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三十四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上之下至德元载(丙申、756)
唐纪三十四 唐肃宗至德元载(丙申,公元756年)
[1]五月,丁巳,炅众溃,走保南阳,贼就围之。太常卿张荐夷陵太守虢王巨有勇略,上征吴王祗为太仆卿,以巨为陈留·谯郡太守、河南节度使,兼统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南阳节度使鲁炅。国珍,本柯夷也。戊辰,巨引兵自蓝田出,趣南阳。贼闻之,解围走。
[1]五月丁巳(初四),鲁炅兵败,退守南阳,被叛军包围。太常卿张推荐说夷陵太守虢王李巨有勇有谋,玄宗就征召吴王李祗为太仆卿,任命虢王李巨为陈留及谯郡太守、河南节度使,并统领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和南阳节度使鲁炅。赵国珍本是柯地方的夷人。戊辰(十五日),李巨率兵从蓝田出发,向南阳进军。叛军得知后,解围而去。
[2]令狐潮复引兵攻雍丘。潮与张巡有旧,于城下相劳苦如平生,潮因说巡曰:“天下事去矣,足下坚守危城,欲谁为乎?”巡曰:“足下平生以忠义自许,今日之举,忠义何在!”潮惭而退。
[2]令狐潮又率兵来攻打雍丘。令狐潮与张巡有交情,二人就在城下像平时见面那样互相问候,令狐潮借机对张巡说:“现在唐朝的大势已去,您还在为谁苦守危城呢?”张巡说:“你平常总是说自己如何忠义,而现在这种叛逆行为那有一点忠义的味道!”令狐潮听后惭愧而退。
[3]郭子仪、李光弼还常山,史思明收散卒数万踵其后。子仪选骁骑更挑战,三日,至行唐,贼疲,乃退。子仪乘之,又败之于沙河。蔡希德至洛阳,安禄山复使将步骑二万人北就思明,又使牛廷发范阳等郡兵万余人助思明,合五万余人,而同罗、曳落河居五分之一。子仪至恒阳,思明随至,子仪深沟高垒以待之;贼来则守,去则追之,昼则耀兵,夜斫其营,贼不得休息。数日,子仪、光弼议曰:“贼倦矣,可以出战。”壬午,战于嘉山,大破之,斩首四万级,捕虏千余人。思明坠马,露髻跣足步走,至暮,杖折枪归营,奔于博陵;光弼就围之,军声大振。于是河北十余郡皆*贼守将而降。渔阳路再绝,贼往来者皆轻骑窃过,多为官军所获,将士家在渔阳者无不摇心。
[3]郭子仪与李光弼率兵退回常山,史思明又收罗散兵数万随后追击,郭子仪挑选骁勇善战的骑兵轮番挑战,三天以后,到了行唐县,叛军因疲劳无力再战,才退兵。郭子仪乘机出击,又败叛军于沙河县。蔡希德到了洛阳,安禄山又让他率领步、骑兵二万人向北靠近史思明,并派牛廷发范阳等郡兵一万多人增援史思明,合兵共五万多人,其中同罗、曳落河精兵占五分之一。郭子仪抵达恒阳,史思明也率兵追到,郭子仪依靠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叛军来攻就固守,撤兵就追击,白天以大兵向叛军炫耀武力,夜里则派部队袭击敌营,使叛军不得安宁。这样持续了数天,郭子仪与李光弼商议说:“叛军已经疲劳,可以出战。”壬午(二十九日),两军战于嘉山,叛军大败,被*四万多人,被俘一千多人。史思明从马上坠落下来,发髻散乱,赤脚步行而逃,到了晚上,拄着折断的长枪回到军营,然后又逃奔博陵。李光弼率兵紧紧地围住了博陵,军势大振。于是河北地区原先被叛军占据的十多个州郡都*了叛军的守将而归降朝廷。范阳的归路再次被切断,叛军往来都是轻骑偷偷摸摸地通过,就是这样还大多被官军俘获,家在范阳的叛军将士都心中动摇。
禄山大惧,召高尚、严庄诟之曰:“汝数年教我反,以为万全。今守潼关,数月不能进,北路已绝,诸军四合,吾所有者止汴、郑数州而已,万全何在?汝自今勿来见我!”尚、庄惧,数日不敢见。田乾真自关下来,为尚、庄说禄山曰:“自古帝王经营大业,皆有胜败,岂能一举而成!今四方军垒虽多,皆新募乌合之众,未更行陈,岂能敌我蓟北劲锐之兵,何足深忧!尚、庄皆佐命元勋,陛下一旦绝之,使诸将闻之,谁不内惧!若上下离心,臣窃为陛下危之!”禄山喜曰:“阿浩,汝能豁我心事。”即召尚、庄,置酒酣宴,自为之歌以侑酒,待之如初。阿浩,乾真小字也。禄山议弃洛阳,走归范阳,计未决。
安禄山十分恐惧,把高尚与严庄召来骂道:“数年来你们都劝我反叛,认为一定能够成功。而现在大军被阻于潼关,数月不能攻破,北归的路也被断绝,官军大集,我们所占据的只有汴州、郑州等几个州郡,如何能够取胜呢?从现在开始你们再也不要来见我!”高尚与严庄听后极为害怕,好多天都不敢去见安禄山。这时田乾真从潼关回来,为高尚、严庄说话,劝安禄山说:“自古以来,凡是要成就大事业的帝王,都有胜有败,怎么能够指望一举成功呢!现在四面八方的官军虽然多,但都是新召募的乌合之众,没有经过战阵,怎么能够敌得过我们蓟北的这些精兵强将呢!您根本不用担忧。高尚、严庄都是跟随您多年的功臣元勋,陛下就这样一下子把他们抛弃,如果让诸位将领知道了,那一个能不心中恐惧呢!如果内部分裂,上下离心,我觉得陛下的处境就危险了!”安禄山听后高兴地说:“阿浩,你真能够体谅我的心事。”于是就把高尚与严庄召来,摆投宴席招待,安禄山还为他们唱歌以劝酒,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们。阿浩是田乾真的小名。安禄山计划放弃洛阳,率军回保范阳,但还没有下定决心。
是时,天下以杨国忠骄纵召乱,莫不切齿。又,禄山起兵以诛国忠为名,王思礼密说哥舒翰,使抗表请诛国忠,翰不应。思礼又请以三十骑劫取以来,至潼关*之,翰曰:“如此,乃翰反,非禄山也。”或说国忠:“今朝廷重兵尽在翰手,翰若援旗西指,于公岂不危哉!”国忠大惧,乃奏:“潼关大军虽盛,而后无继,万一失利,京师可忧,请选监牧小儿三千于苑中训练。”上许之,使剑南军将李福德等领之。又募万人屯灞上,令所亲杜乾运将之,名为御贼,实备翰也。翰闻之,亦恐为国忠所图,乃表请灞上军隶潼关;六月,癸未,召杜乾运诣关,因事斩之;国忠益惧。
这时,人们都人为安禄山叛乱是因为杨国忠骄横放纵所致,无不对杨国忠切齿痛恨。而且安禄山起兵是以讨杨国忠为名,所以王思礼就悄悄地劝哥舒翰,让他上表请求玄宗*掉杨国忠,哥舒翰没有答应。王思礼又请求率领三十个骑兵把杨国忠劫持出京师,到潼关把他*掉,哥舒翰说:“如果这样做就是我谋反,而不是安禄山谋反。”有人劝杨国忠说:“现在朝廷的重兵都在哥舒翰掌握之中,他如果挥兵西向京城,您不就危险了吗!”杨国忠大为恐惧,于是就上奏玄宗说:“现在潼关虽然有大军把守,但后无援兵,一旦潼关失守,京师就难保,请求挑选牧马的士卒三千人于禁宛中训练,以应付不测。”玄宗同意,于是就派剑南军将李福德等人统领这支队伍。杨国忠又招募了一万人屯兵于灞上,命令他的亲信杜乾运率领,名义上是抵御叛军,实际上却是为了防备哥舒翰。哥舒翰得知后,也怕被杨国忠谋算,于是就上表玄宗请求把驻扎在灞上的军队归于潼关军队统一指挥。六月癸未(初一),哥舒翰把杜乾运召到潼关,借机*了他,杨国忠更加害怕。
会有告崔乾在陕,兵不满四千,皆赢弱无备,上遣使趣哥舒翰进兵复陕、洛。翰奏曰:“禄山久习用兵,今始为逆,岂肯无备!是必赢师以诱我,若往,正堕其计中。且贼远来,利在速战;官军据险以扼之,利以坚守。况贼残虐失众,兵势日蹙,将有内变;因而乘之,可不战擒也。要在成功,何必务速!今诸道征兵尚多未集,请且待之。”郭子仪、李光弼亦上言:“请引兵北取范阳,覆其巢穴,质贼党妻子以招之,贼必内溃。潼关大军,唯应固守以弊之,不可轻出。”国忠疑翰谋已,言于上,以贼方无备,而翰逗留,将失机会。上以为然,续遣中使趣之,项背相望。翰不得已,抚膺恸哭;丙戌,引兵出关。
这时有人告诉玄宗说崔乾在陕郡的兵力不到四千,都是老弱兵,而且没有准备,玄宗就派人催促哥舒翰出兵收复陕郡和洛阳。哥舒翰上奏说:“安禄山善于用兵,现在刚举兵反叛,怎么能够不设防呢!这一定是故意示弱来引诱我们,如果出兵攻打,正中了他的计谋。再说叛军远来,利在速战速决,我们据险扼守,利在长期坚持。何况叛军残暴,失去人心,兵势正在变为不利,将会有内乱,到那时再乘机进攻,就可不战而获胜。我们最主要是要取胜,何必要立刻出兵呢!现在各地所征的兵大多都还没有到达,请暂且等待一段时间。”郭子仪与李光弼也上言说:“请让我们率兵向北攻取范阳,直捣叛军巢穴,抓住他们的妻子、儿子作为人质用来招降,这样叛军内部必定大乱。坚守潼关的大军应该固守以挫敌锐气,不可轻易出战。”杨国忠怀疑哥舒翰想要谋害他,就告诉玄宗说叛军没有准备,而哥舒翰却逗留拖延,将要失去战机。玄宗信以为然,于是又派宦官去催促出兵,连续不断。哥舒翰没有办法,抚胸痛哭。丙戌(初四),亲自率兵出关。
已丑,遇崔乾之军于灵宝西原。乾据险以待之,南薄山,北阻河,隘道七十里。庚寅,官军与乾会战。乾伏兵于险,翰与田良丘浮舟中流以观军势,见乾兵少,趣诸军使进。王思礼等将精兵五万居前,庞忠等将余兵十万继之,翰以兵三万登河北阜望之,鸣鼓以助其势。乾所出兵不过万人,什什伍伍,散如列星,或疏或密,或前或却,官军望而笑之。乾严精兵,陈于其后。兵既交,贼偃旗如欲遁者,官军懈,不为备。须臾,伏兵发,贼乘高下木石,击*士卒甚众。道隘,士卒如束,枪槊不得用。翰以毡车驾马为前驱,欲以冲贼。日过中,东风暴急,乾以草车数十乘塞毡车之前,纵火焚之。烟焰所被,官军不能开目,妄自相*,谓贼在烟中,聚gōng弩(版 权 所有 e wen ya n . c om 易 文言网)而射之。日暮,矢尽,乃知无贼。乾遣同罗精骑自南山过,出官军之后击之,官军首尾骇乱,不知所备,于是大败;或弃甲窜匿山谷,若相挤排入河溺死,嚣声振天地,贼乘胜蹙之。后军见前军败,皆自溃,河北军望之亦溃。翰独与麾下数百骑走,自首阳山西渡河入关。关外先为三堑,皆广二丈,深丈,人马坠其中,须臾而满;余众践之以度,士卒得入关者才八千余人。辛卯,乾进攻潼关,克之。
