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在寻找新感觉。他要通过以贼九为代表的诙谐群像,对过往的抗战作品有个小小的颠覆。他也没忘了诙谐之下不可或缺的悲壮,“世代只耕中国地,宁死不挂满州旗”第一集里就说了,“宁舍自己,不舍兄弟”是六连上下一致贯彻的。甚至,全剧本身也因为这种表里分工而化为气场相反的两部分:前半部分闹的成分大,战斗反成了小插曲;后半部分悲的成分大,兄弟和恋人一个接一个死了,复仇之火主宰了荧屏,偶尔开个玩笑也很快就像一缕青烟般飘散空中。
康洪雷轻松了起来,他把舞台交给演员,交给摄影,交给美工,交给现场创作和即兴发挥,交给标新立异的既定方针。《二炮手》导演是离市场最近的康洪雷,也是天人交战多时后再出发的康洪雷。他冲破了自己的思维定势,也冲破了既有的抗战模式,向着未知世界勇猛掘进。
(2)孙红雷蹲下了
康洪雷不再是眉头紧锁的康洪雷,孙红雷也不再是“溜光水滑”的孙红雷。
他们两个人在《二炮手》中的改变,就如同他们拍摄的那组宣传物料:各种奇葩造型,各种搞怪表情,各种高难形体,任何人也挡不住他们甩开膀子闹一回,“二”一场。
孙红雷是中国观众最为熟悉的演员。上世纪末,他在《我的父亲母亲》中初上银幕,就遵照导演的指示成功地演了个隐形人“我”,令张艺谋赞不绝口。随后他又在《永不瞑目》中首演大反派的主要打手,几场戏塑造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凶神恶煞,令赵宝刚刮目相看。孙红雷没有一看就是男主角的脸,不是班长也不是校草,这就决定了他的演艺生涯只能从“抢戏”开始。
《警察世家》和《像雾像雨又像风》是主演生涯的起点,《浮华背后》和《征服》两部戏后他成了荧屏第一反派,比黑比狠,无人能撄其锋。如果说《军歌嘹亮》是对《激情燃烧的岁月》的一次模拟致敬,那时候的孙红雷和康洪雷已经暗通款曲。
从刘华强到高大山,当人们以为孙红雷只能演铁汉和恶汉的时候,他竟然成了《半路夫妻》里蹲过监狱的暖男。从风火连城到杨老三,当人们以为孙红雷不做黑老大就做纯爷们的时候,他竟然成了《潜伏》里的腹黑眼镜男。他还经历了《人间正道是沧桑》,游戏人间的《男人帮》。他是同龄男演员中经典角色最多的一个,也是坊间风传单集片酬最高的一个。他在观众心目中定型,管他好人坏人,永远是气场爆表的强人。直到《二炮手》出现。
《二炮手》促成了二雷的合作,也强力改变了二雷的轨迹。如果说康洪雷是“放下”了,孙红雷就是“蹲下”了。贼九永远一鼻子黑,茫然着脸,佝偻着身子,张嘴闭嘴“不把握”,唯唯诺诺像个胆小鬼。自打从事了表演工作,孙红雷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憋屈。就算是《永不瞑目》中戏份不多的“建军”,也是他打男一号“肖童”。
可这个贼九衰得彻底:“二炮手”听着拉风,实际上就是打黑枪的主儿。“镇山好”听着带劲,第一集里就被鬼子肃清了。从长工到土匪,他的人生从来危机四伏。从关外逃到关内,他仓皇如丧家之犬。这样一个人,注定是心怀极大的恐惧,最高的警惕性,以及滑不留手的逃生智慧。
有什么这样的人物调性,就有什么样的形体特征。满脸污黑,是以伪装掩藏行迹。弓着身子,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觉。扮猪吃虎,用的是后发制人的战术。装傻充愣,为的是拐着弯达到目的。从剧本到成品,多出了舞台化、形体化的喜感。从张三、李四、李大棒子到齐大白活、赵大脑袋,都被调整到了略显夸张的表演波段中。而这种表演范式,明显是围绕着孙红雷扮演的张三确立的。
在东北笑星主演的电视剧中,我们能看见两个演员围绕着一件小事撕扯很长时间,意趣盎然,毫不沉闷。这实际上是演员们把舞台上练就的现场砸挂和发挥的本事用进去了,只要摄影机的红灯不灭,他们可以一直表演下去。这样的表演可能不够紧凑,但绝对鲜活,有化学反应。在刘江导演的《媳妇的美好时代》和《咱们结婚吧》中,也有类似的情形,导演将一场戏的功用告诉演员之后,怎么由起点达到目的地就是演员的事了,一场架有一百种吵法,不可或缺的是现炒热卖的“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