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无意识中所受的教育,往往比有意识接受教育效果还强大。真正有力量的改变都是不知不觉中悄然的改变,真正的教育乃是教化。所以懂教育的人善于隐蔽教育意图。就道德教育而言,目前一个相当大的问题是,格局过小,做得过于直接,就道德教育论道德教育,把管理、说教、奖惩本身看做是道德教育。道德教育的大厦应该建立在稳定结实基础之上,否则就会因为根基不稳而坍塌。学校道德教育需要道术统一,术是具体的方法,而所谓道,则是方法论,体现在学校道德教育的四个支柱上。
一、优美而丰富的自然景观
没有好的生命状态,道德很难得到发展。阴暗促狭的心理之下,人更易做出反道德反社会的行为。优美的自然环境有助于提升生命情态。一棵树不单单是树,树会吸引鸟,风来枝叶会唱歌,树下裸露的土里会有蚂蚁,阴雨到来之际蚂蚁还会搬家。这些都是儿童的快乐所在,能陶冶童心,滋养性灵,让精神变得明亮。所以学校需要建设好自然环境这个隐性课程。校园一定要有草木,春季鲜花绽放,夏天浓荫蔽日,秋有落叶缤纷,冬见雪压枝条。每间教室都要有点绿色,草色葳蕤,生机盎然。
我小时在东北农村长大,记得小学时,学校有个大花坛,每到春天的时候,老师就带领我们种花,犹记当时飞扬的心情,也成为一生美好的记忆。谁能说,心灵的成长,德性的蕴涵与这些和自然亲密接触的活动没关呢?所谓环境育人,绝不仅是人文环境,还包括自然环境,一个感觉到学校吸引力的孩子,德行一般也不会太差的,因为感受到学校的吸引力也意味着他的心灵得到教化。像小混混一样痞里痞气惯于伤害的孩子,往往是对学校感到极端厌恶的孩子。而自然环境,是增进学校吸引力的重要元素。这种建设也不难做到,但也常常被忽视。有时我路过中小学校园,往里一望,禁不住失望,有的连一棵树都没有,能看到的就是围栏加上塑胶操场,这么枯索的校园,学生的生命情态肯定会受影响。没有好的生命状态,谈道德就失去了依托。
二、开阔而充满思性的课堂教学
王小波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对一位知识分子来说,成为思维的精英比成为道德精英重要。我认为低智、偏执、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当然我不想把这个标准推荐给别人,但我认为,聪明、达观、多智的人比之别样的人更堪信任。”这个观点对道德教育也很有启发。一说到道德教育,老师们习惯用“抓”这个词来形容,抓这抓那。道德并不止于文明礼仪行为,也不光指良好的日常行为习惯。它更指一个人内心的仁慈、正义感、是非观念和判断、责任感等等内容。
这些品质的获得,需要一个人良好的人生观、世界观等深层价值观念作奠基。这就需要发挥课堂教学主渠道的作用,通过知识的传授和习得,将学生的道德成长奠基于广博的文化教养之上。这里的知识不单纯是道德知识,而应该涵盖自然科学知识、社会科学知识和人文知识,包含自我、社会、人生、自然、公共生活,权利、自由、责任、民主等多方面的内容。即便是自然科学知识对道德发展也有助益。
比如福岛地震后,国内一些城市发生了抢购食盐风潮,这种缺失公民理性和公民道德的愚昧行为,也与相关科学知识匮乏有关。课堂教学不能仅停留于让学生“知道”,还要帮助他们理解、体验和感悟,这是一个文化涵蕴的过程,是“学”与“养”两种教育实践活动的统一。不能为了道德教育而道德教育,而是需要暂时悬置“道德教育”,通过进入广阔的知识域,打开心智,启蒙心灵,让学生头脑不再闭锁,眼界不再狭小,精神不再贫乏,具有清明的理智和健康的情感,在此基础上,学生道德也自然会得到成长。
三、指向美好公共生活的班级经营
道德的主要功能是帮助个体克服自我中心,走向和他者的共在,通过协调人际关系来帮助人们创建美好生活,道德教育因此也必须有群体的视野,需要在真实的交往中进行,班级经营对于道德教育来说就显得重要了。怎样谋求班级本身运转的合理化,提升班级生活质量,让班级成为学生学会公共生活的平台,是搞好学校道德教育必须思考的问题。其中有两项要素需要把握,班级委员会和班级规则。如今社会官本位的风气也影响到了班级,部分学生干部觉得自己是在当官,班委会也成为教师控制班级的工具,这势必对学生的发展尤其是道德的发展有负面影响。
