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家的小孩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而且是坐办公室的文秘,主要就是撰写文案。接到上班通知后,我跟小孩说:“这是件苦差事。”
亲戚和小孩子都没有经验,还认为我吓唬他们,我就跟他们说:“过半年看,如果你半年内不来找我诉苦,说明你能胜任。”
几十年来我就是以写为职业的,也做过和分管过文秘类工作,深知这差使的不容易。做文秘工作的几乎没人不说苦的,年轻人大多是咬着牙熬,想要等到熬出头的那一天。
我没有其他爱好,从小就偏科,我是以写作为快乐的,单纯的写作,不断的地写、不断地修改,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乐趣。在做办公室文秘时,我倒是不怕领导对稿子的数量质量有多高的要求,我曾被抽调到一个全国性重大活动的临时机构做文秘,从策划文案、邀请函、宣传标语,到大会主持人的主持词,再到省、市主要领导的全部讲话,还包括新闻通稿、活动总结,我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文字工作。写这么多东西,我倒没觉得有多苦,无非就是加几个班而已嘛。
一个人写了那么多,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功劳,我被抽调来就是干这个的,这些又都是我该做并喜欢做的。但后来的事难免有点让人意难平了。
活动结束后,临时机构要撤消了,领导组织大家聚餐,领导让我在家写总结,我二话没说就留在办公室,我本人来也不喜欢那种场面,乐得回避。后来又组织外出休假,第一拨到西双版纳。领导对我说,还有好些材料你继续辛苦一下,等第二拨再去吧。而另一个与我一个办公室的人去了西双版纳。这个人坐在我对面,我写材料,他就串办公室与人聊天或上网聊天,他最擅长的就是见领导来了马上起身又搬椅子端茶倒水,还会自我表扬怎么忙,然后是夸领导的英明决策,据说聚餐那天他一个人喝了一斤白酒,大多是替领导挡酒喝的。
第二拨名单里有我,目的地是天目湖。我以“去过了”为由没去,并主动提出回原单位。
后来,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提拔,我也如愿以偿地回原单位原岗位。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除了会写外一无别无他长,更不适合做管理工作。像曾坐在我对面的那位,他当上某单位一把手后,遇到下面的人敬他酒,他就以“我不会喝酒的”为由从不碰杯。我就很佩服他能如此,我是知道可以这样,但也绝做不出来的。
我自己安心于文字工作,我承认我只会写,我也正是靠能写才立足的。但是,我也看见许多人就因为能写会写而被耽误。有的笔杆子一辈子就是写写写,最后到安慰性地给你一个研究室副主任之类的虚职,戴了帽子后其实仍是写写写。在有些人眼里,会写的人差不多就是“书呆子”“书生气”“书蠹头”,他们需要时让你写,但内心又瞧不起你的:“哼!不就会写吗。除了写还会啥?能写有啥用?”甚至,他们还会忌惮能写的人,他们害怕别人会将他们的某些事写下来。
所以,我曾奉劝过别人,如果你不是在文秘岗位上,最好不要在单位暴露自己喜欢写作这个爱好,因为在同事(特别是领导)眼里,喜欢写是有点犯忌的,他们既需要你替他写,又看不起你会写,他们欣赏的是能说会道、会来事的人。
这样的情况古已有之,清代诗人黄景仁有诗云: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