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 陈思
2021年8月18日，距离小朱与母亲张女士离开上海来到武汉找斗鱼公司“讨说法”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依然没有实质性结果。这也让本就不外向的小朱更加内向。去年11月，30岁的小朱，在斗鱼“鱼丸预言”互动竞猜上输光了购房款140万。现在，不仅房子没了，女朋友也走掉了。小朱感觉，自己的人生“全完了”。
因玩“鱼丸预言”失去新房款与新娘子
小朱一直觉得，2019年本应该是他很多幸福的起点——如果他没有碰斗鱼“鱼丸预言”的话。
这一年，小朱29岁。他从18岁开始在婚纱摄影店做摄影助理，后来成为了影楼的专职摄影师。礼服部里一个帮准新娘子们换婚纱的姑娘，是他的女朋友。两个人无数次见证着别人的幸福时刻，现在他们也开始为自己的婚姻做打算了，过不了多久，一本新出的婚纱摄影，他俩会是故事主角。
含辛茹苦把小朱拉扯大的单亲妈妈张女士心里也很高兴。可是老房子太小，做新房实在有些小气。她就张罗着把房子卖掉，又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了50多万，加一起一共140多万，足够给儿子在上海的远郊，买一个还算体面的房子了。怀揣着这些憧憬，张女士把这些钱存到了儿子的银行卡里面。
“结果2019年7月份，我在玩斗鱼的时候，就有主播诱导我去玩‘鱼丸预言’。开始也就是出于好奇买一两百试试，然后我感觉自己像恶魔一样的开始天天都投，一心想着去翻本。结果不到一年半的时间，140多万就输光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房子没有了，老婆没有了，未来也没有了……”
记者登录斗鱼平台后发现，在一些直播间确实存在着一种名为“鱼丸预言”的互动游戏。在其中一款麻将游戏的直播间，“鱼丸预言”竞猜的选项包括“开局能不能有癞子”、“第二把能不能有癞子”、“第三把能不能有癞子”等选项。记者用1000鱼丸竞猜，发现确实可以“赚鱼丸”或“赔鱼丸”。“鱼丸”是斗鱼的虚拟道具，可以通过签到、完成平台任务、参与平台活动、玩推广游戏等途径获得，也可以通过赠送“福袋”获得，赠送一个“福袋”需要花费一个“鱼翅”，“福袋”和“鱼翅”均可以使用人民币直接购买，价格均为一个一元人民币。当赠送给主播一个“福袋”之后，平台大约会返还1000个鱼丸，即一块钱购买“福袋”或“鱼翅”并赠予主播后会得到1000个鱼丸。此外，“鱼丸”“鱼翅”还可以用来“购买”礼物送给主播。
根据“预言”玩法介绍，主播用各种游戏开盘，用户则使用“鱼丸”参与预言，参与者可以根据不同的赔率来押注主播发起的预言。记者看到，平台上每天都有大量主播在玩这种互动预言，每个人都可以进去下注。
记者注意到，在“鱼丸预言”的互动页面，参与竞猜的玩家的收支状况会分别显示在“收益榜”与“天台榜”。
以主播“猛牛XXX”为例，他的“鱼丸预言”互动页面显示，一周时间内参与的玩家中收益最高的为6000多万鱼丸，亏损最多的为4000多万鱼丸。如果按一元1000鱼丸换算的话，那么这些鱼丸的价值也就是6万元与4万元左右。
有中间商专职倒卖鱼丸
但是只从以上信息与斗鱼平台的相关规定来看，“鱼丸”似乎只有在平台内“打赏”的功能。并且在斗鱼平台“互动预言”的玩法介绍中，还专门提到：请用户通过官方渠道获取鱼丸，斗鱼平台官方严厉打击一切通过线下交易方式买卖鱼丸，如有损失责任自负。
按照规定，鱼丸只能赠送或消费的，是无法兑换现金的。那么为什么小朱还会产生“赌回本”的想法呢?