已丑(初七),官军与崔乾的叛军相遇于灵宝西原。崔乾的军队占据着险要之地,南靠大山,北据黄河天险,有狭道七十里。庚寅(初八),官军与崔乾的叛军交战。崔乾先把精兵埋伏在险要的地方,哥舒翰与田良丘乘船在黄河中观察军情,看见崔乾兵少,就命令大军前进。王思礼等率领精兵五万在前,庞忠等率领其余的十万在后,哥舒翰率丘三万登上黄河北岸的高丘观察指挥,并鸣鼓助战。崔乾出兵不到一万,三五成群,稀稀拉拉,队伍有疏有密,士兵有前有后,官军看见后都大笑叛军不会用兵。而崔乾却把精兵摆在阵后。两军一交战,叛军偃旗息鼓假装败逃,官军斗志松懈,毫无准备。不一会,叛军伏兵齐发,占据着高地,用滚木石块打击官军,官军死伤惨重。又因为道路狭窄,士卒拥挤,刀枪伸展不开。哥舒翰又让马拉毡车为前队,去冲击叛军。过了中午,东风骤起,崔乾把数十辆草车塞于毡车之前,放火焚烧。顿时大火熊熊,烟雾蔽天,官军睁不开眼睛,敌我不分,互相冲*,以为叛军在烟火中,就召集弓箭手和弩机手射击。持续到天黑,箭已射尽,才知道没有叛军。这时崔乾派同罗精锐骑兵过南山,从官军后面发起进攻,官军腹背受敌,首尾大乱,不知道如何抵挡,因此大败。有的丢盔弃甲逃入山谷,有的互相拥挤被推入黄河中淹死,喊声振天动地,叛军又乘胜追击。官军后面的将士看见前军大败,也纷纷溃逃,黄河北岸的军队看见了也向后逃跑。哥舒翰仅与部下数百骑兵得以逃脱,从首阳山西面渡过黄河,进入潼关。潼关城外先前挖了三条深沟,都是宽二丈,深一丈,过关的人马坠落沟中,很快就填满了沟,后面的人踏着他们得以通过,残兵逃入关内的才八千多人。辛卯(初九),崔乾率兵攻陷潼关。
翰至关西驿,揭榜收散卒,欲复守潼关。蕃将火拔归仁等以百余骑围驿,入谓翰曰:“贼至矣,请公上马。”翰上马出驿,归仁帅众叩头曰:“公以二十万众一战弃之,何面目复见天子!且公不见高仙芝、封常清乎?请公东行。”翰不可,欲下马。归仁以毛絷其足于马腹,及诸将不从者,皆执之以东。会贼将田乾真已至,遂降之,俱送洛阳。安禄山问翰曰:“汝常轻我,今定何如?”翰伏地对曰:“臣肉眼不识圣人。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常山,李祗在东平,鲁炅在南阳,陛下留臣,使以尺书招之,不日皆下矣。”禄山大喜,以翰为司空、同平章事。谓火拔归仁曰:“汝叛主,不忠不义。”执而斩之。翰以书招诸将,皆复书责之。禄山知不效,乃囚诸苑中。潼关既败,于是河东、华阴、冯翊、上洛防御使皆弃郡走,所在守兵皆散。
哥舒翰到了关西驿站,张贴告示收罗逃散的士卒,想重新守卫潼关。这时蕃人将领火拔归仁等率领一百余名骑兵包围了驿站,进去对哥舒翰说:“叛军来了,请您赶快上马。”哥舒翰上马出驿站后,火拔归仁率部下叩头说:“您率领二十万军队一战而全军覆没,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天子呢!再说您没有看到封常清与高仙芝的下场吗?还不如向东去归降安禄山。”哥舒翰不同意,想要下马。火拔归仁就用毛绳把他的双脚捆绑在马肚子下,对于将领中不愿意投降的,也都捆起来押往东方。这时叛军将领田乾真赶到,火拔归仁就投降了他,被一起送往洛阳。安禄山问哥舒翰说:“你过去总是看不起我,现在怎么样呢?”哥舒翰伏地而拜回答说:“我凡人肉眼不识圣人。现在天下还没有平定,李光弼率兵在常山,吴王李祗在东平,鲁炅在南阳,陛下如果能够留我一条性命,让我写信招降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平定。”安禄山很高兴,于是就拜哥舒翰为司空、同平章事。又对火拔归仁说:“你背叛了你的主人,是不忠不义。”然后就*了他。哥舒翰写信招降其他将帅,他们都复信责备他的背叛行为。安禄山知道没有什么效果,就把哥舒翰囚禁于禁苑中。潼关既已失守,于是河东、华阴、冯翊、上洛等郡的防御使都弃郡而逃,部下的守兵也纷纷逃命。
是日,翰麾下来告急,上不时召见,但遣李福德等将监牧兵赴潼关。及暮,平安火不至,上始惧。壬辰,召宰相谋之。杨国忠自以身领剑南,闻安禄山反,即令副使崔圆阴具储,以备有急投之,至是首唱幸蜀之策。上然之。癸巳,国忠集百官于朝堂,惶流涕;问以策略,皆唯唯不对。国忠曰:“人告禄山反状已十年,上不之信,今日之事,非宰相之过。”仗下,士民惊扰奔走,不知所之,市里萧条。国忠使韩、虢入宫,劝上入蜀。
潼关失守的当天,哥舒翰的部下到朝廷报告情况危急,玄宗当时没有召见,只是派李福德等人率领监牧小儿组成的军队开赴潼关增援。到了晚上,没看到报告平安的烽火,玄宗才感到惧怕。壬辰(初十),玄宗把宰相召来商议对策。杨国忠因为自己兼任剑南节度使,安禄山反叛后,即命令节度副使崔圆暗中准备物资,以防备危急时到剑南使用,所以这时他首先提出到蜀中避难。玄宗赞成他的意见。癸巳(十一日),杨国忠召集百官于朝堂,神色惊惧,痛哭流涕地问他们有什么计策,百官都不回答。杨国忠说:“人们告安禄山的反状已有十年了,但皇上总是不相信。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是宰相的过错。”罢朝后卫兵退下,这时长安城中的百姓惊慌逃命,都不知道该往那里躲避,店铺关门,市里一片萧条。杨国忠又让韩国夫人与虢国夫人入宫,劝说玄宗到蜀中去避难。
甲午,百官朝者什无一二。上御勤政楼,下制,云欲亲征,闻者皆莫之信。以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京兆少尹灵昌崔光远为京兆尹,充西京留守;将军边令诚掌宫闱管钥。托以剑南节度大使颖王将赴镇,令本道设储。是日,上移仗北内。既夕,命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整比六军,厚赐钱帛,选闲厩马九百余匹,外人皆莫之知。乙未,黎明,上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孙、杨国忠、韦见素、魏方进、陈玄礼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妃、主、皇孙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上过左藏,杨国忠请焚之,曰:“无为贼守。”上愀然曰:“贼来不得,必更敛于百姓;不如与之,无重困吾赤子。”是日,百官犹有入朝者,至宫门,犹闻漏声,三卫立仗俨然。门既启,则宫人乱出,中外扰攘,不知上所之。于是王公、士民四出逃窜,山谷细民争入宫禁及王公第舍,盗取金宝,或乘驴上殿。又焚左藏大盈库。崔光远、边令诚帅人救火,又募人摄府、县官分守之,*十余人,乃稍定。光远遣其子东见禄山,令诚亦以管钥献之。
甲午(十二日),百官上朝的不到十分之一二。玄宗登临勤政楼,下制书说要亲自率兵征讨安禄山,听到的人都不相信。玄宗又任命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京兆少尹灵昌人崔光远为京兆尹,兼西京留守,让将军边令诚掌管宫殿的钥匙。玄宗假称剑南节度大使颖王李将要赴镇,命令剑南道准备所用物资。当天,玄宗移居大明宫。天黑以后,玄宗命令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集合禁军六军,重赏他们金钱布帛,又挑选了闲厩中的骏马九百余匹,所做的这些事情外人都不知晓。乙未(十三日),天刚发亮,玄宗只与杨贵妃姊妹、皇子、皇妃、公主、皇孙、杨国忠、韦见素、魏方进、陈玄礼及亲信宦官、宫人从延秋门出发,在宫外的皇妃、公主及皇孙都弃而不顾,只管自己逃难。玄宗路过左藏库,杨国忠请求放火焚烧,并说:“不要把这些钱财留给叛贼,”玄宗心情凄惨地说:“叛军来了没有钱财,一定会向百姓征收,还不如留给他们,以减轻百姓们的苦难。”这一天,百官还有入朝的,到了宫门口,还能听到漏壶滴水的声音,仪仗队的卫士们仍然整齐地站在那里,待宫门打开后,则看见宫人乱哄哄地出逃,宫里宫外一片混乱,都不知道皇上在那里。于是王公贵族、
平民百姓四出逃命,山野小民争着进入皇宫及王公贵族的宅第,盗抢金银财宝,有的还骑驴跑到殿里。还放火焚烧了左藏大盈库。崔光远与边令诚带人赶来救火,又召募人代理府、县长官分别守护,*了十多个人,局势才稳定下来。崔光远派他的儿子去见安禄山,边令诚也把宫殿各门的钥匙献给安禄山。
上过便桥,杨国忠使人焚桥。上曰:“士庶各避贼求生,柰何绝其路!”留内侍监高力士,使扑灭乃来。上遣宦者王洛卿前行,告谕郡县置顿。食时,至咸阳望贤宫,洛卿与县令俱逃,中使征召,吏民莫有应者。日向中,上犹未食,杨国忠自市胡饼以献。于是民争献粝饭,杂以麦豆;皇孙辈争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犹未能饱。上皆酬其直,慰劳之。从皆哭,上亦掩泣。有老父郭从谨进言曰:“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务延访忠良以广聪明,盖为此也。臣犹记宋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上曰:“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慰谕而遣之。俄而尚食举御膳而至,上命先赐从官,然后食之。令军士散诣村落求食,期未时皆集而行。夜将半,乃至金城。县令亦逃,县民皆脱身走,饮食器皿具在,士卒得以自给。时从者多逃,内侍监袁思艺亦亡去。驿中无灯,人相枕籍而寝,贵贱无以复辨。王思礼自潼关至,始知哥舒翰被擒;以思礼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即令赴镇,收合散卒,以俟东讨。
