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文广
王世来领着众人关好了围子门,和孙子宝柱回到家里,急忙跟家里人说:“土匪来了,大顺媳妇,快到街上去敲锣,让全村老少爷门快上围子墙。”
大顺媳妇一听说来了土匪,早吓的一泡热尿尿了一裤筒,哪里还有精神去敲锣。再说锣也不在他家里放着,锣平时是在张姓族长张甫智家里放着的,有情况都是张姓族长出来敲锣。
王世来听儿媳妇说的在理,情急之下,从地上拾起个喂鸭子用的破铜盆来,抄起根给牛拌草料用的拨棍子,当当当当敲欢了。他边敲边喊:“男人们都听着,来土匪了!在家南瓜地里,都抄家伙上围子墙啊!谁不去是大闺女养的啊!”当,当,当,当,他也敲,也喊,也骂人。
张姓族长张甫智,正躺在凉席上,头枕一个虎头瓷枕,手摇鸡毛蒲扇,左腿跷在右腿上,眯缝着眼歇晌,忽听一个破锣嗓子喊土匪来了,又听见敲破铜盆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冲西厢房儿子张得爵喊:“你耳朵里塞驴毛了吗?还不快起来,没听见外边有人喊土匪来了吗?还不快提上大锣,让人们都抄家伙上围子墙!”
张得爵是族长张甫智的独子,才是个十二三岁的儿童,一有事他爹就让他提上大锣围着村子去敲锣。他正值童年磕睡多,睡的正香,听爹叫,急忙爬起来,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才听见街上有人喊土匪来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知道事态严重,提上大铜锣,也顾不上提鞋,趿拉着鞋,出门就咣啷啷——咣啷啷——这老锣有小锅盖那么大,颤悠悠拖音很长很沉闷。
这老锣声音可比王世来的破铜盆管用多了。乡亲们听到锣响,不用喊,就各自抄家伙往外跑。其时刚过正午,各家都刚吃过午饭,在家歇晌,立时筛锣打盆的就聚集起百十来号青壮年汉子来。十几个赶驴驼垛子的壮汉,长年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都也会两下拳脚上的功夫,也主动要求参加抗匪。
族长张甫智身披一件月白粗布小褂,手里仍然拿着他那把鸡毛蒲扇,腆着肚子出来,就像戏文里的诸葛亮。一到夏天他那把鸡毛莆扇从不离手,随即用扇子指着王世来说:“晴天白日头的,你日鬼弄棒槌的捣什么鬼,慌报军情我可要拿你试问。”
“咱嘛时候办过那瞎仗事!不信你问这位客官,还是他先看出来的。”王世来指着驴帮里那位要买瓜的汉子说。
那个赶脚的汉子接着王世来的话茬,没等族长问就答了句:“看样子人数不多,也就是二十五六个人,来干什么不清楚。”
这时候族长张甫智才发现跟他说话的是个陌生人,就问:“你是谁?干什么来了?”
王世来见族长盘问那个先前买瓜的汉子,知道族长起了疑心,就急忙走上前去,又把这汉子如何要买瓜,还是这位汉子先发现的土匪的事学说了一遍,族长张甫智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不过,他还是对王世来说:“你先把客人和驴都赶到你家院子里去,让客人吃饭喝水歇着吧!不去叫你,你和客人都别出来。”族长张甫智心里想,王世来办事忒煞冒失,如果是土匪假扮客商先进到村里,然后来个里应外合,我们村可就彻底完了。
看着众乡亲群情激奋的样子,摆了摆拿鸡毛扇子的手说:“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常言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村历来没有怕过谁。咱第一步,应当先把情况搞清楚,咱现在是桶掉进井里还是井掉进桶里都不知道,啥都不知道,就慌手慌脚哪行?!先摸清了他们的来路,来干嘛,来了多少人,都带了些嘛家把什(武器)?后边还有没有大队人马。兵书上云:知已知彼嘛。先听听王世来看到的情况。”
待王世来复述完如何看到土匪的经过后,族长张甫智用蒲扇一指王世来的儿子大顺,吩咐说:“大顺你从东门出去,绕到瓜地,在暗处里先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都带的嘛家伙。”
“油饼,你骑上我那匹枣红马,从东官道往南跑十里到奎台,一路看看他们后边还有没有人。路上遇见大队土匪就钻高粱地,从东洼子绕回来,快去快回。其他人上围子墙。十人一组。去吧!”张甫智又挥了下鸡毛蒲扇继续吩咐着。
村民各持武器,纷纷上了围子墙,登高往南边看,因为让树和庄稼地挡着,什么也看不见。有人就开始嘟哝:“王世来净几巴瞎诈唬,晌天老日头的哪来的土匪?种几个烂瓜,人家吃他个瓜就成土匪了?拿着根鸡毛当令箭!”
