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许多曾经兴旺一时的民间手工艺一样,原来在山里随处可见的传统手工造纸现在已罕见其踪迹了。在这容易忘旧的年代,那个曾经让这一带山里人引以为荣的手工造纸,还能觅得到她的踪迹吗?
前些时候,听说在偏僻的义佳山还有。像前世有约,我恨不得立刻前往。虽然无缘觑见她的青春容颜,无力挽留她匆匆逝去的脚步,但我固执地想让她在我的心里、在我的纸上留下一个背影。
行在缀满山花的公路上,走完一条坑坑洼洼的机耕路,看到二十多座土木房子挂在陡峭的山坡上,村中央一条小溪蜿蜒淌下,水量不多,但落差很大。村庄四周漫山遍野覆盖的尽是苍郁的毛竹。长久以来,就是利用这些得天独厚的水、竹资源加工制造葛纸,使义佳山成为本地造纸“第一村”和“最后一村”。
"最后一次造纸是在三年前。”村民主任郑学吉说,口气中有些怀恋和无奈,“以前全村人农闲时间都在造纸。造纸时节,水车都在不停地转。现在不造了,近一半的劳动力打工去了。”他的家人好不容易从杂物堆中翻出了仅有的两件造纸工具——簾和棕刷,上面粘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村中央小溪的两边散落着许多小瓦房,那就是手工造纸的作坊,它的数量几乎与村里住房一样多,足以见证 往日的繁荣。现在它们都已坍塌倾颓,在淒淒芳草和葱笼灌木的怀抱中阒无声息 。造了几百年葛纸的义佳山今天已造不出一张纸了。“二十岁以上的人都还造过纸,都知道葛纸是怎么造的”郑学吉说。
手工制造葛纸过程很繁杂,共有60多道工序,但主要步骤是砍纸料、浸料、碓纸料、捣纸浆、舀纸、榨纸、焙纸等。
那时,除了农忙时节,义佳山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在造纸。造纸的原料是新竹。端午节前后,新生的毛竹刚抽出嫩枝,将其砍下、剖细,浸泡一个月后,田里的秧已插完,全村人都投入到造纸行列中,作坊里登时热闹起来。造纸的作坊一般是一户一个,竹林少的人家则两家合作,最兴旺时全村有30多个作坊。而碓纸料的水碓房才3座,因此水碓房格外繁忙,水车从天亮一直转到天黑,几个石杵不停地上扬下挫,咣当、当地舂个不停。一个作坊一天多的可造出5墩(合4500张)纸。
葛纸如今多用于民间祭祀、丧葬、上坟等,早些时农家子弟上私塾还用它来习字,也有一些农民把葛纸装订起来,用于记事。义佳山葛纸质量上乘,烧化后纸灰色白且轻(其它纸烧化之后留下一堆黑色灰烬),燃烧过程中即随火焰袅袅上飘,似乎正被鬼神摄走一样。所以它在这一带最为出名,销路最好。一家作坊一年可造1300至2000千墩葛纸(30张码成一叠,称一“刀”,30刀扎成一捆称一“墩”)。扣除成本,一个家庭一年都有相当于几千斤稻谷的副业收入,生活相对安定富足。
后来,物价一路上涨,但受机器造纸的冲击,葛纸的价格却难以再涨,所以只好从数量上动一些手脚,每刀纸从最多时30张减为15张,最后又减至10张,但利润还是越来越小,直至无利可图。“手工造纸成本太高,每墩成本要5元,而外来的机器造纸,每‘墩’才卖二块五,手工造纸已无法生存了。”其它地方造纸作坊纷纷*。但一些大型的神事活动,老一辈人还认准了这“义佳山牌”,义佳山人还是凭着纸的质量和毅力又顽强地挺了二十多年,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淘汰的命运。
被人遗弃的作坊很快就开始破落腐烂。一些村民把作坊拆了,将木料、瓦片用于盖猪圈、厕所。只有一座水碓房里尚还残存着一个已开始腐朽的水车默立着,似乎还在怀想着往日的繁荣,诉说着今日无限的寂寞。四周山上的毛竹依然茂盛,竹笋还年年长,一部分成为人们的盘中菜肴,一部分化作了炊烟,更多的是寂寞地终老深山。本地手工造纸的最后一块领地已丢失了,手工制造的葛纸匆匆地走入了历史。
按照市场竞争规则,义佳山葛纸走向消亡是必然的,然而,我总是有些怅然,有些悲凉,总是无法在理智与情感间作一个抉择。“逝者如斯乎”,一个曾经旺盛的手工业尚就此匆匆而亡,何况我们脆弱而短暂的生命。“死生亦大矣”,我无法作到圣人一样“一死生、齐彭殤”。而且,一个正在打造“特色生态旅游”品牌的山区县,是否可以将这具有千年历史的手工造纸,做为一个旅游项目来开发、经营?随着传统民间手工艺日益稀少和白水洋旅游品牌知名度的提升,让游客观看手工造纸过程,甚至动手制几张葛纸,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旅游项目。早些挽救,也许还来得及。
来源:屏南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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