玄宗一行经过便桥后,杨国忠派人放火烧桥,玄宗说:“官吏百姓都在避难求生,为何要断绝他们的生路呢!”于是就把内侍监高力士留下,让他把大火扑灭后再来。玄宗派宦官王洛卿先行,告诉郡县官作好准备。到吃饭的时候,抵达咸阳县望贤宫,而王洛卿与咸阳县令都已逃跑。宦官去征召,官吏与民众都没有人来。已到了中午,玄宗还没有吃饭,杨国忠就亲自用钱买来胡饼献给玄宗。于是百姓争献粗饭,并参杂有麦豆,皇孙们争着用手抓吃,不一会儿就吃光了,还没有吃饱。玄宗都按价给了他们金钱,并慰劳他们。众人都涕泣流泪,玄宗也禁不住哭泣。这时有一位名叫郭从谨的老人进言说:“安禄山包藏祸心,阴谋反叛已经很久了,其间也有人到朝廷去告发他的阴谋,而陛下却常常把这些人*掉,使安禄山奸计得逞,以致陛下出逃。所以先代的帝王务求延访忠良之士以广视听,就是为了这个道理。我还记得宋作宰相的时候,敢于犯颜直谏,所以天下得以平安无事。但从那时候以后,朝廷中的大臣都忌讳直言进谏,只是一味地阿谀奉承,取悦于陛下,所以对于宫门之外所发生的事陛下都不得而知。那些远离朝廷的臣民早知道会有今日了,但由于宫禁森严,远离陛下,区区效忠之心无法上达。如果不是安禄山反叛,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怎么能够见到陛下而当面诉说呢!”玄宗说:“这都是我的过错,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然后安慰了一番郭从谨,让他走了。不一会儿,管理皇上吃饭的官吏给玄宗送饭来了,玄宗命令先赏赐给随从的官吏,然后自己才吃。玄宗命令士卒分散到各村落去寻找食品,约好未时集合继续前进。快半夜时,到了金城县,县令和县民都已逃走,但食物和器物都在,士卒才能够吃饭。当时跟随玄宗的官吏逃跑的也很多,宦吏内侍监袁思艺就借机逃走了。驿站中没有灯火,人们互相枕藉而睡,也不管身份的贵贱。王思礼从潼关赶到后,玄宗才知道哥舒翰被俘,于是就任命王思礼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命令他立刻赴任,收罗散兵,准备向东进讨叛军。
丙申,至马嵬驿,将士饥疲,皆愤怒。陈玄礼以祸由杨国忠,欲诛之,因dōng宫(版 权所 有 ew e ny an.c om 易文 言 网)宦者李辅国以告太子,太子未决。会吐蕃使者二十余人遮国忠马,诉以无食,国忠未及对,军士呼曰:“国忠与胡虏谋反!”或射之,中鞍。国忠走至西门内,军士追*之,屠割支体,以枪揭其首于驿门外,并*其子户部侍郎暄及韩国、秦国夫人。御史大夫魏方进曰:“汝曹何敢害宰相!”众又*之。韦见素闻乱而出,为乱兵所,脑血流地。众曰:“勿伤韦相公。”救之,得免。军士围驿,上闻喧哗,问外何事,左右以国忠反对。上杖屡出驿门,慰劳军士,令收队,军士不应。上使高力士问之,玄礼对曰:“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上曰:“联当自处之。”入门,倚杖倾首而立。久之,京兆司录韦谔前言曰:“今众怒难犯,安危在晷刻,愿陛下速决!”因叩头流血。上曰:“贵妃常居深宫,安知国忠反谋?”高力士曰:“贵妃诚无罪,然将已*国忠,而贵妃在陛下左右,岂敢自安!愿陛下审思之,将士安则陛下安矣。”上乃命力士引贵妃于佛堂,缢*之。舆尸置驿庭,召玄礼等入视之。玄礼等乃免胄释申,顿首请罪,上慰劳之,令晓谕军士。玄礼等皆呼万岁,再拜而出,于是始整部伍为行计。谔,见素之子也。国忠妻裴柔与其幼子及虢国夫人、夫人子裴徽皆走,至陈仓,县令薛景仙帅吏士追捕,诛之。
丙申(十四日),玄宗一行到了马嵬驿,随从的将士因为饥饿疲劳,心中怨恨愤怒。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认为天下大乱都是杨国忠一手造成的,想*掉他,于是就让dōng宫(版 权所 有 ew e ny an.c om 易文 言 网)宦官李辅国转告太子,太子犹豫不决。这时有吐蕃使节二十余人拦住杨国忠的马,向他诉说没有吃的,杨国忠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士卒们就喊道:“杨国忠与胡人谋反!”有人用箭射击,射中了杨国忠坐骑的马鞍。杨国忠急忙逃命,逃至马嵬驿西门内,被士兵追上*死,并肢解了他的尸体,把头颅挂在矛上插于西门外示众,然后*了他的儿子户部侍郎杨暄与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御史大夫魏方进说:“你们胆大妄为,竟敢谋害宰相!”士兵们又把他*了。韦见素听见外面大乱,跑出驿门察看,被乱兵用鞭子抽打得头破血流。众人喊道:“不要伤了韦相公。”韦见素才免于一死。士兵们又包围了驿站,玄宗听见外面的喧哗之声,就问是什么事,左右侍从回答说是杨国忠谋反。玄宗走出驿门,慰劳军士,命令他们撤走,但军士不答应。玄宗又让高力士去问话,陈玄礼回答说:“杨国忠谋反被诛,杨贵妃不应该再侍奉陛下,愿陛下能够割爱,把杨贵妃处死。”玄宗说:“这件事由我自行处置。”然后进入驿站,拄着拐杖侧首而立。过了一会儿,京兆司录参军韦谔上前说道:“现在众怒难犯,形势十分危急,安危在片刻之间,希望陛下赶快作出决断!”说着不断地跪下叩头,以至血流满面。玄宗说:“杨贵妃居住在戒备森严的宫中,不与外人交结,怎么能知道杨国忠谋反呢?”高力士说:“杨贵妃确实是没有罪,但将士们已经*了杨国忠,而杨贵妃还在陛下的左右侍奉,他们怎么能够安心呢!希望陛下好好地考虑一下,将士安宁陛下就会安全。”玄宗这才命令高力士把杨贵妃引到佛堂内,用绳子勒死了她。然后把尸体抬到驿站的庭中,召陈玄礼等人入驿站察看。陈玄礼等人脱去甲胄,叩头谢罪,玄宗安尉他们,并命令告谕其他的军士。陈玄礼等都高喊万岁,拜了两拜而出,然后整顿军队准备继续行进。韦谔是韦见素的儿子。杨国忠的妻子裴柔与她的小儿子杨、虢国夫人与她的儿子裴徽都乘乱逃走,到了陈仓县,被县令薛景仙率领官吏抓获*掉。
丁酉,上将发马嵬,朝臣惟韦见素一人,乃以韦谔为御史中丞,充置顿使。将士皆曰:“国忠谋反,其将吏皆在蜀,不可往。”或请之河、陇,或请之灵武,或请之太原,或言还京师。上意在入蜀,虑违众心,竟不言所向。韦谔曰:“还京,当有御贼之备。今兵少,未易东向,不如且至扶风,徐图去就。”上询于众,众以为然,乃从之。及行,父老皆遮道请留,曰:“宫阙,陛下家居,陵寝,陛下坟墓,今舍此,欲何之?”上为之按辔久之,乃令太子于后宣慰父老。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愿帅子弟从殿下东破贼,取长安。若殿下与至尊皆入蜀,使中原百姓谁为之主?”须臾,众至数千人。太子不可,曰:“至尊远冒险阻,吾岂忍朝夕离左右。且吾尚未面辞,当还白至尊,更禀进止。”涕泣,跋马欲西。建宁王与李辅国执谏曰:“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兴复!今殿下从至尊入蜀,若贼兵烧绝栈道,则中原之地拱手授贼矣。人情既离,不可复合,虽欲复至此,其可得乎!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李于河北,与之并力东讨逆贼,克复两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复安,宗庙毁而更存,扫除宫禁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乎!何必区区温,为儿女之恋乎!”广平王亦劝太子留。父老共拥太子马,不得行。太子乃使驰白上。上总辔待太子,久不至,使人侦之,还白状,上曰:“天也!”乃分后军二千人及飞龙厩马从太子,且谕将士曰:“太子仁孝,可奉宗庙,汝曹善辅佐之。”又谕太子曰:“汝勉之,勿以吾为念。西北诸胡,吾抚之素厚,汝必得其用。”太子南向号泣而已。又使送dōng宫内人于太子,且宣旨欲传位,太子不受皆太子之子也。
丁酉(十五日),玄宗将要从马嵬驿出发,朝臣中只有韦见素一人随行,于是就任命韦谔为御史中丞,并兼任置顿使。这时将士们都说:“杨国忠谋反被*,而他的部下亲信都在蜀中,不能去那里避难。”有人请求去河西、陇右,有人请求去灵武,有人请求去太原,还有的请求回京师。玄宗想去蜀中,又恐怕违背众心,所以沉默不言。韦谔说:“如果要返回京师,就要有足够的兵力抵御叛军。而现在兵力单薄,不要轻易向乐。不如暂时到扶风郡,再慢慢考虑去向。”玄宗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都同意,于是准备去扶风。等到出发时,当地的父老乡亲拦在路中请求玄宗留下,并说:“森严宏壮的宫殿是陛下的家室,那些列祖列宗的陵园是陛下先人的葬地,现在都舍弃不顾,想要到那里去呢?”玄宗骑在马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命令太子留在后面安慰这些父老乡民。父老们因此对太子说:“皇上既然不愿意留下来,我们愿意率领子弟跟随殿下向东讨伐叛军,收复长安。如果殿下与皇上都逃向蜀中,那么谁为中原的百姓们作主呢?”不一会儿,来到太子跟前的多达数千人。太子不肯,并说:“父皇冒艰历险,远出避难,我怎么忍心早晚都不在他身边呢!再说我也没有当面向他辞别,我要回去告诉父皇,然后听候他的吩咐。”说着涕泣流泪,要回马西行。这时建宁王李与宦官李辅国拉着太子的马笼头进谏说:“逆胡安禄山举兵反叛,进犯长安,以至四海沸腾,国家分裂,如果不服从民意,怎么能够复兴大唐天下呢!现在殿下随从皇上入蜀中避难,如果叛军焚烧断绝了通向蜀中的栈道,那么中原大地就拱手送给叛军了。人心既已分离,就难以再聚合,到那时就是想要有所作为,恐怕也不可能了。不如现在收聚西北边防的镇兵,再加上郭子仪与李光弼在河北地区的兵力,与他们合兵东讨叛贼,收复两京,平定四海,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使大唐的帝业得以继续,然后再打扫宫殿,迎接皇上返回京师,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孝顺行为吗!何必因为区区温情,而作儿女之恋呢!”广平王李也劝太子留下来。父老乡亲们都拦住太子的马,使他无法前行。于是太子就让广平王李驰马去报告玄宗。玄宗骑在马上等待太子,久等不见,就派人去打听,被派去的人回来报告了太子的情况,玄宗说:“这真是天意!”于是就从后军中分出二千人,再加上一批最好的飞龙厩马给予太子,并且告谕将士说:“太子仁义孝顺,能够继承我们大唐的帝业,希望你们好好辅佐他。”然后又告谕太子说:“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为我而担心。西北地区的各族胡人,我一直待他们厚道,你一定能用得上。”太子听后向南号叫哭泣。玄宗又派人把太子dōng宫中的宫女送给太子,并且宣旨说要传帝位给太子,太子不接受。广平王李和建宁王李都是太子的儿子。
