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对海，华对嵩①。四岳对三公②。宫花对禁柳③，塞雁对江龙④。清暑殿⑤，广寒宫⑥。拾翠对题红⑦。庄周梦化蝶⑧，吕望兆飞熊⑨。北牖⑩当风停夏扇，南檐曝日省冬烘⑪。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⑫；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⑬。
【注释】
①华对嵩：华：指华山，古称“西岳”，在今陕西省华阴市境内。嵩：指嵩山，古称“中岳”，在今河南省西部。
②四岳对三公：四岳：有两种解释：一指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四座山。《左传·昭公四年》：“四岳……九州之险也。”西晋杜预注：“东岳岱，西岳华，南岳衡，北岳恒。”一指尧帝时的四方诸侯之长。《尚书·尧典》：“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西汉孔安国传：“四岳，即上羲、和之四子（上文提到的羲、和的四个儿子，指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掌四岳之诸侯，故称焉。” 三公：有两种解释：一为星名。《晋书·天文志上》：“杓南三星及魁第一星、西三星皆曰三公，主宣德化，调七政，和阴阳之官也。”一为官名，是古代中央三种最高官衔的合称。历代略有不同。周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西汉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东汉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按：从本篇原文来看，前文已有“华对嵩”这样山岳对山岳的句子，故“四岳”取“四方诸侯之长”含义的可能性较大。如此，则“三公”取“官名”含义的可能性较大。
③宫花对禁柳：宫花：皇宫中的花。禁柳：禁苑中的柳。禁，皇帝居住的地方，如宫禁、禁苑、禁军等，皆与皇帝的住处有关。
④塞雁对江龙：“龙”字在平水韵里属上平“二冬”，不属上平“一东”，故此句有出韵之误。此句有的版本作“塞雁对江鸿”。“鸿”属上平“一东”，故此处用“江鸿”比较恰当。译文从“江鸿”。鸿，大雁。
⑤清暑殿：古代宫殿名，东晋孝武帝所建，故址在今南京鸡鸣山以南。《晋书·孝武帝纪》：“太元二十一年春正月，造清暑殿。”《景定建康志》：“清暑殿，在台城内，晋孝武帝建。殿前重楼复道，通华林园，爽垲（shuǎng kǎi，高爽干燥）奇丽，天下无比。虽暑月常有清风，故以为名。”
⑥广寒宫：神话传说中月亮里的仙宫。旧题柳宗元《龙城录·明皇梦游广寒宫》载，唐玄宗因道士作法于八月十五日游月中，见一大宫府，上有“广寒清虚之府”的匾额。后遂以“广寒宫”代指月宫。
⑦拾翠对题红：拾翠：古代妇女游春时常拾取翠鸟羽毛以为首饰，故后以“拾翠”作为游春之典。三国魏曹植《洛神赋》：“或采明珠，或拾翠羽。”题红：在红叶上题诗。唐孟棨（qǐ）《本事诗·情感第一》：“顾况在洛，乘间（趁闲，趁着有空）与三诗友游于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梧叶题诗上曰：‘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况明日于上游，亦题叶上，放于波中。诗曰：‘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后十余日，有人于苑中寻春，又于叶上得诗以示况。诗曰：‘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后遂以“题红”或“题红叶”作为吟咏闺怨、情思或托物传情之典。按：“红叶题诗”一事历来记载颇多，且人物各不相同。 如唐范摅 《云溪友议》谓其人乃唐宣宗时中书舍人卢渥，北宋孙光宪 《北梦琐言》谓乃唐僖宗时进士李茵，北宋刘斧 《青琐高议》谓乃唐僖宗时儒士于祐，南宋王铚 《补侍儿小名录》谓乃唐德宗时进士贾全虚。
⑧庄周梦化蝶：典出《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生动活泼的样子）胡蝶也，自喻（知晓，觉得）适志（得意）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惊喜貌）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意为从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活生生的蝴蝶，感到洋洋得意，竟忘了自己是庄周。忽然梦醒，才知道自己还是庄周。不知是庄周做梦化为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化为庄周呢？后遂以“梦蝶”或“庄周梦蝶”喻指人生原属虚幻的思想。庄周：即庄子，名周，战国时期道家的代表人物，与道家始祖老子并称为“老庄”。著有《庄子》一书。按：此句有的版本作“庄周谈幻蝶”。