所以需要遵循以人为本、促人发展的目的,建设好班委会。受民主思潮的影响,很多人倾向于否定教师任命,全盘肯定轮换制和选举制。实际上机械的轮换制也具有专权的性质,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气质和性情,总有一些学生对于这些角色不感兴趣,这应当被理解,不照顾到个性差异的被强制的“民主”实际上已经不是真正的“民主”。而一味地诉诸全班的投票选举也有其弊端,当班级风气不正的时候,当学生对选举的意义认识不清的时候,当班级形成之初同学之间缺乏相互了解的时候,班委会选举方式就不一定适合。
因此,班委会组建重要的是遵循一定的原则,这个原则概括地讲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让更多儿童有体验班级委员角色的机会,二是自愿。本着这一原则,民主选举和教师任命都能成为可行的方式。班级规则是帮助学生达成理性自主、培养学生从他律到自律的途径。而非为了“管住学生”,“管住”只是获得了表面的秩序,忽视了学生规则意识、守规能力的培养。
规范的制定是基于共同生活的需要,基于人性的需要,而不是学校规定的简单延伸,或教育者自身的价值偏好;班级规范的数量应该尽可能地少,主要针对那些给共同生活带来破坏性的行为。当规范密集的时候,束缚太多,会抑制个体身心舒展,规范和自由之间就会产生实质性的矛盾;班级规范的执行上,对规范的遵守不是借助于外在的高压和强制,而是诉诸个体理性的培育,通过阐释、对话、推理等各种方式帮助个体认识规范背后的价值意蕴。通过对规范的科学设置和合理执行,培养起学生自主地对规则的服从,并通过这种服从,帮助个体学会尊重他人的权益,学会过共同生活。
四、富有教育意向性的师生关系
我们应在意的是教师与学生相处时所营造的关系的性质,而非光看表面是不是融洽和密切。这里的核心要素一是教育者对儿童的尊重和喜爱,二是和儿童相处时成年人所表现出的“教育的意向性”。这两点范梅南都予以过深刻的阐释。范美楠认为教育学始终是与区分什么对儿童好、什么对儿童不好的分辨力有关的。成人和儿童参与其中,指向于儿童积极和生存和成长,心向着孩子,这样师生之间的关系才是一种教育关系。它始终具有一种积极的教育品质,这是我们探讨道德教育最起码的前提,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种道德教育的方式。
但现实中种种做法恰好是在挑战这个前提,瓦解着师生之间本应具有的教育关系。笔者曾看过一篇题为《捍卫学生的如厕权》的文章,连上厕所都需要呼吁和捍卫了,可见教育人性化的缺失已到一定程度。再说一件我知道的真实发生在学校中的事,某校,运动会上每班在看台上都有固定的场地,穿戴齐整,统一的外套,统一的衬衫,为了齐整,上厕所也是被禁止的。有个男同学内急了和老师请假,老师吩咐旁边同学:给他一个瓶子。言外之意让他拿着瓶子在附近解决然后马上回来。这无异于羞辱,对孩子的心理层面的影响是很坏的。
一个人的正常需求如果打压、被羞辱的经历多了,内心就难免产生创伤感,或者慢慢降低了体验羞耻和痛苦的阈值,自我非人后也不会把他人当做人,大观园中王那些老婆子身为底层还要欺压比他弱小的人,除了先天心性底色外,这也是一个原因。反观当下一些学校,一方面制造着不道德的教育,另一方面还要耗费人力物力来抓“道德教育工作”,这是相当病态的现象。
道德教育是道术的结合,道之不存,无论怎样求术都是枉然。道德教育不是领域的概念,认知上可以分开谈,但实际上无法和整体教育分开。无论是单独设置的道德教育课程,还是挖掘各门学科的道德教育要素,抑或各种精心设计的道德教育活动,都不足以完成培养学生道德的重任。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舍道而求术,这点亟须改变。凡事欲得其中,须取法乎上,立身要高,眼界要宽。老子说,“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轻则失根,躁则失君。”做学校道德教育也需要体悟这些事理。丢了笃静,弄得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实际上内在的活力和神韵却不见。最后缺失久了,我们连想象力也枯竭了,无法深深去体味“好的”是什么样子的,这真是悲哀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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