[4]已亥,上至岐山。或言贼前锋且至,上遽过,宿扶风郡。士卒潜怀去就,往往流言不逊,陈玄礼不能制,上患之。会成都贡春彩十余万匹,至扶风,上命悉陈之于庭,召将士入,临轩谕之曰:“朕比来衰耄,托任失人,致逆胡乱常,须远避其锋。知卿等皆苍猝从朕,不得别父母妻子,茇涉至此,劳苦至矣,朕甚愧之。蜀路阻长,郡县褊小,人马众多,或不能供,今听卿等各还家;朕独与子、孙、中官前行入蜀,亦足自达。今日与卿等诀别,可共分此彩以备资粮。若归,见父母及长安父老,为朕致意,各好自爱也!”因泣下沾襟。众皆哭,曰:“臣等死生从陛下,不敢有贰!”上良久曰:“去留听卿。”自是流言始息。
[4]已亥(十七日),玄宗到达岐山县。这时有人传言说叛军的前锋立刻就到,玄宗不敢停留,继续前行,晚上宿于扶风郡。随从保驾的士卒暗谋出路,往往出言不逊,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无力控制,玄宗十分担忧。适逢成都进献给朝廷的春织丝绸十余万匹到了扶风,玄宗命令把这些丝绸都陈放在庭中,召来随从将士,然后在殿前的台阶上告诉他们说:“朕近年来由于衰老糊涂,任人失当,以致造成安禄山举兵反叛,逆乱天常,朕不得不远行避难,躲其兵锋。朕知道你们仓促之间跟随出来,来不及与自己的父母妻子告别,艰难跋涉到了这里,非常辛苦,朕感到十分惭愧。去蜀中的道路艰险长远,而且那里地方狭小,难以供应如此众多的人马,现在允许你们各自回家,朕只与儿子、孙子以及侍奉的宦官前往蜀中,这些人也足以保朕到达。现在就与你们分别了,你们可把这些丝绸分掉作为资费。如果你们回去,见到自己的父母与长安城中的父老们,请代朕向他们问好,让他们多多保重!”说着泪流沾襟。将士们听完玄宗的话后,都哭着说:“我们生死在所不惜,愿意永远跟随陛下,不敢有二心!”玄宗等了一会儿说:“去留听从你们自愿。”从此哪些不恭敬的言语才平息了下来。
[5]太子既留,莫知所适。广平王曰:“日渐晏,此不可驻,众欲何之?”皆莫对。建宁王曰:“殿下昔尝为朔方节度大使,将吏岁时致启,略识其姓名。今河西、陇右之众皆败降贼,父兄子弟多在贼中,或生异图。朔方道近,士马全盛,裴冕衣冠名族,必无贰心。贼入长安方虏掠,未暇徇地,乘此速往就之,徐图大举,此上策也。”众皆曰:“善!”至渭滨,遇潼关败卒,误与之战,死伤甚众。已,乃收余卒,择渭水浅处,乘马涉渡;无马者涕泣而返。太子自奉天北上,比至新平,通夜驰三百里,士卒、器械失亡过半,所存之众不过数百。新平太守薛羽弃郡走,太子斩之。是日,至安定,太守徐亦走,又斩之。
[5]太子留下来以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广平王李说:“天已经快黑了,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觉得到哪里去好呢?”众人都不说话。这时建宁王李说:“殿下过去曾经做过朔方节度大使,朔方镇的将领官吏每年送来问安书,我大略记得他们的姓名。现在河西与陇右的兵都因战败投降了叛军,父兄子弟多有在叛军中的,到那里去恐怕有危险。而朔方距离较近,军队完好,兵马强盛,再说河西行军司马裴冕出自世家大族,一定不会有二心。叛军正在进入长安大肆抢掠财物,还顾不上向外攻城略地,趁此机会应该立刻往朔方,到那里以后再图谋大计,这是最好的战略。”大家听后都说:“好!”到了渭河岸边,遇上了潼关战败后退下来的士卒,误以为是叛军而交战,死伤了许多人。不久弄清楚后,就又收罗散兵,选择了一处水浅的地方,乘马渡过渭水,没有马匹的人只好流泪而返回。太子从奉天县向北,到达新平,一夜行进了三百里,清点士卒和武器装备,已丢失大半,留下来的人也不过数百。新平太守薛羽弃郡逃跑,被太子*掉。当天到了安定郡,太守徐也要逃跑,太子又把他*了。
[6]庚子,以剑南节度留后崔圆为剑南节度等副大使。辛丑,上发扶风,宿陈仓。
[6]庚子(十八日),玄宗任命剑南节度留后崔圆为剑南节度副大使。辛丑(十九日),玄宗从扶风出发,晚上住在陈仓。
[7]太子至乌氏,彭原太守李遵出迎,献衣及糗粮。对彭原,募士,得数百人。是日至平凉,阅监牧马,得数万匹,又募士,得五百余人,军势稍振。
[7]太子到了乌氏县,彭原太守李遵出来迎接,并献上衣服和干粮。到了彭原,招募了数百名士卒,当天到了平凉郡,太子察看监牧所养的马,有数万匹,又招募士卒五百余人,军势稍微得到加强。
[8]壬寅,上至散关,分扈从将士为六军。使颍王先行诣剑南,寿王瑁等分将六军以次之。丙午,上至河池郡。崔圆奉表迎车驾,具陈蜀土丰稔,甲兵全盛。上大悦,即日,以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蜀郡长史如故。以陇西公为汉中王、梁州都督、山南西道采访·防御使。,之弟也。
[8]壬寅(二十日),玄宗到达散关,把护卫的士兵分为六军,派颍王李先往剑南,寿王李瑁分别率领六军随后。丙午(二十五日),玄宗到达河池郡。蜀郡长史崔圆持表书前来迎接,并说蜀中富饶,粮食丰收,兵马强盛。玄宗非常高兴,当天就任命崔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仍兼蜀郡长史。又任命陇西公李为汉中王、梁州都督、山南西道采访及防御使。李是李的弟弟。
[9]王思礼至平凉,闻河西诸胡乱,还,诣行在。初,河西诸胡部落闻其都护皆从哥舒翰没于潼关,故争自立,相攻击;而都护实从翰在北岸,不死,又不与火拔归仁俱降贼。上乃以河西兵马使周泌为河西节度使,陇右兵马使彭元耀为陇右节度使,与都护思结进明等俱之镇,招其部落。以思礼为行在都知兵马使。
[9]王思礼到达平凉后,得知河西镇胡人作乱,就又返回玄宗的行在。起初,河西镇的各胡人部落听说他们的都护跟随哥舒翰平叛死于潼关之战,所以争着自立为王,互相攻击。而实际上都护跟随哥舒翰在黄河北岸,并没有战死,也没有与火拔归仁一起投向叛军。于是玄宗就任命河西兵马使周泌为河西节度使,陇右兵马使彭元耀为陇右节度使,让他们与都护思结进明等人一起到镇赴任,招抚胡人部落。玄宗又任命王思礼为行在都知兵马使。
[10]戊申,扶风民康景龙等自相帅击贼所署宣慰使薛总,斩首二百余级。庚戌,陈仓令薛景仙*贼守将,克扶风而守之。
[10]戊申(二十七日),扶风郡百姓康景龙等人自动组织起来攻打叛军所任命的宣慰使薛总,*死叛军二百余人。庚戌(二十九日),陈仓县令薛景仙*掉叛军守将,攻克了扶风郡而率兵镇守。
[11]安禄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乾兵留潼关,凡十日,乃遗孙孝哲将兵入长安,以张通儒为西京留守,崔光远为京兆尹;使安忠顺将兵屯苑中,以镇关中。孝哲为禄山所宠任,尤用事,常与严庄争权;禄山使监关中诸将,通儒等皆受制于孝哲。孝哲豪侈,果于*戮,贼党畏之。禄山命搜捕百官、宦者、宫女等,每获数百人,辄以兵卫送洛阳。王、侯、将、相扈从车驾、家留长安者,诛及婴孩。陈希烈以晚节失恩,怨上,与张均、张等皆降于贼。禄山以希烈、为相,自余朝士皆授以官。于是贼势大炽,西胁、陇,南侵江、汉,北割河东之半。然贼将皆粗猛无远略,既克长安,以为得志,日夜纵酒,专以声色宝贿为事,无复西出之意,故上得安行入蜀,太子北行亦无追迫之患。
[11]安禄山没料想玄宗那么快就会西去避难。就派人让崔乾留兵潼关,十天后才派孙孝哲率兵进入长安,任命张通儒为西京留守,崔光远为京兆尹。派安忠顺率重兵驻守在禁苑中,以镇抚关中地区。孙孝哲是安禄山最宠信的心腹,喜欢专权用事,常常与严庄争权。安禄山派孙孝哲监督关中诸将帅的军队,张通儒等人都受他的节制。孙孝哲性情粗犷,处事果断,用刑严厉,叛军将领都十分害怕他。安禄山命令搜捕朝臣、宦官和宫女,每抓到数百人时,就派兵护送到洛阳。对于跟随玄宗避难而家还留在长安的王侯将相,连婴儿也*死。陈希烈因为晚年失去玄宗的信任,所以心中怨恨,就与张均、张兄弟等人投降了叛军。安禄山任命陈希烈、张为宰相,其余投降的朝臣都授以官职。因此叛军的势力大盛,向西威胁阳、陇州,向南侵扰江南与汉水流域,向北占领了河东道的一半。但是叛军将领都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既已攻陷长安,志骄意满,日夜纵酒取乐,沉湎于声色珍宝财物,再也没有向西进攻的意图,所以玄宗得以安全地避入蜀中,而太子北上也不必担心敌军的追赶逼迫。
[12]李光弼围博陵未下,闻潼关不守,解围而南。史思明踵其后,光弼击却之,与郭子仪皆引兵入井陉,留常山太守王将景城、河间团练兵守常山。平卢节度使刘正臣将袭范阳,未至,史思明引兵逆击之,正臣大败,弃妻子走,士卒死者七千余人。初,颜真卿闻河北节度使李光弼出井陉,即剑军还平原,以待光弼之命。闻郭、李西入井陉,真卿始复区处河北军事。
[12]李光弼率兵攻打博陵,没有攻克,得知潼关失守,便撤兵向南退去。史思明率兵追击,被李光弼击退,李光弼与郭子仪都率兵入井陉关,留下常山太守王率领景城与河间郡的团练兵守卫常山。平卢节度使刘正臣将要袭击范阳,军队还未到,史思明就率兵来阻击,刘正臣大败,丢弃妻子而逃,部下士卒七千余人战死。当初颜真卿听说河北节度使李光弼率兵出井陉关,就收兵回平原,等待李光弼的命令。此时得知郭子仪与李光弼又率兵西入井陉关,颜真卿就重新暂时指挥河北地区反抗叛军的军事行动。
