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在父亲自*后的不久,便收到了街道办事处敲锣打鼓送来的上山下乡的喜报,一个星期后,他就来到山区一个小小的村。
瘫在床上几年的父亲不忍心看着儿子受自己右派的牵连耽误前程,偷偷在床上自*了。这给路遥打击很大,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在来自村里三年下乡时间里,除了放羊,就看书。
山里的雨来得很快,刚才上山时还是晴朗的天,一会儿功夫,山上山下就白濛濛一片。路遥把一群“咩咩”叫的羊赶进一个挺大的山洞里,自己坐在洞口,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心里骂着这该死的天,雨在洞口挂起水帘,远处什么也看不清,看见的只是一片混沌。过了很长时间,雨一点儿也不见小,路遥祈祷着老天:雨呀,快点停吧,我的肚子早就叫唤开了。
路遥站起来,向洞外望去,突然,他发现有一个人向山上跑来,穿着一件绿色的塑料雨衣,象一片葱茏的绿叶飘来,是谁?这么大的雨跑上山。
绿叶飘近了,呵,原来是李彩云。“好难找,你和羊群都在这儿呢!”她笑着走过雨帘,脱掉雨衣,露出苗条的身材和一张圆圆俊俏的脸庞。彩云也是知青,是个大方开朗的姑娘,爱笑,一笑两个动人的酒窝就象是绽开的两朵漂亮的花,村里的很多知青都喜欢彩云。
李彩云也是个爱读书的人,经常给路遥拿书,路遥回报彩云的只有一碗掺着野蜂蜜的水。彩云全村的小伙子都没看上,就看中了路遥,,可是路遥自爸爸死后就像一个石头人,沉默寡言。路遥对彩云就仿佛她是一个图书馆,忘记了她是一个青春年少有爱的姑娘。
现在这么大的雨,彩云上山来干什么呢?“给!”彩云从书包里拿出一件雨衣扔给了路遥,又掏出几个热玉米。正好路遥饿了,拿起玉米就吃了起来。
雨在下,羊在叫,山洞里显得分外安静,只听见路遥吃玉米的声音,两个人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书看完了吗?”彩云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啊?”路遥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走神,他的眼神慌乱了起来。这么大的雨一个大姑娘独自上山来,再傻的人也会明白,决不仅仅是为了送雨衣和玉米,彩云看出了路遥的慌乱,心里不由地喜悦。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想到这儿,她的心也慌乱起来。
雨停了,一道彩虹从山顶挂到村头,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新。他们俩人赶着羊群下山,一道上谁也不说话,只有羊群“咩咩”叫得格外的欢唱。
晚上,彩云又来了,把一本书送给路遥,路遥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彩云,现在,只要他稍稍地低下头,就能用脸碰到她柔软的头发,她正仰脸看着他,一动不动,只需要他再稍稍低下头,就可以亲吻到她那红红的脸颊和柔软的嘴唇。路遥的心像敲起了小鼓,四周一切都好像消失了,只有他和她……
路遥沉默了很久,突然说:“这,我已经有了!”
已经有了?有了什么,书,还有是有了别的?
自从彩云知道路遥的心里没有她,善良的她就有意和他疏远了,她希望得到他的爱情,却不愿意他的爱情没有她。
一年多过去了, 村里的知青大多都找门路离开了,空荡荡的知青男女两排大房子就剩下路遥和彩云两人,一个飘雪的夜里,路遥早早地烧好炕躺在被窝看书,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冲冲的敲门声,他赶紧跑下炕,打开门一看,一个浑身落满雪花的人不容分说地往他怀走扑,路遥赶紧把人扶住,一看是彩云,彩云只是哭,把路遥哭懵了。
“怎么回事。”路遥问。
彩云一把抓住路遥的胳膊说,“路遥哥,你让我住你这儿吧,哪怕是地上都行。”
这是怎么了?路遥糊涂了。慢慢地彩云缓了过来,说“队长,他没安好心。”
队长在路遥眼里一直是能干和气的,怎么会干这种事呢,路遥不相信,把彩云劝了回去。
又过了一天,他在屋里隐约听到有人哭喊的声音。“路遥哥,救我。”
是彩云的声音,路遥跳下炕,衣服也没穿,就跑到女知青的房子前,一脚踹开彩云的房门,只是队长正爬在彩云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听到房门被踢开,队长很不情愿地下了炕,看了路遥一眼,说:“你少管闲事。”离开时还狠狠地瞪了一眼路遥。
自从被路遥撞见好事没成,曾经和气的队长对路遥的态度变了,总是把最差的活分配给路遥和彩云,路遥和彩云不说话,任劳任劳,队长让什么就干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天,路遥被队长打发到县里拉化肥,和他一起去的是村里的一个老光棍,一路上唱着“这想如刀子刮妹妹的心头肉、这想让妹妹吃不下睡不香、爱就爱了,想就想了、妹妹呀想哥哥……”倒也不寂寞,到了县城装好了化肥路遥就要赶着车往回走,老光棍拉住路遥说:“队长说了好不容易进城,不用那么辛苦,让在县城里呆一晚上在回去。”说着拉着路遥往一个车马店走去,要了两碗热乎乎的肉面,自己唏里哗啦的吃开了。既来之则安之,路遥也没多想。