再说那二十七八名土匪原本是从商河来,是一小股无业游民拉起来的小组子。平时在韩家庙大洼和黄河故道大沙河一带活动。前天,接到一封绿林道上朋友,从吴桥寄来的请帖,邀请去桑园入伙,干一一桩大买卖,事成之后,可以分到万两白银。因此,土匪头目黑碳头就动了心,和几个伙计一合计,都说能干。一来道上朋友看得起咱爷们才叫咱。二来这万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弄到手够咱吃几年了。议定之后,今日鸡叫头遍,他们就从大沙河上路了。一路急奔,渴又渴,饿又饿,正好走到王世来的瓜地里,就闻着香味找到瓜地里。也是该着那帮赶驴驮垛子的走运,要是这伙土匪再往前走上一箭地,就能遇上那伙赶驴垛子的,抢了驴骑上走,又快又省力。
土匪们正在瓜棚午睡乘凉,准备歇够了趁人们午睡冲进村去,抢他个痛快,再*头猪羊的炖了。酒足饭饱之后,趁天黑凉快再赶路。哪成想正在睡觉,突然听到村里嘡——啷——啷!嘡——啷——啷!瞠——啷——啷!一阵大铜锣响。土匪头目黑碳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说:“起来!起来!都给我滚起来!妈那个X的听不见锣响吗?村子里有了警觉”。他连喊带脚踢地把土匪们都轰起来。
一个个才揉着朦朦胧胧的睡眼,伸着胳膊,啊——哈!抻着懒腰站起来,嘟哝着说:“怕嘛!这些庄稼腚,只要拿刀一吓唬,准他妈的乖乖地给老子跪下。”
这时候,大顺正趴在棒子地里看了个清楚,掰着手指头和脚趾头,数了三遍,一共二十七个人。都是一色的鬼头大砍刀,为头的那个腰里还扎着条一虎口宽的皮腰带,上边还挂着个皮兜,皮兜里插着几把明晃晃的飞刀。大顺看清楚之后,悄无声息的退回东官道上,一路快跑,脑后的小辫子都飘了起来。进了东围子门喘息着,对族长张甫智说:“看,看清楚了,一共二十七个人,一色的大砍刀。就是有一个黑小子腰里扎着个宽皮带,皮带上有个皮包,皮包里插着6把短刀。那家伙肯定是个头。”大顺正说着,油饼也骑着枣红马从东门进来了,在离族长张甫智还挺远,就也摆手也说:“没有!没有!嘛也没有。连个人毛也没看见。”
“你看清楚啦?”老族长张甫智问。
“看清楚了,一路上连个人毛也没碰见,我还在奎台打听过,没有大队人马路过。”油饼喘息着回答。
族长张甫智说:“你还骑马出东围子门,绕道奔德平县城衙门,击鼓向县大老爷报案,就说城东18里张家寨村,发现大队土匪抢劫,求大老爷派官兵捕拿。”
油饼一听让他上衙门里去击鼓报警,心一下子差点从嗓子眼里蹿出来,冷汗顺着脖颈子往下流,腿就有些颤悠着一拧一拧的想转筋。一泡尿就要往裤筒里撒,嘴也有些哆嗦着说:“还,还,还是叫别人去吧,我不认识衙门在哪里。”
“你鼻子下边没长嘴吗?不会问?”