[13]太子至平凉数日,朔方留后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盐池判官李涵相与谋曰:“平凉散地,非屯兵之所,灵武兵食完富,若迎太子至此,北收诸城兵,西发河、陇劲骑,南向以定中原,此万世一时也。”乃使涵奉笺于太子,且籍朔方士马、甲兵、谷帛、军须之数以献之。涵至平凉,太子大悦。会河西司马裴冕入为御史中丞,至平凉见太子,亦劝太子之朔方,太子从之。鸿渐,暹之族子;涵,道之曾孙也。鸿渐、漪使少游居后,葺次舍,庀资储,自迎太子于平凉北境,说太子曰:“朔方,天下劲兵处也。今吐蕃请和,回纥内附,四方郡县大抵坚守拒贼以俟兴复。殿下今理兵灵武,按辔长驱,移檄四方,收揽忠义,则逆贼不足屠也。”少游盛治宫室,帷帐皆仿禁中,饮膳备水陆。秋,七月,辛酉,太子至灵武,悉命撤之。
[13]太子李亨到达平凉数天以后,朔方留后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与盐池判官李涵等人商议说:“平凉地势平坦,不是屯驻军队之地,而灵武兵强粮足,如果把太子迎接到该地,向北召集诸郡之兵,向西征发河西、陇右的精锐骑兵,然后挥师南下,平定中原,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于是就派李涵持笺表上于太子,并且把朔方镇的士卒、马匹、武器、粮食、布帛以及其他军用物资的帐籍一同奉献给太子。李涵到平凉见太子后,太子非常高兴。这时河西司马裴冕入朝为御史中丞,路过平凉见到太子,也奉劝太子去朔方,太子同意。杜鸿渐是杜暹同族的侄子。李涵是李道的曾孙。杜鸿渐与崔漪让魏少游留下来修葺房舍,准备食物用具,自己去平凉的北面去迎接太子,并对太子说:“朔方镇是天下精兵强将所聚之地。现在境外吐蕃求和,回纥归附,境内的郡县大都坚守城池,抵御叛军,等待大唐王朝的复兴。殿下如果能够集兵于灵武,然后挥师长驱,南下平叛,传告四方郡县,收揽忠义之士,则反叛的逆贼就不难平定。”魏少游留下来后,大力修治宫室,就连所用的帐幕都模仿皇宫中的样子,所备的饮食水陆之物俱备。秋季,七月辛酉(初九),太子到达灵武,命令把这些奢侈品全部撤去。
[14]甲子,上至普安,宪部侍郎房来谒见。上之发长安也,群臣多不知,至咸阳,谓高力士曰:“朝臣谁当来,谁不来?”对曰:“张均、张父子受陛下恩最深,且连戚里,是必先来。时论皆谓房宜为相,而陛下不用,又禄山尝荐之,恐或不来。”上曰:“事未可知。”及至,上问均兄弟,对曰:“臣帅与偕来,逗遛不进;观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也。”上顾力士曰:“朕固知之矣。”即日,以为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14]甲子(十二日),玄宗到达普安郡,宪部侍郎房赶来晋见。玄宗从长安出发时,朝中群臣大多数都不知道,到了咸阳,玄宗对高力士说:“你说朝臣中谁会赶来,谁不会赶来?”高力士回答说:“张均、张兄弟和他的父亲张说受陛下的恩惠最深,并且张还是驸马,与陛下连亲,所以他们兄弟一定会先赶来。大家都认为房应该拜相,而陛下却不加重用,而且安禄山也曾经推荐过他,所以他可能不来。”玄宗说:“此事难以预料。”房赶到后,玄宗就问张均、张兄弟的情况,房说:“我约他们一起来追随陛下,而他们却犹豫不决,看他们的意思,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玄宗看着高力士说:“朕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来。”当天,玄宗就任命房为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初,张尚宁亲公主,听于禁中置宅,宠渥无比。陈希烈求解政务,上幸宅,问可为相者。未对。上曰:“无若爱婿。”降阶拜舞。既而不用,故怀怏怏,上亦觉之。是时均、兄弟及姚崇之子尚书右丞奕、萧嵩之子兵部侍郎华、韦安石之子礼部侍郎陟、太常少卿斌,皆以才望至大官,上尝曰:“吾命相,当遍举故相子弟耳。”既而皆不用。
当初张娶了玄宗的女儿宁亲公主为妻,玄宗允许他在宫中建设宅第,宠信无比。当时陈希烈请求罢相,玄宗到张的宅第,问他谁可以当宰相。张没有回答。玄宗说:“都不如我的爱婿。”张听后急忙伏到台阶下拜舞。但后来没有拜他为宰相,所以张心怀怨意,玄宗也能够感觉到。当时张均、张兄弟及姚崇的儿子尚书右丞姚奕、萧嵩的儿子兵部侍郎萧华、韦安石的儿子礼部侍郎韦陟、太常少卿韦斌等,都因才华名望而位至高官,玄宗曾经说过:“我要任命宰相,就选拔前宰相的子弟。”而后来却全都没有任用。
[15]裴冕、杜鸿渐等上太子笺,请遵马嵬之命,即皇帝位,太子不许。冕等言曰:“将士皆关中人,日夜思归,所以崎岖从殿下远涉沙塞者,冀尺寸之功。若一朝离散,不可复集。愿殿下勉徇众心,为社稷计!”笺五上,太子乃许之。是日,肃宗即位于灵武城南楼,群臣舞蹈,上流涕欷。尊玄宗为上皇天帝,赦天下,改元。以杜鸿渐、崔漪并知中书舍人事,裴冕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改关内采访使为节度使,徙治安化,以前蒲关防御使吕崇贲为之。以陈仓令薛景仙为扶风太守,兼防御使;陇右节度使郭英义为天水太守,兼防御使。时塞上精兵皆选入讨贼,惟余老弱守边,文武官不满三十人,披草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慢。大将管崇嗣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监察御史李勉奏弹之,系于有司。上特原之,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勉,元懿之曾孙也。旬日间,归附者渐众。
[15]裴冕、杜鸿渐等人向太子上笺表,请求他遵照玄宗在马嵬驿的命令即皇帝位,太子不同意。裴冕等人对太子说:“殿下所率领的将士都是关中人,日夜思念着家乡,他们所以经历艰险跟随殿下到这种荒沙野城中来,就是希望能够建功立业。这些人一旦离散,就难以再聚集到一起。希望殿下能够顺应人心,也为国家着想!”一连五次上笺奏,太子才同意。当天,肃宗于灵武城南楼即帝位,群臣拜舞,肃宗也流涕欷。尊称玄宗为上皇天帝,大赦天下,改天宝十五载为至德元载。肃宗任命杜鸿渐、崔漪为中书舍人,裴冕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改关内采访使为节度使,把治所迁到安化郡,任命前蒲关防御使吕崇贲为节度使。又任命陈仓县令薛景仙为扶风太守,兼防御使;陇右节度使郭英又为天水太守,兼防御使。当时塞外的精兵都入内地讨伐叛军,只剩下老弱残兵防守边疆,文武官吏不到三十人,他们披荆斩棘,建立朝廷,但因为制度草创,武人骄横傲慢。大将管崇嗣在朝堂中背对宫阙而坐,言笑自若,监察御史李勉上奏弹劾他,并把他关了起来。肃宗特下令赦免了管崇嗣,并感叹说:“我只是因为有李逸这样的人,朝廷才开始有尊严!”李勉是李元懿的曾孙。肃宗即帝位后十多天内,归附的人越来越多。
张良娣性巧慧,能得上意,从上来朔方。时从兵单寡,良娣每寝,常居上前。上曰:“御寇非妇人所能。”良娣曰:“苍猝之际,妾以身当之,殿下可从后逸去。”至灵武,产子;三日起,缝战士衣。上止之,对曰:“此非妾自养之时。”上以是益怜之。
张良娣性情乖巧聪明,善于讨肃宗的欢心,所以跟随肃宗来到朔方。当时保卫肃宗的兵力不多,张良娣每当睡觉时,总是睡在肃宗的前面。肃宗说:“抵御敌寇不是妇人的事情。”张良娣却说:“如果发生了意外的事情,我可先用身体抵挡一阵,以使殿下能够从后面逃走。”到了灵武,张良娣生了一个孩子,三天后就起来为战士们缝补衣服。肃宗阻止她,她说:“现在不是我休养身体的时候。”因此肃宗对她更加怜爱。
[16]丁卯,上皇制:“以太子亨充天下兵马元帅,领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都使,南取长安、洛阳。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陇西郡司马刘秩试守右庶子;永王充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都使,以少府监窦绍为之傅,长沙太守李岘为都副大使;盛王琦充广陵大都督,领江南东路及淮南、河南等路节度都使,以前江陵都督府长史刘汇为之傅,广陵郡长史李成式为都副大使;丰王珙充武威都督,仍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都使,以陇西太守济阴邓景山为之傅,充都副大使。应须士马、甲仗、粮赐等,并于当路自供。其诸路本节度使虢王巨等并依前充使。其署置官属及本路郡县官,并任自简择,署讫闻奏。”时琦、珙皆不出阁,惟赴镇。置山南东道节度使,领襄阳等九郡。升五府经略使为岭南节度,领南海等二十二郡。升五溪经略使为黔中节度,领黔中等诸郡。分江南为东、西二道,东道领余杭,西道领豫章等诸郡。先是四方闻潼关失守,莫知上所之,及是制下,始知乘舆所在。汇,秩之弟也。
[16]丁卯(十五日),玄宗下制书说:“任命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元帅,统辖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都使,南下收复长安、洛阳。任命御史中丞装裴冕兼左庶子,陇西郡司马刘秩试兼右庶子;永王李为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都使,少府监窦绍做他的师傅,长沙太守李岘为都副大使;任命盛王李琦为广陵大都督,统辖江南东路及淮南、河南等路节度都使,前江陵都督府长史刘汇做他的师傅,广陵郡长史李成式为都副大使;任命丰王李珙为武威都督,仍然统辖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都使,陇西太守济阴人邓景山做他的师傅,并兼任都副大使。各自所需要的士卒、马匹、武器以及粮资等,都在当地征求,自行解决。其他各地原来的节度使如虢王李巨等仍旧为节度使。各王所需要任命的部下官吏以及所统辖地方的郡县官,可以由自己挑选,任命以后再上奏报告。”当时盛王李琦、丰王李珙等都不亲身赴任,只有永王李赴镇就职。又设置山南东道节度使,统辖襄阳等九郡。升五府经略使为岭南节度使,统辖南海等二十二郡。升五溪经略使为黔中节度使,统辖黔中等州郡。分江南道为东、西二道。东道统辖余杭郡,西道统辖豫章等州郡。以前,四方人士听说潼关失守,都不知玄宗去向,这道制书颁下后,人们才知道皇上在何处。刘汇是刘秩的弟弟。
