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建
那是2001年12月的事。当时，我被借调暂时在维也纳的一家最高级日本餐厅“云海”做副经理。
一天晚上， 经理很神秘地告诉我，说今晚日本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要来这里用餐，但是具体时间不清楚。上面要求云海餐厅主要人员（厨房全员不下班）都留下等待。
原来如此！
小泽征尔今晚来餐厅就餐的原因，是应邀指挥维也纳金色大厅2002年新年音乐会，今晚组委必须做出最后决定，所以他需要耐心等待。
此刻，厨房里所有的师傅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准备；外面的餐厅已经没有客人，经理和我做着必要的整理准备。
大约在临近十一点的时候，小泽征尔终于走进了餐厅。他挑了一处餐厅最隐秘的角落坐下。
这天，为小泽征尔准备的晚餐是他最喜欢的おまかせコース。据日本厨师长说，这是小泽征尔最喜欢的料理。
不一会儿，一个宽35厘米，长60厘米左右的托盘终于端上来了。看着满盘多达近十种五颜六色的各式小碟，小泽征尔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时餐厅已经打烊，只有我和小泽征尔。于是，我便“违规”坐在了小泽征尔的对面，距离不足一米。
刚一开始，我还有些紧张，毕竟小泽征尔是我非常尊敬的大师级国际指挥家；再说，我的日语简直不配与这样的人交流，估计对方都不清楚该如何作答。
几句寒暄之后，这两种感觉便烟消云散，我轻松了。我问小泽征尔为什么这么晚才从苏黎世飞来。
小泽征尔笑着回答说，都是因为在等待金色大厅新年音乐会指挥人选和出任下一届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总监的最后决定，所以就来晚了。说着，还特意欠身给我道歉。
我看着他胃口大开，盘中觅食，吃得如此开心，感觉坐在我对面的不是一位了不起的指挥大家，而是一位来我家寻食觅酒，略作小憩的旧友，随意给他点儿什么，他都能吃得开心满足。
此时，厨房里特别紧张，厨师长不时探头探脑，打听大师吃得是否满意，还需要什么。当看到我点头示意大师满意时，厨师长激动地使劲点头，眼泪都快出来了。
看着小泽征尔愉快地用餐，我的眼前出现了曾听知名人士介绍有关他学生时代一次毕业考试的经过。
那次毕业考试，每个指挥系的学员都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拿到一份音乐总谱，在数位考官面前立刻开始指挥乐队，小泽征尔也不例外。
他走进考场，拿到分给他的总谱，开始指挥演奏。当他指挥到中间的一个小节时，感觉总谱有问题。于是停了下来与考官交涉。主考官毫无表情地说，总谱不会有错，请继续。小泽征尔觉得，或许是自己太紧张看错了。于是重新开始指挥。但是，到了那个地方，他仍然感到怪怪的。于是再次停了下来，与考官们交涉。
主考官拿过他的总谱看了看，再与其他考官议论了一下，回答小泽征尔说，总谱绝对没有问题，你不要再问了。
小泽征尔无奈，只得继续重头再来。但是，还是那个地方，他无法使自己略过，的确有问题。
于是，小泽征尔冒着很有可能被淘汰的危险，放下指挥棒，严肃地对所有考官说，这个总谱就是有问题！
此时，出乎小泽征尔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所有考官都站了起来，大家满脸笑容地给小泽征尔鼓掌，正式通知他，他通过了考核。
我看着他满足地吃喝，感觉到在我面前的这位指挥家身上充满了智慧、真诚和严谨的作风，他不愧是一位受所有人尊敬的著名音乐指挥家。
2002年元月1日，维也纳金色大厅新年音乐会隆重举行，全世界接近上亿人观看了直播现场。小泽征尔潇洒的身影定格在金色大厅的历史记录薄册中。（作者系欧洲资深华语导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