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飞正传》号称「无主题、不拥抱、不成长」,将自己与八十年代流行的每集都要讲一点道理的合家欢式情景喜剧(如中国观众所熟悉的《成长的烦恼》)区别开来。其实《宋飞正传》并非全无主题。像《停车场》那一集中所体现的,「选择的不可能」正是《宋飞正传》最深刻的主题之一。
宋飞旺盛的吐槽欲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面对的选择太多而无法选择,而拉瑞则干脆通过逃避来避免做选择,就像面对智商测验时所做的那样。放在纽约这座自由之城的背景下,选择过多而无法做出选择的苦恼立刻就有了放矢之的:
「我不喜欢『很棒』的餐馆,我不喜欢『很棒』的一切,我寻找的食物是『不错』——『食物怎么样?』『不错!』『听起来真棒,让我们去尝尝,然后让这事过去吧!』『你想听听特色菜吗?』『不想,如果真那么有特色就放在菜单上。』我对有着雄心壮志的食物不感兴趣,反正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会炙烤,我们会裹上药草,我们会洒上另一种东西的浓缩汁……』别洒了!我们再也受不了洒东西了!太多要洒的了!如果你不把它们弄得那么浓稠,你可能就不用洒了!吃一顿饭要两个半小时,结束时屁股都痛了,还没有一碗麦片加一瓶可乐的一半好呢!」
特色菜不如麦片加可乐,不是纽约人没有味觉,是因为做选择实在太累。自由太多,也会成为一种负担,软弱的灵魂中便滋生了逃避自由的倾向。
《宋飞正传》的幽默有一种独特的冰冷,它之所以「冷」,是因为在「美国梦」上戳了一个小洞。这不免让人想起乔治·奥威尔对马克·吐温的评价:「被特许的弄臣」。这位美国乡土幽默作家是伏尔泰讽刺精神的传人,对生活有着讥嘲、怀疑的看法,并用轻松愉快的心情掩盖起天生的悲观,他深知社会秩序和乃是骗局,本可以成为谎言的拆穿者,却不知怎么成了那种「可疑的东西」——「公众人物」。
这番评价简直可以原封不动地搬运到宋飞头上:在七十年代刚刚出道时,他就以自持自律而著称,从来不接触毒品,也不在段子中设置争议性笑料。他像是脱口秀界的扫地僧,从日常小事里生发出来的笑点看似随意实则浸透了功力。名利双收的晚年是对他一辈子谨慎自持的褒奖。
而离开了宋飞的拉瑞则变得更加悲观也更加尖刻。他单飞后创作的情景喜剧《消消气》打破了「宋飞魔咒」,即《宋飞正传》的主创所参演的电视剧总是一季被砍的「魔咒」。身为犹太人的他却在这部剧里大肆攻击宗教,以至于老伴儿都忍受不了,愤而在花甲之年与其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