[17]安禄山使孙孝哲*霍国长公主及王妃、驸马等于崇仁坊,刳其心,以祭安庆宗。凡杨国忠、高力士之党及禄山素所恶者皆*之,凡八十三人,或以铁揭其脑盖,流血满街。己巳,又*皇孙及郡、县主二十余人。
[17]安禄山让孙孝哲于长安崇仁坊*了霍国长公主以及王妃、驸马等人,挖下他们的心肝,用来祭奠安庆宗。凡是杨国忠、高力士的亲信党羽以及安禄山平时憎恨的人都被*掉,总共八十三人。有的被叛军用铁棒揭去脑盖,以至血流满街。己巳(十七日),叛军又*死皇孙及郡主、县主二十余人。
[18]庚午,上皇至巴西;太守崔涣迎谒。上皇与语,悦之,房复荐之,即日,拜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以韦见素为左相。涣,玄之孙也。
[18]庚午(十八日),玄宗到达巴西郡,太守崔涣来迎接。玄宗与崔涣谈话,十分欣赏他,又加上房的推荐,当天即任命他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又任命韦见素为左相。崔涣是崔玄的孙子。
[19]初,京兆李泌,幼以才敏著闻,玄宗使与忠王游。忠王为太子,泌已长,上书言事。玄宗欲官之,不可;使与太子为布衣交,太子常谓之先生。杨国忠恶之,奏徙蕲春,后得归隐,居颍阳。上自马嵬北行,遣使召之,谒见于灵武。上大喜,出则联辔,寝则对榻,如为太子时,事无大小皆咨之,言无不从,至于进退将相亦与之议。上欲以泌为右相,泌固辞,曰:“陛下待以宾友,则贵于宰相矣,何必屈其志!”上乃止。
[19]当初,京兆人李泌年幼时因才华聪敏而著名,玄宗就让他与忠王李一起游玩。忠王被册封为太子时,李泌年岁已大,曾上书议论政事。玄宗想要授予他官职,被他拒绝,玄宗只好让他以平民的身份与太子为友,太子常常称他为先生。李泌的所作所为遭到杨国忠的憎恨,杨国忠上奏把他迁移到蕲春郡。后来李泌得以回到家乡,做了隐士,居住在颍阳县。肃宗从马嵬驿北上后,派人去召李泌,李泌在灵武晋见肃宗。肃宗十分高兴,与李泌出则并马而行,寝则对榻而眠,仍然像自己做太子时那样,事无大小都要先征求李泌的意见,而且言听计从,甚至将相的任免都与他商议。肃宗想要任命李泌为右相,李泌坚辞不受,并说:“陛下像对待宾客朋友那样对待我,比任命我为宰相还要高贵,何必要违背我的意愿呢!”肃宗这才作罢。
[20]同罗、突阙从安禄山反者屯长安苑中,甲戌,其酋长阿史那从礼帅五千骑,窃厩马二千匹逃归朔方,谋邀结诸胡,盗据边地。上遣使宣慰之,降者甚众。
[20]跟随安禄山举兵反叛的同罗和突阙部落军队屯驻在长安的禁苑中,甲戌(二十二日),他们的酋长阿史那从礼率领五千骑兵,盗得二千匹厩马逃回朔方,阴谋联结其他胡人部落占领边疆地区。肃宗派使者去安抚,归降者极多。
[21]贼遣兵寇扶风,薛景仙击却之。
[21]叛军派兵进攻扶风郡,被薛景仙击退。
[22]安禄山遣其将高嵩以敕书、缯彩诱河、陇将士,大震关使郭英义擒斩之。
[22]安禄山派部将高嵩携带敕书和丝绸去诱降河西和陇右的将士,被大震关使郭英又抓获而*死。
[23]同罗、突厥之逃归也,长安大扰,官吏窜匿,狱囚自出。京兆尹崔光远以为贼且遁矣,遣吏卒守孙孝哲宅。孝哲以状白禄山,光远乃与长安令苏震帅府、县官十余人来奔。己卯,至灵武,上以光远为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使之渭北招集吏民;以震为中丞。震,之孙也。禄山以田乾真为京兆尹。侍御史吕、右拾遗杨绾、奉天令安平崔器相继诣灵武;以、器为御史中丞,绾为起居舍人、知制诰。
[23]阿史那从礼率领同罗和突阙的部落军队逃回朔方后,长安大乱,官吏流窜躲藏,监狱中的囚犯也自行出逃。京兆尹崔光远以为叛军要撤退,就派兵守住孙孝哲的住宅。孙孝哲把此事告诉了安禄山,于是崔光远与长安县令苏震率领府、县官吏十余人来投奔朝廷。己卯(二十七日),到达灵武,肃宗任命崔光远为御史大夫兼京兆尹,让他去渭水北岸招集逃散的官吏民众;任命苏震为御史中丞。苏震是苏的孙子。安禄山任命田乾真为京兆尹。侍御史吕、右拾遗杨绾、奉天县令安平人崔器相继来到灵武投奔朝廷。肃宗任命吕、崔器为御史中丞,杨绾为起居舍人、知制诰事。
上命河西节度副使李嗣业将兵五千赴行在,嗣业与节度使梁宰谋,且缓师以观变。绥德府折冲段秀实让嗣业曰:“岂有君父告急而臣子晏然不赴者乎!特进常自谓大丈夫,今日视之,乃儿女子耳!”嗣业大惭,即白宰如数发兵,以秀实自副,将之诣行在。上又徵兵于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发精兵七千人,励以忠义而遣之。
肃宗命令河西节度副使李嗣业率兵五千赴灵武,而李嗣业与节度使梁宰商议,决定暂缓发兵以观形势的变化。绥德府折冲都尉段秀实责备李嗣业说:“难道有君父告急而臣子安然不赴难的吗!您常常自称为大丈夫,现在来看,只不过是小儿女子罢了!”李嗣业听后十分惭愧,当即报告梁宰请如数发兵,并任命段秀实为自己的副将,率兵往灵武。肃宗向安西征兵,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发精兵七千人,并勉励他们要为国效忠尽义。
[24]敕改扶风为凤翔郡。
[24]肃宗下敕书改扶风郡为凤翔郡。
[25]庚辰,上皇至成都;从官及六军至者千三百人而已。
[25]庚辰(二十八日),玄宗到达成都,随从到达的官吏及六军将士只有一千三百人。
[26]令狐潮围张巡于雍丘,相守四十余日,朝廷声问不通。潮闻玄宗已幸蜀,复以书招巡。有大将六人,官皆开府、特进,白巡以兵势不敌,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降贼。巡阳许诺。明日,堂上设天子画像,帅将士朝之,人人皆泣。巡引六将于前,责以大义,斩之。士心益劝。
[26]令狐潮率兵在雍丘包围张巡,张巡坚守了四十余天,与朝廷的联系断绝。令狐潮得知玄宗已逃往蜀中,就又写信招降张巡。张巡有大将六人,官职都是开府、特进,他们劝张巡说,我们兵力弱小,难以抵御叛军,况且皇上的生死不得而知,不如投降。张巡假装许诺。第二天,在堂上放置皇上的画像,率领将士朝拜,大家都泣不成声。然后张巡把六位部将带到前面,责备他们不忠不义,并*了他们。从此军心更加坚定。
中城矢尽,巡缚藁为人千余,被以黑衣,夜缒城下,潮兵争射之,久乃知其藁人;得矢数十万。其后复夜缒人,贼笑不设备,乃以死士五百斫潮营;潮军大乱,焚垒而遁,追奔十余里。潮惭,益兵围之。
城中的箭已经用尽,张巡就命令士卒用稻草扎成一千多草人,给他们穿上黑衣服,夜晚用绳子放到城下,令狐潮的军队争相射击,很久以后才知道是草人。这样智取箭数十万支。后来又用绳子把人放下城头,叛军大笑,还以为是草人,不加防备,于是用五百名敢死之士袭击叛军的大营,令狐潮的军队顿时大乱,烧掉营垒而逃,张巡率兵追击了十多里才返回。令狐潮兵败,又气又恨,就又增兵把雍丘紧紧包围。
巡使郎将雷万春于城上与潮相闻,贼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动。潮疑其木人,使谍问之,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方知足下军令矣,然其如天道何!”巡谓之曰:“君未识人伦,焉知天道!”未几,出战,擒贼将十四人,斩首百余级。贼乃夜遁,收兵入陈留,不敢复出。
张巡让郎将雷万春在城头上与令狐潮对话,叛军乘机用弩机射雷万春,雷万春脸上被射中了六处,仍旧巍然挺立不动。令狐潮怀疑是木头人,就派兵去侦察,得知确实是雷万春,十分惊异,远远地对张巡说:“刚才看见雷将军,才知道您的军令是多么森严了,然而这对于天道又能怎样呢?”张巡回答说:“你已丧尽人伦,还有什么资格来谈论天道!”不久张巡又率兵出战,擒获叛将十四人,*死一百余人。于是叛军乘夜而逃,收兵入保陈留,不敢再出来交战。
顷之,贼步骑七千余众屯白沙涡,巡夜袭击,大破之。还,至桃陵,遇贼救兵四百余人,悉擒之。分别其众,妫、檀及胡兵,悉斩之;荥阳、陈留胁从兵,皆散令归业。旬日间,民去贼来归者万余户。
不久,叛军步、骑兵七千余人进驻白沙涡,张巡夜间率兵袭击,大败叛军。张巡回军到桃陵,又与四百余名叛军救兵相遇,全部将其俘虏。张巡把这些叛军分开,将其中的妫州、檀州兵以及胡人全部*掉,荥阳、陈留的胁从兵则予以遣散,令他们各归其业。十日之间,民众脱离叛军来归附张巡的达一万余户。
[27]河北诸郡犹为唐守,常山太守王欲降贼,诸将怒,因击球,纵马践*之。时信都太守乌承恩麾下有朔方兵三千人,诸将遣使者宗仙运帅父老诣信都,迎承恩镇常山。承恩辞以无诏命,仙运说承恩曰:“常山地控燕、蓟,路通河、洛,有井陉之险,足以扼其咽喉。顷属车驾南迁,李大夫收军退守晋阳,王太守权统后军,欲举城降贼,众心不从,身首异处。大将军兵精气肃,远近莫敌,若以家国为念,移据常山,与大夫首尾相应,则洪勋盛烈,孰与为比。若疑而不行,又不设备,常山既陷,信都岂能独全!”承恩不从。仙运又曰:“将军不纳鄙夫之言,必惧兵少故也。今人不聊生,咸思报国,竞相结聚,屯据乡村,若悬赏招之,不旬日十万可致;与朔方甲士三千余人相参用之,足成王事。若舍要害以授人,居四通而自安,譬如倒持剑戟,取败之道也。”承恩竟疑不决。承恩,承之族足也。