⑨吕望兆飞熊：事见宋话本《武王伐纣平话》：“却说西伯侯夜作一梦，梦见从外飞熊一只，飞来至殿下。文王惊而觉。至明宣文武至殿外说此梦。有周公旦善能圆梦。周公曰：‘此要合注天下将相大贤出世也。梦见熊更能飞者，谁敢当也？合注从南方贤人来也。大王今合行香，南巡寻贤去也。贤不可以伐。’”后周文王出猎，果得贤人姜尚。因此故事，后人便以“飞熊”喻指君主得贤的征兆。吕望：即姜子牙。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号飞熊，西周开国元勋，中国兵学的奠基人。因遇到周文王时，文王曾说：“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后世亦称“吕望”。按：“飞熊”在正史中常作“非罴”或“非熊”，如《史记·齐太公世家》：“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求见）周西伯（即周文王）。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螭（chī，.古代传说中一种没有角的龙），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山的南面或水的北面谓之‘阳’），与语大说（通‘悦’），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来，归）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一同乘车而归），立为师（尊为太师）。”如《宋书·符瑞志上》：“将畋（tián，打猎），史遍卜之，曰：‘将大获，非熊非罴，天遗汝师以佐昌。臣太祖史畴为禹卜畋，得皋陶。其兆如此。’王至于磻溪之水，吕尚钓于涯，王下趋拜曰：‘望公七年，乃今见光景于斯。’”
⑩“北牖（yǒu）当风”句：北牖：北墙上的窗户，朝北的窗户。牖，窗户。唐王棨（qǐ）《凉风至赋》：“北牖闲眠，西园夜宴。”当风：对着风。
⑪“南檐曝（pù ）日”句：曝：晒。烘：用火取暖。
⑫“鹤舞楼头”二句：事见明王世贞《列仙全传》：“费文祎（yī ），字子安，好道得仙。偶过江夏辛氏酒馆而饮焉。辛复饮之巨觞，明日复来，辛不待索而饮之。如是者数载，略无吝意。乃谓辛曰：‘多负酒钱，今当少酬。’于是取桔皮向壁间画一鹤，果蹁跹而舞，回旋宛转，曲中音律，远近莫不集饮而观之。逾十年，辛氏家资巨万矣。一日子安至馆曰：‘向饮君酒，所偿何如？’辛氏谢曰：‘赖先生画鹤而获百倍，愿少留谢。’子安笑曰：‘未讵（jù，岂，怎）为此？’取笛数弄（奏乐或乐曲的一段、一章为‘弄’），须臾，白云自空而下，画鹤飞至子安前，遂跨鹤乘云而去。辛氏即于飞升处建楼，名黄鹤楼焉。”意为仙人费子安常去一家辛姓人开的酒店喝酒，欠了很多酒钱。为了酬还辛氏的酒钱，费子安用桔皮在墙上画了一只鹤，客人来时，这只鹤能蹁跹起舞，合乎音律。因此，辛氏赚了很多钱。后费子安又至酒店，吹笛数遍，墙上的鹤飞到子安面前，于是子安骑鹤而去。辛氏就在子安飞升处建了一座楼，名曰“黄鹤楼”。玉笛：笛子的美称。仙子：指仙人费子安。按：唐王毂（gǔ）《报应录》亦载此事：“辛氏昔沽酒为业，一先生来，魁伟褴褛（衣服破烂），从容谓辛氏曰：‘许饮酒否？’辛氏不敢辞，饮以巨杯。如此半岁，辛氏少无倦色。一日先生谓辛曰：‘多负酒债，无可酬汝。’遂取小篮橘皮，画鹤于壁，乃为黄色，而坐者拍手吹之，黄鹤蹁跹而舞，合律应节，故众人费钱观之。十年许，而辛氏累巨万，后先生飘然至，辛氏谢曰：‘愿为先生供给如意。”先生笑曰：‘吾岂为此。’忽取笛吹数弄，须臾白云自空下，画鹤飞来，先生前遂跨鹤乘云而去。于此辛氏建楼，名曰黄鹤。”
⑬“凤翔台上”二句：典出西汉刘向《列仙传》：“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为妻焉，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升天而去。”意为秦国有一个名叫萧史的青年，擅长吹箫，箫声能吸引孔雀、白鹤飞来。秦穆公有个女儿，叫弄玉，十分爱慕萧史，秦穆公便成就了二人的婚姻，并修筑了凤台让他们居住。二人在凤台上朝夕以吹箫引凤作乐，数年不下来。有一天，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升天而去。紫箫：用紫竹制成的箫。
【译文】
高山与大海相对，华山与嵩山相对。四方诸侯之长与朝廷的三公相对。皇宫里的花与禁苑中的柳相对，边塞的大雁与江上的飞鸿相对。清暑殿与广寒宫相对。拾取翠羽作为首饰与借助红叶题诗传情相对。庄周梦见自己化为蝴蝶，吕望是飞熊之梦的兆示。北面的窗户时有凉风吹进，夏天不用摇扇；南侧的屋檐常有暖阳照射，冬天无需烤火。黄鹤在楼头旋舞，仙子吹着玉笛直到月亮将落；凤鸟在台上回翔，美人吹着紫箫直到风声停歇。
【译者简介】
车其磊 作家、学者、特约撰稿人。已出版原创作品《请问，这里是江湖吗？》《未老白发诗》和译注作品《王国维词评注》《父子宰相家训译注》《文心雕龙译注》《声律启蒙译注》《笠翁对韵译注》。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