是中国传统雪雕。
评委似乎更看重创意和技术的革新。
获一等奖的,基本是造型奇特,思想丰富,技术诡异的。
可惜,用手机拍的时候,没有把下面的获奖名次和国籍收下来,回来也模糊了。但有一个细节还是记住了,在出太阳岛路的两侧,看到高尔基和海燕,普希金,托尔斯泰。我惊叹俄罗斯人在小众雪雕艺术作品中能够展示本民族的诗人和文学家、思想家。
人类一代一代地成长繁衍,很大程度是文化思想的传承,对自然、人性、时代、内心永不停歇的追问思考。总有一些尊重个体思想灵魂的艺术家,他们推崇自我受难、自我升华、自我思考,继而形成巨大的集体文化精神财富。普希金的血色浪漫、托翁的困境现实和高尔基的赤色理想,没有在他们心中磨灭,都是值得尊敬的。
用真实生命换来的不被奴役的经验,何等宝贵?那才是人类共同的财富。神的护佑永远代替不了人的自我救赎!
我尊敬那些热带国家的雪雕选手,他们用自己本不拥有的雪,努力创造了一个的新的生命,任凭它,在太阳出来后,一点点融化,迟早会融化……
但他们没有因为结局而放弃热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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