[27]河北地区的大多数州郡还在为唐朝而坚守着,常山太守王想要投向叛军,其他将领得知后大为愤怒,就借玩马球的机会,纵马踩死了他。当时信都太守乌承恩部下有三千朔方兵,常山诸将派使者宗仙运带领当地父老往信都,邀请乌承恩率兵来镇守常山。乌承恩以没有诏命为由而拒绝。宗仙运劝乌承恩说:“常山是战略要地,北控燕、蓟地区,南通河南、洛阳,并且有井陉关之险,占据这一要地就等于扼住了叛军的咽喉。前不久因为皇上向南去避难,李光弼大夫收兵退守晋阳,王太守暂时统领后军,想要举城投降叛贼,违背民意,以至身首异处。大将军您兵强马壮,军令严明,天下无敌,如果能够以国家利益为重,移军常山,与李大夫遥相呼应,那么大功大勋,无人可比。如果还犹豫不决,又不加防备,常山如果落入敌手,信都如何能够保全!”乌承恩不听。宗仙运又说:“将军不听从我的劝告,一定是害怕兵力单薄的缘故。现在民不聊生,都想报效国家,竞相聚结为兵,屯乡据村以自保,如果能够悬赏招集,用不了十天就可集兵十万,再与您部下的三千朔方兵相互参用,一定能够成就大事。如果放弃常山这样的要害之地不去占据,而拱手送给叛军,而自己占据着信都这样四通八达无险可守的地方想要保全,那无异于倒持剑戟与敌交战,必定会失败。”乌承恩还是犹豫不决。乌承恩是乌承的族兄。
是月,史思明、蔡希德将兵万人南攻九门。旬日,九门伪降,伏甲于城上。思明登城,伏兵攻之;思明坠城,鹿角伤其左胁,夜,奔博陵。
本月,史思明与蔡希德率兵一万南攻九门。攻了十天,九门士卒假装投降,伏兵于城上。史思明登城,中了埋伏,从城头上掉了下来,被埋在城下的树枝刺伤了左胁,连夜逃奔博陵。
[28]颜真卿以蜡丸达表于灵武。以真卿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依前河北招讨、采访、处置使,并致赦书,亦以蜡丸达之。真卿颁下河北诸郡,又遣人颁于河南、江、淮。由是诸道始知上即位于灵武,徇国之心益坚矣。
[28]颜真卿派使者把蜡丸密封表书送到灵武。肃宗任命颜真卿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仍为河北招讨、采访、处置使,又下赦书,也用蜡丸密封送达颜真卿。颜真卿把赦书颁下河北地区的郡州,同时又派人颁下河南与江、淮地区的各郡。因此各地才知道肃宗已于灵武即帝位,为国坚守抗击叛军的信心更加坚决了。
[29]郭子仪等将兵五万自河北至灵武,灵武军威始盛,人有兴复之望矣。八月,壬午朔,以子仪为武部尚书、灵武长史,以李光弼为户部尚书、北都留守,并同平章事,余如故。光弼以景城、河间兵五千赴太原。
[29]郭子仪等率兵五万从河北到达灵武,灵武的军势开始强盛,人们才觉得大唐的复兴有了希望。八月壬午朔(初一),肃宗任命郭子仪为武部尚书、灵武长史,李光弼为户部尚书、北都留守,二人并同平章事,其他所任的职务仍如旧。李光弼率领景城、河间兵五千赴太原。
先是,河东节度使王承业军政不修,朝廷遣侍御史崔众交其兵,寻遣中使诛之;众侮易承业,光弼素不平。至是,敕交兵于光弼,众见光弼,不为礼,又不时交兵,光弼怒,收斩之,军中股栗。
先前,河东节度使王承业不理军务,朝廷派待御史崔众收缴了他的兵权,不久又派宦官*了他。崔众曾经侮辱王承业,李光弼早就心中不平。这时,肃宗下敕书命令崔众把兵权交给李光弼,而崔众见李光弼后,不作礼,也不按时交出兵权,李光弼十分愤怒,就把崔众抓起来*了,因此军中都十分畏惧李光弼。
[30]回纥可汗、吐蕃赞普相继遣使请助国讨贼,宴赐而遣之。
[30]回纥可汗与吐蕃赞普相继派遣使节来请求派兵帮助唐朝讨伐叛军,肃宗宴请赏赐了他们后遣回。
[31]癸未,上皇下制,赦天下。
[31]癸未(初二),玄宗下制书,大赦天下。
北海太守贺兰进明遣录事参军第五琦入蜀奏事,琦言于上皇,以为:“今方用兵,财赋为急,财赋所产,江、淮居多,乞假臣一职,可使军无乏用。”上皇悦,即以琦为监察御史、江淮租庸使。
北海太守贺兰进明派录事参军第五琦入蜀中奏事,第五琦对玄宗说:“现在正是国家用兵之机,财赋十分重要,而财赋大多出自江、淮地区,请求任命我一个职务,可以保证军用充足。”玄宗很高兴,即任命第五琦为监察御史、江淮租庸使。
[32]史思明再攻九门,辛卯,克之,所*数千人;引兵东围藁城。
[32]史思明再一次率兵攻打九门,辛卯(初十),九门城陷,被*数千人。史思明又领兵向东包围了藁城。
[33]李庭望将蕃、汉二万余人东袭宁陵、襄邑,夜,去雍丘城三十里置营,张巡帅短兵三千掩击,大破之,*获太半。庭望收军夜遁。
[33]李庭望率领蕃汉兵二万余人向东袭击宁陵与襄邑,夜里在雍丘城外三十里处宿营,遭到张巡率领的三千名手持短兵器的士卒袭击,叛军大败,死伤大半。李庭望收兵连夜而逃。
[34]癸巳,灵武使者至蜀,上皇喜曰:“吾儿应天顺人,吾复何忧!”丁酉,制:“自今改制敕为诰,表疏称太上皇。四海军国事,皆先取皇帝进止,仍奏朕知;俟克复上京,朕不复预事。”己亥,上皇临轩,命韦见素、房、崔涣奉传国宝玉册诣灵武传位。
[34]癸巳(十二日),灵武派出的使者到了蜀中,玄宗高兴地说:“我儿子顺应天命人心,即皇帝位,我还有什么忧愁的呢!”丁酉(十六日),玄宗下制书说:“从今以后改制敕为诰令,所上的表疏称太上皇。国家的军政大事都先听侯皇帝的处置,然后再奏报朕知即可。等收复京城后,朕就不再参预政事。”己亥(十八日),玄宗亲临殿前的台阶,命令韦见素、房与崔涣奉送传国宝器与玉册往灵武传皇帝位。
[35]辛丑,史思明陷藁城。
[35]辛丑(二十日),史思明攻陷藁城。
[36]初,上皇每宴,先设太常雅乐坐部、立部,继以鼓吹、胡乐、教坊、府·县散乐、杂戏;又以山车、陆船载乐往来;又出宫人舞《霓裳羽衣》;又教舞马百匹,衔杯上寿;又引犀象入 场,或拜,或舞。安禄山见而悦之,既克长安,命搜捕乐工,运载乐器、舞衣,驱舞马、犀、象皆诣洛阳。
[36]当初,玄宗每当聚会设宴时,先让太常雅乐的坐部和立部演奏,继后的是鼓吹曲、胡人乐,教坊、京兆府长安与万年两县的散乐以及杂戏;又让作成山状的山车和旱船载着乐队来来往往演奏;又让宫女表演《霓裳羽衣舞》;又让一百匹舞马嘴里衔杯跳舞祝寿;又让犀牛和大象入 场跳舞礼拜。安禄山观看后很喜欢,攻克长安,就命令部下 搜捕乐工,运送乐器、舞衣,驱赶舞马、犀牛和大象,全部到洛阳。
臣光曰:圣人以道德为丽,仁义为乐;故虽茅茨土阶,恶衣菲食,不耻其陋,惟恐奉养之过以劳民费财。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后患,殚耳目之玩,穷声技之巧,自谓帝王富贵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后无以逾,非徒娱已,亦以夸人。岂知大盗在旁,已有窥窬之心,卒政銮舆播越,生民涂炭。乃知人君崇华靡以示人,适足为大盗之招也。
臣司马光曰:圣人都以道德为美,以仁义为乐;所以他们虽然住在以茅草作顶,黄土为台的房屋中,穿粗糙的衣服,吃菲薄的饭食,但不以简陋为耻,只是担心自己生活太奢侈而劳民伤财。唐玄宗自认为天下太平,想不到会有后患,遍享耳目的欢娱,极尽歌舞精巧,认为帝王富贵都不如他,想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只是娱乐自己,也借以向他人炫耀。却不知道强盗就在身旁,觊觎着帝王的宝座,以致最后落得仓皇出逃,生灵涂炭。由此可知,君王如果一味地追求豪华奢侈的生活,并向他人夸耀,只能招来强盗。
[37]禄山宴其群臣于凝碧池,盛奏众乐;梨园弟子往往欷泣下,贼皆露刃睨之。乐工雷海清不胜悲愤,掷乐器于地,西向恸哭。禄山怒,缚于试马殿前,支解之。
[37]安禄山于凝碧池宴请他的臣下,盛奏各种乐曲,梨园弟子往往欷哭泣,叛军则都露着刀,斜着眼监视。乐工雷海清不胜悲痛,把乐器扔在地上,向西痛哭。安禄山大为愤怒,命令把雷海清捆在试马殿前,支解了他的身体。
禄山闻向日百姓乘乱多盗库物,既得长安,命大索三日,并其私财尽掠之。又令府县推按,铢两之物无不穷治,连引搜捕,支蔓无穷,民间*然,益思唐室。
安禄山听说长安城陷时老百姓多趁乱盗窃府库中的财物,攻克长安后,命令部下大肆搜索三天,连百姓的私有财物都被掠夺一空。又命令府县官审讯逼供,一点财物都要穷追,并大肆搜捕,株连极多,以至民不安生,更加思念大唐王朝。
自上离马嵬北行,民间相传太子北收兵来取长安,长安民日夜望之,或时相惊曰:“太子大军至矣!”则皆走,市里为空。贼望见北方尘起,辄惊欲走。京畿豪杰往往*贼官吏,遥应官军;诛而复起,相继不绝,贼不能制。其始自京畿、、坊至于岐、陇皆附之,至是西门之外率为敌垒,贼兵力所及者,南不出武关,北不过云阳,西不过武功。江、淮奏请贡献之蜀、之灵武者,皆自襄阳取上津路抵扶风,道路无壅,皆薛景仙之功也。
自从肃宗离开了马嵬驿北上以后,民间都传言说太子已北上集兵要来收复长安,长安市民翘首盼望,有时人们在一起惊呼:“太子大军来了!”然后就全都跑散,市里为之一空。叛军如果看见北方扬起的沙尘,就会惊恐地想要逃走。京畿地区的豪杰常常*掉叛军所任命的官吏,与官军遥相呼应。豪杰被镇压后又起,层出不穷,叛军无法制止。从京畿、州、坊州开始,一直到岐州、陇州都起来响应。这时长安城的西门以外都变成了战场,叛军兵力所能控制的地区,南不出武关,北不过云阳,西不越武功。江、淮地区的奏疏以及贡献的物资往蜀中和灵武,都从襄阳取道上津抵达扶风,道路畅通无阻,这都是薛景仙的功绩。
[38]九月,壬子,史思明围赵郡,丙辰,拔之;又围常山,旬日,城陷,*数千人。
[38]九月壬子(初一),史思明率兵包围赵郡。丙辰(初五),攻陷赵郡。然后又包围了常山,十天后常山城陷,被*数千人。
[39]建宁王,性英果,有才略,从上自马嵬北行,兵众寡弱,屡逢寇盗;自选骁勇,居上前后,血战以卫上。上或过时未食,悲泣不自胜,军中皆属目向之。上欲以为天下兵马元帅,使统诸将东征,李泌曰:“建宁诚元帅才;然广平,兄也。若建宁功成,岂可使广平为吴太伯乎!”上曰:“广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帅为重!”泌曰:“广平未正位dōng宫。今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虽欲不以为储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上皇,即其事也。”上乃广平王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皆以属焉。闻之,谢泌曰:“此固之心也!”
