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写作,就要像田鼠一样扩大地盘
袁思陶:据我了解,您近几年来一直在考察故乡高密周边的很多县城,广泛收集创作素材。下一步您有什么样的创作计划?
莫言:我写作,就像田鼠一样在扩大自己的地盘。我一直在写高密东北乡,但是高密东北乡的边界是物质性的、是有限的,而文学性的边界却是不存在的。所以,我认为高密周边的像诸城、青州、潍县、昌邑、平度、胶州等县、市发生的故事,在这里生活的一些典型人物,都可以变成我文学创作的素材。
而且,我对高密周边县的历史和现代生活,都非常感兴趣。我一般先从阅读这些地方的文史资料开始,了解这些地方的历史变革、这些地方的土特产、这些地方的历史文化名人、这些地方的自然风光,以及这些地方的历史典故、传说和神话等。再进行实地考察,去看当地的博物馆,从理性上、文字上更准确地进行了解。虽然这些东西不一定都有用。譬如说,我这次到昌邑的博物馆,了解到昌邑盛产丝绸,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昌邑丝绸在南洋名气很大,很多人背着丝绸的包袱下南洋,远至马来西亚一带,沿街叫卖。这些是否会写到未来的作品里、写到我的下一部小说里呢?也许我会把一个卖丝绸的人的故事,移植到我的小说里变成了一个卖棉布的人。这个人的精神是可以完全移过来、借过来用到新作品里的。
莫言近照
袁思陶:您认为在当下这个多元化、数字化的社会当中,提倡经典书本的阅读,还能产生什么样的价值?
莫言:这个价值太大了!我们上到*,下到少年儿童,谁开口能离开经典呢?各国元首在访问其他国家时,都会把自己国家的大作家“拿”出来。譬如,去访问俄罗斯,他们会说看看我们的托尔斯泰,看看我们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去哥伦比亚,他们会说看看我们的马尔克斯;去法国,他们会说看看我们的巴尔扎克、雨果;去德国,会说看看我们的歌德……我们中国也有很多的大作家,比如李白、杜甫、苏轼、曹雪芹等。他们就是我们国家的民族文学符号、文学典型、我们文学作家的代表,这种时代里程碑式的文化人物永远是我们民族的骄傲。
每个读者、每个人都是在阅读经典当中成长起来的。我们的艺术素养、艺术品味,实际上都是通过阅读经典培养起来的。例如,一个孩子在三、四岁时背了200首唐诗。你感觉到没用,也许他过两年忘掉了。但是,他背唐诗的这段过程已经潜移默化地变成了他的文化基因。他对语言节奏感的把握、对语言韵律美的感受,慢慢地形成了这种文化基因。所以,在当下,我觉得阅读经典依然是非常重要的。
莫言新作《晚熟的人》
文学不如科学有直接的作用。比如,我发明了一种心脏的支架,可以给很多有心脏病的人带来福音。我写了一部新的小说,能给谁带来福音呢?这是没法衡量的。如果是真正的好作品,它会随着时间沉淀慢慢地变成经典。
你说当下作家的作品有没有经典?这个不是说不敢回答,是不能回答。因为经典是时间来确认的,它只能在时间、在文学、在阅读的历史进程当中,慢慢地获得自己的经典地位。所以,不管谁说我现在写了一部经典,这都是一个很荒诞的说法。哪怕大家都在说好的作品,现在能否确定它的经典地位呢?也不一定。所以,我们现在努力地好好写,争取把小说写得自己满意,也让读者看了以后认同。至于它是不是能够成为经典,这个问题就交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