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鲁 建新居
未成曲调先有情,腔调不是事先主观的设计,风格只是作家前进道路中留下的脚印,是后果,不是前因。犹如所有有成就的画家,石鲁是脚踏实地从现实世界匍匐着爬过来的。他从模仿客观形象逐步认识到客观形象中美之所在,果敢地下手擒获这种美感。他的腔的形成,是他终于擒获了风沙扑面的西北黄土高原的美感。艺术家从大自然中汲取了营养,孕育了自己的艺术风格,风格形成后,活了,它自己就会生长,发展。石鲁从黄土高原获得的腔调,也很自然地投射到他表现南国风光的题材中,诞生了新的风貌,如《家家都在花丛中》,同时也体现到花卉、虫鱼等等其它题材中,题材虽小,气势依然。且愈近晚年,作品愈写意,其腔、其韵、其神更是绝对控制画面的主宰。
石鲁 嘉陵春秋
众所周知,“文化大革命”摧毁了石鲁的健康,使他精神一度失常。
1970年前后,石鲁翻出他50年代在埃及和印度的写生作品,在牛棚里偷偷地直接在原作画面上反复加工改画,改画后的画面变得复杂而神秘:笔阵纵横,点线分布如天罗地网;彩色泼溅,出没无常,宇宙浩渺任遨游;层次里更辟层次,图画哪有边岸!上下左右往往布满了斑斑字迹,天书由君猜读……添绘的分量远远超出了原作的容量,原作只是引起再创作的一点酵母而已。石鲁这一时期的创作活动是异常?是精神错乱的一种表现?或纯粹是艺术童心的流露?狂热的梵高的自画像中,彩色的笔触在滚动,其间渗透着血管里奔流着的鲜血,他那无法抑制的狂热终于导致了割耳朵的终结。
艺术家的癫狂与儿童的纯真之间有时似乎存在着某些联系,我的小孙子抓到一只手电筒,电筒偶然紧贴着他的小手发亮了,照得小手血红血红,他惊喜地呼叫起来!石鲁对他这批旧画的改画与再创作,我认为可以从两方面来分析。一方面,他50年代的作品偏于追求生动活泼的客观形象,艺术处理中还没有形成后期的腔调,70年代旧画重提,欲赋旧作以新腔,他要将自己的话剧改编成戏曲。他改画时对他的女儿石丹说:“这些画本来就没有画完。”另一方面,“文化大革命”给石鲁看尽了人间的丑恶,他试图从现实人间逃奔去艺术世界,他憧憬天国。他改画后的1959年作的《赶车人》不再是泥泞道上的车夫了,而是赶着四匹马车的阿波罗,在太空绕一圈便赐予了人间昼与夜!
《印度少女》和《印度神王》都不只是印度的,少女应藏娇于伊甸园中,神王呢,他是荷马,他守卫着苦难的艺术之海洋!废弃的“古城堡”只作为怀古太单调了,作者于此重建琼楼玉宇,从牛棚到海市蜃楼又有多远啊!石鲁在改画旧作之际,也写新篇,在那幅《美典神》中,他题道:要和美打交道,不要和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