[39]建宁王李性格英豪果断,有雄才大略,跟随肃宗从马嵬驿北上时,兵力寡少,屡逢强盗,李就亲自挑选了一批骁勇善战之士,走在肃宗的前后,浴血奋战保卫肃宗。有时肃宗过了吃饭的时间还未进食,李总是悲泣不已,所以很得军心。肃宗想任命李为天下兵马元帅,让他统帅诸将东征,李泌说:“建宁王李确实有元帅之才,但是广平王李是兄长,如果让建宁王李功成名垂,广平王李岂不是要像周朝的吴太伯那样让位吗!”肃宗说:“广平王李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皇位,何必把元帅之职看得那么重呢!”李泌说:“广平王虽然是嫡长子,但还没有册封为太子。现在天下战乱,众心所向,在于元帅。如果建宁王大功已成,陛下虽然不想立他为太子,与他一起建功立业的人肯答应吗?太宗和太上皇就是典型的例子。”于是肃宗就任命广平王李为天下兵马元帅,诸位将领都由他指挥。建宁王李得知此事后,感谢李泌说:“这本是我的心意!”
上与泌出行军,军士指之,窃言曰:“衣黄者,圣人也。衣白者,山人也。”上闻之,以告泌,曰:“艰难之际,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绝群疑。”泌不得已,受之;服之,入谢,上笑曰:“既服此,岂可无名称!”出怀中敕,以泌为待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泌固辞,上曰:“朕非敢相臣,以济艰难耳。俟 贼平,任行高志。”泌乃受之。置元帅府于禁中,入则泌在府,泌入亦如之。泌又言于上曰:“诸将畏惮天威,在陛下前敷陈军事,或不能尽所怀;万一小差,为害甚大。乞先令与臣及广平熟议,臣与广平从容奏闻,可者行之,不可者已之。”上许之。时军旅务繁,四方奏报,自昏至晓无虚刻,上悉使送府,泌先开视,有急切者及烽火,重封,隔门通进,余则待明。禁门钥契,悉委与泌掌之。
肃宗与李泌出外行军,军士都指着他们私下说:“穿黄衣服的是圣人,穿白衣服的是山中隐士。”肃宗听说后,就告诉了李泌,并说:“现在是战乱时期,我不敢违背您的意志委以官职,但应该暂时着紫袍以防止众人猜疑。”李泌不得已,只好接受了紫袍。穿上紫袍后,李泌入宫谢恩,肃宗笑着说:“您既已身着朝服,怎么可以没有名称呢!”于是就从怀中拿出了敕书,任命李泌为待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李泌坚辞不受,肃宗说:“朕不敢以宰相一职难为您,只是想任命这一职务以度过眼下的艰难时期。等平定叛乱后,就满足您归隐的志向。”李泌这才接受。肃宗于宫中设置了元帅府,如果广平王李入宫,李泌就留在府中,如果李泌入宫,李就留在府中。李泌又对肃宗说:“诸位将领畏惧陛下的天威,在陛下面前陈述军务大事时,常常因拘束不能尽兴,万一出现了小的差错,将会召致极大的损失。请求先向我与广平王商议,然后再向陛下报告,可行的就命令执行,不可行的就加以否决,肃宗同意。当时军务繁忙,各地所上的奏疏整夜不断,肃宗让全部送到元帅府,由李泌先打开批阅,如果有紧急事情或烽火战报,李泌就加以重封,隔门传进宫中,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就等到天亮后再奏报。肃宗还把宫门的钥匙和符契全部委托给广平王李与李泌掌管。
[40]阿史那从礼说诱九姓府、六胡州诸胡数万众,聚于经略军北,将寇朔方,上命郭子仪诣天德军发兵讨之。左武锋使仆固怀恩之子玢别将兵与虏战,兵败,降之;既而复逃归,怀恩叱而斩之。将士股栗,无不一当百,遂破同罗。
[40]同罗与突厥酋长阿史那从礼引诱九姓府与六胡州的诸部落胡人数万,聚集在经略军北边,准备侵略朔方,肃宗命令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到天德军发兵讨伐。左武锋使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玢另率兵与胡人交战,兵败而降,不久又逃了回来,被仆固怀恩责骂后*掉。所以其余的将士都十分畏惧,作战时奋勇争先,以一当百,于是打败了同罗。
上虽用朔方之众,欲借兵于外夷以张军势,以王守礼之子承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使于回纥以请兵。又发拔汗那兵,且使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李泌劝上:“且幸彭原,俟西北兵将至,进幸扶风以应之;于时庸调亦集,可以赡军。”上从之。戊辰,发灵武。
肃宗虽然依靠朔方镇的兵力平叛,但还想要借外夷的兵力以壮大威势,于是就封王李守礼的儿子李承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一起去回纥借兵。又征发拔汗那的兵众,并让他转告西域各国,许以重赏,让他们跟随安西兵一起入援。李泌劝肃宗说:“不如暂时先到彭原,等所征的西北地区的兵到后,再前往到扶风以接应他们,那时丝织品、布帛等庸调也到了,可以供应军队。”肃宗同意。戊辰(十七日),肃宗从灵武出发。
[41]内侍边令诚复自贼中逃归,上斩之。
[41]内侍宦官边令诚从叛军中逃回,被肃宗*掉。
[42]丙子,上至顺化。韦见素等至自成都,奉上宝册,上不肯受,曰:“比以中原未靖,权总百官,岂敢乘危,遽为传袭!”群臣固请,上不许,置宝册于别殿,朝夕事之,如定省之礼。上以韦见素本附杨国忠,意薄之;素闻房名,虚心待之。见上言时事,辞情慷慨,上为之改容,由是军国事多谋于。亦以天下为已任,知无不为;诸相拱手避之。
[42]丙子(二十五日),肃宗到达顺化郡。韦见素等人从成都到达,奉上传国宝器和玉册,肃宗不肯接受,并说:“近来因为中原地区战乱,所以暂时管理百官,怎么敢乘此危机时刻,立刻就继承皇位呢!”群臣坚决请求,肃宗不答应,于是就把传国宝器和玉册放置在另一座殿中,如早晚礼拜父母那样去礼敬。肃宗因为韦见素原来曾依附杨国忠,所以对他很冷淡。又因为久闻房的声名,所以对他很热情。房对肃宗谈及时事,陈辞慷慨,感情激昂,以至肃宗为之而动情,所以对于军国大事多与房商议。房也以平定天下为已任,知道的事没有不做的,其他宰相只好拱手避位。
[43]上皇赐张良娣七宝鞍,李泌言于上曰:“今四海分崩,当以俭约示人,良娣不宜乘此。请撤其珠玉付库吏,以俟有战功者赏之。”良娣自阁中言曰:“乡里之旧,何至于是!”上曰:“先生为社稷计也。”遽命撤之。建宁王泣于廊下,声闻于上;上惊,召问之,对曰:“臣比忧祸乱未已,今陛下从谏如流,不日当见陛下迎上皇还长安,是以喜极而悲耳。”良娣由是恶李泌及。
[43]肃宗赏赐张良娣七宝马鞍,李泌因此对肃宗说:“现在天下大乱,分崩离析,应该以节俭处世,张良娣不应该使用这样的马鞍。请撤去马鞍上的珍珠宝玉交给府库官吏,将来赏给那些立功的战士。”这时张良娣在自己的房子里对李泌说:“您和我是乡亲,何必这样呢!”肃宗说:“李先生是为了国家的事业着想。”于是命令立刻撤去。此时建宁王李在房外的廓庑下哭泣,被肃宗听见,以十分惊奇,就召来问他为什么哭泣,李回答说:“我近来非常担忧战乱难平定,现在看见陛下从谏如流,虚心待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看见陛下迎接上皇返回长安,所以喜极而悲泣。”张良娣从此憎恨李泌与建宁王李。
上尝从容与泌语及李林甫,欲敕诸将克长安,发其冢,焚骨扬灰,泌曰:“陛下方定天下,柰何仇死者!彼枯骨何知,徒示圣德之不弘耳。且方今从贼者皆陛下之仇也,若闻此举,恐阻其自新之心。”上不悦,曰:“此贼昔日百方危朕,当是时,朕弗保朝夕。朕之全,特天幸耳!林甫亦恶卿,但未及害卿而死耳,奈何矜之!”对曰:“臣岂不知!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太平娱乐一朝失意,远处巴蜀。南方地恶,上皇春秋高,闻陛下此敕,意必以为用韦妃之故,内惭不怿。万一感愤成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亲。”言未毕,上流涕被面,降阶,仰天拜曰:“朕不及此,是天使先生言之也!”遂抱泌颈泣不已。
肃宗曾经在闲暇时对李泌谈及李林甫的事,说要下敕书让诸将攻克长安后,挖开李林甫的坟墓,焚烧他的尸骨,把骨灰扬弃,李泌说:“陛下正在平定天下,为何要与死者为仇呢!那尸骨又知道什么,这样做只能表示圣上的德行不够宽宏。再说现在跟随安禄山反叛的人都是陛下的仇敌,如果他们听到这样的举动,恐怕会阻止他们悔过自新之心。”肃宗听后不高兴,又说:“李林甫这个奸贼过去千方百计地想要动摇朕的地位,那时朕是朝不保夕。朕所以能够保全,实在是上天的帮助!再说李林甫也十分憎恨先生,只不过是没有来得及害死您罢了,您为何还要可怜他呢!”李泌回答说:“这些事情我怎么 能不知道呢!只是因为上皇在帝位快五十年了,太平安乐,不料一朝祸起,天下大乱,只好远避巴蜀。南方气侯恶劣,上皇年纪已大,如果听到陛下有这样的敕书,一定会以为陛下是为了报复废掉韦妃的仇恨,心中惭愧。万一因此感愤成病,天下人就会认为陛下心胸狭隘,容不得君父。”李泌还未说完,肃宗已泪流满面,走下台阶,仰天礼拜说:“朕没有想到这一点,是上天让先生您来告诫我的!”于是抱着李泌的脖子哭泣不已。
他夕,上又谓泌曰:“良娣祖母,昭成太后之妹也,上皇所念。朕欲使正位中宫以慰上皇心,何如?”对曰:“陛下在灵武,以群臣望尺寸之功,故践大位,非私已也。至于家事,宜待上皇之命,不过晚岁月之间耳。”上从之。
一天晚上,肃宗又对李泌说:“张良娣的祖母是上皇母亲昭成太后的妹妹,上皇十分思念她。所以朕想把良娣立为皇后以慰藉上皇之心,如何?”李泌回答说:“陛下在灵武时,因为群臣都希望建功立业,所以即皇帝位,这并不是陛下私心想要做皇帝。至于家事,还是应该等待上皇的命令,不必过急,这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肃宗同意李泌的意见。
[44]南诏乘乱陷越会同军,据清溪关;寻传、骠国皆降之。
[44]南诏乘唐朝大乱之机攻陷了越郡的会同军,占据了清溪关,寻传蛮和骠国都归降了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