张甫智看出来他害怕。就说:“别害怕,没有事,你又不是击鼓告状,而是报警,弄好了还有赏钱呢。官府来不来由他,反正我们报案啦,抓住土匪也得送到衙门里去。”
油饼拧着鼻子噘着嘴,又不敢说不去。这才抹了把脑门子上的汗水,骑上枣红马,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渐渐远去,去德平县衙门报案不提。
再说张姓族长张甫智见油饼出东门奔徳平而去,这才回过头来与乡亲们说:“这么说事情就好办多了,咱先礼而后兵。他们要是只从此路过,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要想吃饭,给他们锅碗瓢盆,米面粮食,在村外埋锅造饭,吃饱滚蛋。如若玩浑的,对不起,我张甫智可要开*戒了。张得仁,你带20人出东门,在村头苇子湾南里埋伏好,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准乱动;张得义,你带20人绕到村西高粱地里埋伏;张得礼,你带20人,堵住往北去的官道。筛锣为号,一起动手,能活捉的活捉送官,不能活捉的,死的也行,反正不能跑掉一个。要是跑掉一个,今后我们村麻烦可就大了。”乡亲们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按着族长的吩咐各自去埋伏。
后张家屯听见前张家寨锣响,急忙派人来探听消息。得知是有小股土匪袭击前张家寨,也筛起大锣来召集青壮年上了围子墙,防止土匪袭击。并派人在两村中间来回联络,互通着信息,随时准备助战。这样以来张甫智更有了底气。
这里正说着,西围子墙上的大锣就咣咣咣的筛响了。有人喊:“土匪来了!土匪来了!”族长张甫智亲率剩余众人,腆着肚子,挥动着鸡毛蒲扇,大步上了围子墙。围子墙都是用黄土加白灰筑成,厚一丈,高两丈。加上围子墙外的围子壕,有四丈来高。围子壕有三丈余宽,一丈来深,又是夏天,壕里都积满着水。靠外墙修有箭垛,和半人高的女儿墙。
张甫智上到围子墙上,移目往下观看,只见二十七个光膀子、露袖子、袒胸露腹的土匪,正在墙下吆五喝六的叫门:“墙上的听好了,爷爷们是大沙河七里山寨的好汉,从此路过,赶紧把门打开,放爷爷们进村,*猪宰羊,犒劳爷爷们吃饱喝足就走,给尔等留条小命。如若不然,放火烧了你们的王八窝。爷爷们血洗了你这个村子,大人孩子一个不留,全都*光。”
张甫智手摇鸡毛蒲扇并不动怒。搭眼朝说话的狂徒看去,见是个黑不溜秋的汉子,五短身材还算结实,只是左颊上有铜钱大的一块黑痣,黑痣上还长着猪鬃样一撮长毛,让人怎么瞧怎么不舒服。
不舒服归不舒服,还是冲那汉子对下喊道:“不管你们是哪路英雄豪杰,朋友,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何出烧*言语?如若吃饭,给你们锅碗米面在村外埋锅造饭,如若喝水,墙外地里有井,给你筲自己去提。”
还没等族长张甫智把话说完,就听墙下骂道:“放你娘的八辈子驴臭屁”。骂街的那人手一动,一把飞刀嗡——的一声,照族长张甫智的面门甩来。张甫智是何等样人,号称百里武功第一人,人送绰号无敌掌。张甫智不慌不忙把头稍微一偏,伸出右手,用中食两指一夹,把飞刀夹住,两手一掰,把飞刀掰成两截,说声:“还你”。两截断刀,照准那人面门甩了过去。
任凭黑碳头那小子躲的快,居高临下,还是有半截飞刀插在那小子肩胛骨上,痛的那小子一咧嘴,哎——哟!一声,伸手一咬牙,一闭眼,一下子把那半截飞刀拔了出来,一股殷红的鲜血瞬间淌了一肩膀。其他匪徒见村子里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早就有些怯了,纷纷往后撤退,被刺伤的那小子,正是头目黑碳头,咧开嘴骂道:“谁往后退,是窑子里养的!都给我上,搬柴火点火烧大门,今天我们不走了!非血洗了这个村子不可!”