小朱介绍，那是因为网络上还有一些“中间商”在出售和回购“鱼丸”。“‘鱼丸’在斗鱼的价格是一元1000个鱼丸左右，但通过商人买，8毛钱就可以买1000个鱼丸。而1000个鱼丸的回收价格在7.5毛钱左右。‘鱼丸预言’已经存在四五年了，用户基本都会从‘中间商’那里购买‘鱼丸’。”
记者也尝试在社交软件上搜索相关内容，结果确实发现有不少“中间商”在专门从事着“鱼丸”的倒卖工作。
“我买‘鱼丸’的‘中间商’还是主播专门介绍给我的。另外，他们6位主播一个接一个直播，实现了全天24小时全覆盖。”小朱认为这些人专业得很反常，“应该是专门从事网络赌博的。”
据悉，2021年3月3日，小朱与斗鱼达成“和解”。协议甲方为小朱，乙方为瓯越网视武汉有限公司(武汉瓯越网由武汉斗鱼网络直播科技有限公司控股)。
协议中说：张女士儿子小朱于2016年6月11日至2021年1月16日在斗鱼平台进行充值消费，甲方了解并知道自己的充值消费是正常的娱乐互动行为，因用户及其母亲认为家中有困难，生活拮据，要求斗鱼平台提供人道主义救助予以退款。根据合同，乙方分三次向甲方退还123694.77元的保证金。
“这是因为我在斗鱼平台直接充值金额约为25万元，他们说，斗鱼和我们双方都亏损了一半。但斗鱼作为直播平台，对游戏主播“公开开赌”负有责任，140万应全额退还……”
针对“鱼丸预言”是否涉赌的问题，宋鹏飞律师发文表示，竞猜游戏在各大直播平台名称不尽相同，但玩法基本一致，且多出现于电竞游戏直播中。具体玩法为直播主播在开始游戏前，发起竞猜活动，比如竞猜游戏能否获胜、游戏开箱能否拿到顶级装备等等，在主播发起竞猜活动后，用户可以根据个人喜好，自由选择能或不能，并使用直播平台提供的虚拟货币作为筹码参与竞猜，平台系统会根据两边筹码的数量确定输赢赔率，等游戏结束并产生结果后，猜对的用户可以获得猜错用户的筹码。竞猜活动推出后受到了广大用户欢迎，为各大直播平台聚拢了一波人气。但同时，一些不法分子利用竞猜类游戏天然具有的博彩性质，以竞猜游戏为名，行网络赌博之实。由此，对于网络直播竞猜是否涉赌，需要判断是否形成了线上线下完整的“虚拟货币——法定货币”的转换机制，如果形成，也应当认定构成赌博犯罪，至于具体罪名，需要根据行为人是否存在对赌场的经营行为而予以确定。
河南予瑞律师事务所律师孙鹏华告诉记者，所谓“赌博”，是指“对一个事件与不确定的结果，下注钱或具物质价值的东西，其主要目的为赢取得更多的金钱和或物质价值”。其中互联网赌博作为一种新兴的事物，与互动娱乐等行为的边界有时不是特别明显，在具体认定的过程中往往会存在一定的困难。比如是否以盈利为目的、赌资的大小、当地的习俗等因素，都会对行为认定产生影响。其中，斗鱼禁止“鱼丸”的线下交易，或许也是为了规避涉赌的风险。
孙鹏华认为，一旦涉案主播被认定为涉赌，那么斗鱼平台也是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的。“利用互联网、移动通讯终端等传输赌博视频、数据，组织赌博活动，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属于刑法第三百零三条第二款规定的“开设赌场”行为：一，建立赌博网站并接受投注的;二，建立赌博网站并提供给他人组织赌博的;三，为赌博网站担任代理并接受投注的;四，参与赌博网站利润分成的。另外，如果没有实施这些行为，但是他明知道这是赌博网站的情况下，为其提供了一些帮助或者服务的话，依然可以构成开设赌场罪的共犯。”
根据小朱提供的文件显示，武汉东湖新技术开发区公安分局已于2020年12月3日出具立案告知书，告知书显示，警方因其中一位主播张某某“开设赌场案”立案。但小朱告诉记者，目前除了立案告知书以外，还没有任何进展。
8月18日下午，记者分别致电负责该案的警官与斗鱼公司一位了解详情的客户主管，不过两人均回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