第二天回村,路遥没看见彩云,队长把路遥打发干别的活。一直好几天,路遥都看不到彩云,这时候路遥有点怀疑了,去知青房里看了好几回,彩云也不在,问村里人都说没看见。
一天,路遥在山上放羊的时候,看到上次放羊的山洞里冒着烟,就走了过去,只见山洞里点着一堆火旁边坐着彩云,路遥赶紧走了过去,问彩云为什么这么多天没见她,彩云抬起头来把路遥吓了一跳,几天没见,以前漂亮的彩云仿佛变了个人,脸色菜黄,头发蓬松着,沾着草节。
“怎么了。”路遥一直问,彩云就是不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彩云突然一声哭了起来,哭的声音越来越高。
“队长强奸了我。”彩云说。路遥呆了,“什么时候。”路遥问
“就你去县里买化肥的时候。”彩云边哭边说。
路遥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老光棍要拉着他在县城里过一夜才回来,这是队长为了办事方便,把他这个碍事的打发出去了。
路遥拿起放羊的鞭子就往村里跑,迎面遇到村里的人问队长在哪,村民指给了他。
路遥跑到队长面前拿起鞭子就抽,队长躲了几下没躲过去,被抽了几鞭子。这时彩云也跑了回来,拉住路遥的鞭子,队长的脸上也被抽了几鞭子,恶狠狠地瞪了路遥一眼,就走了。
第二天,路遥在屋里还没起床,就听见门外敲门的声音,他起炕去开门,进了几个穿制服的警服,问:“你是路遥吗?“路遥说是,他们拿出一张拘留证,说:“昨天你打人了,被告到了派出所,你和我们走一趟吧。”路遥被车带走了,他看见彩云在后边追了好久。
到了派出所路遥想说彩云被队长强奸的事,但又想这样彩云以后怎么做人呀,就没说,派出所的人把他关了起来,等着审查。过了十几天,派出所的人告诉路遥:队长伤的挺重,要告他。还得在派出所关一阵子才能知道是放还是判刑。
这一天早上,正在睡觉的路遥突然被叫了起来,放路遥出去,路遥问为什么,派出所的警察说队长不告他了,就把他放了。
回到村里的路遥再也没有见到彩云,只听村里人说彩云出嫁了,嫁给了村里的老木匠。路遥去找彩云,彩云正在煮猪食,一股刺鼻子的烂菜叶、烧泔水味在满屋飘。老木匠正刨一块木板,对路遥的来访好像没看见,依然“唰唰”地刨他的木头。刨花象雪花一样洒在脚面上,地上。
彩云没有跟着路遥到外边,只是绞着手,不说话,路遥看她的手变粗了,裂了好几道口子。
十几天时间就变成了这样,路遥不愿意相信彩云是心甘情愿嫁给老木匠,问彩云彩云也不说话,路遥回到知青屋就病了。
没有彩云的知青点更空荡荡了,路遥把所有的业务时间都用在看书上,书,挤满了他的头脑和时间,他觉得充实了许多。空旷的房间,寂寞的小村,寒冷的风……他统统忘了,只有他的书,他相信多读书还是有用的。
靠工分挣钱不容易,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张钱。一天,路遥路过县城的新华书让,看到新出一套高中自学丛书,算了算,几本书加起来得要五块钱,他兜里只有可怜的五毛钱。
回到家,他左翻右翻,也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卖,只有门口队里分的五十斤过冬的土豆,路遥脸上露出了笑容。
赶集的那天,路遥把土豆扛上来到集上,打开麻袋一看,别人的土豆又大又圆,他的土豆又小又多眼。这土豆快到落山时也没人买。他想扛起麻袋走人,“土豆不卖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彩云,她好象变得更苍老了,除了身上那件蓝色的上衣可以看出是知青的样式,其他和当地妇女没什么两样了,这让他想起祥林嫂。
彩云看了看他那一袋土豆,问:“卖多少钱。”
路遥说:“我这土豆又破又小,只是想换点钱买书,你别买了,买别人的吧。”
彩云不等路遥回答,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票子,塞在路遥的手里,推着小车拉着土豆走了。
一张五元钱放在路遥的手里,象是一块滚烫的石头,烫得他的心热乎乎的,但心沉颠颠的。
一年后,全国第一次恢复高考制度,路遥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当他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六七的小山村里,他来到彩云家,彩云已经生了个儿子,抱着儿子的彩云好像精神了很多。
离开了小山村的路遥时常会想起那个山村的彩云,她过得还好吗?为什么要急得嫁人,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十几年后,当路遥再次来到小山村时,已经找不到彩云了,听村里人说他走的第二年,彩云和老木匠打架,就没有回来,几天后老木匠在后山找到了彩云的尸体。
路遥来到老木匠家,看到一个穿着破烂十几岁小男孩正在院子里玩。老木匠躺在炕上不能动。
老木匠告诉路遥:当年队长对彩云说如果不想让他坐牢,就不能告队长强奸,而且还得嫁给他远房的亲戚老木匠,彩云为了救路遥,就答应了。路遥考上大学后,队长还是时不时地来找彩云,老木匠不敢说,但是很生气,等队长走了就打彩云,有一天彩云找不到了,找到时已经死了。
路遥站在彩云的坟前,泪前满面,这段阴阳情他是永远也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