土匪头子黑碳头话音刚落,就听见围子墙上咣咣咣一通筛锣,锣声一响,从南面、西面、北面,*呀——!*出三拨人来。全是青壮年,手持刀、枪、剑、棍、钢叉,把二十七个土匪严严实实的包围在中间。围子墙上老族长张甫智一看计策得逞,用鸡毛蒲扇一指,下去开围子门,冲出去捉贼呀!捉住一个活的给二斗麦子,打死一个给一斗麦子,不,也给二斗麦子。不准放走一个呀。一个个小伙子们,有小半年没有和敌人交过手了,早就手痒的难耐。这么几个玩艺,生怕就全便宜了村外打埋伏的人们。一听族长号令,打开围子门冲出去厮*。都手里举着大刀、红缨子枪、锄头、叉把铁锨、斧头、镰刀、镐头、锄、镢、扁担、木棍,嘴里喊着*呀,潮水般的涌了出去。
王世来在院子里看着驴帮们做饭吃饭,耳听外边喊*声震天价响,急的他搓着两手围着天井打转悠,最后还是忍不住,对驴帮头目说了句:“你们先在这里吃着,我到外边看看就回来。”他顺手抄起根桑木扁担,一溜小跑冲了出去。会同墙外早已经埋伏的兄弟爷们,一块混战成一团。
这些土匪也不是白给的,身上都有些功夫。要论单打独斗,原是些好手,无奈这些在他们眼里看来的头顶高粱花子的庄稼腚面前,人多心齐,更何况都是些练过武艺的青壮年。常言道:“把式不如冒式”仓猝之间,竟被打了个手忙脚乱,早有几个被放翻在地,疼的打滚。有的四散奔逃,无奈村民在族长的指挥下,早有防备,逃到哪里都有人截住厮*。
土匪头目黑碳头虽然受了伤,但是还不影响厮*。他又踢又打又骂,才将匪众稳住阵脚。王世来手持一根平时担水用的桑木扁坦,这根遍担,从他爷爷活着的时候就用来担水,使用的黄中透红,又柔软又结实。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甜瓜,被这群土匪作践了,恨的牙根都痒痒。他专门搜寻着那个祸害他瓜地的黑络腮胡子打,却一时找不着,却迎头碰上土匪头目黑碳头,王世来心里骂道:“日你奶奶的,地上有路你不走,天上无路自来投。”这句唱词是听说书的学来的。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沬,呸——!卯足了劲,双手抡圆了扁担,照准黑碳头的脖颈子打了下去。黑碳头光贪组织匪众混战,没有防备王世来抡圆了的扁担,只听耳边嘭——的一声响,耳朵根子像被堵墙砸了一下,就地磨了几个旋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昏死过去。
众乡亲一看土匪头目被打趴下了,一哄而上,用细麻绳像捆米粽子一样,捆了个结实。其余匪众见头目被擒获,刚想上来抢救,早被众人截住厮*,又有几个被*伤。剩余匪众见大势己去,哪里还有心思恋战,一个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众乡亲拿来细麻绳,一个个都捆了个结实。唯有王世来叫上儿子大顺,把那个长络腮胡子的家伙拖起来,吊到南湾涯枣树上,抡圆了扁担,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臭揍。直听嘭——!悠过来,再嘭——!一声!悠过去,打得吊在枣树上的络腮胡子土匪左右悠来悠去,像打秋扦。眼看着洛腮胡子土匪开始还爹呀娘呀的叫唤,打到后来身体像面条一样,软塌塌地随着扁担来回悠,脑袋垂在胸前,嘴里往外流着鲜血,光有出气,没有了进气。大顺还不解恨,拿来把老虎钳子,咔嚓一声,又把络腮胡子的鼻子拧了下来。
族长张甫智,开始见王世来爷儿俩整治络腮胡子,也不去管他。终归是王世来发现的土匪,又是他一扁担放翻了匪首。他家的瓜地又让土匪作贱了,该让他出口气。见人已经不行了,就挥挥鸡毛蒲扇说:“算了吧,挖个坑埋了,等会儿官府的人来了不好看相。”
这一仗是有史以来方圆百里,打的最漂亮的一仗。
天还没黑定,油饼带领一队官军骑快马奔来。张甫智命人*猪宰羊,招待官军,庆祝胜利,好不热闹。从此,前后张家寨威名大振。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张文广,男,1945年农历六月十六日生于天津市谦德庄。1948年随父母回原籍德平县前张家屯村。1963年秋应征入伍。历任战士、通讯员、连部文书,沈阳军区后勤部第二分部政治部干部科干事,正营职机关政治协理员。196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机关支部*、团级党委委员。1986年转业德州市农业银行,任办公室主任,机关党支部*。中专学历。中级政工师职称。曾是《德州日报》、德州电视台、《山东经济日报》《中国农村金融报》《中国农村金融》《山东农村金融》特约记者。德州农村金融学会秘书长。多年被德州市委宣传部评为优秀通讯员。业余爱好木雕、书法、写作。退休后致力于文学创作,先后著有《命运与道路》《岁月的痕迹》《围子墙》《春妮》《老照片》《他是谁》《老虎与狗熊打仗》《家属院里的笑声》《有三个名字的老人》《妈妈》《武官命》等长、中、短篇小说。古体诗词二百余首发表在《今日头条》。
壹点号玉河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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