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威涛
小百花访台记
口述 茅威涛
编撰 中新社 严格
1993年,我们浙江小百花第一次到台湾演出。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成立于1984年5月。虽然历史不长,但它却以整齐的阵容从亮相伊始就确立了它在越剧界甚至是整个戏剧界不可替代的位置。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博采众长,开拓创新,逐步形成了具有浓郁的江南气息的优美、抒情、清新、细腻的艺术特色,为国内外观众所瞩目。 我们推出的《五女拜寿》、《西厢记》、《陆游和唐婉》等越剧广受戏迷欢迎,都是我们小百花的当家剧目。
茅威涛新版《陆游与唐婉》剧照
我是1982年毕业于浙江省艺术学校。同年进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应该说和我很多前辈相比赶上了好时光,一毕业我就赶上了浙江省首届小百花会演,《盘妻索妻》获优秀小百花奖,选入了新建的浙江小百花越剧团。
到了上世纪90年代,我们小百花已经走出了浙江,声名在外。这时候我们接到了到台湾演出的邀请。
到台湾演出是一位台湾越剧演员策划的。她叫高谨,原来是上海的越剧演员,师从范瑞娟,后来到香港定居,又从台湾演了10年的越剧,一次她回大陆偶然看到了我们小百花的演出,一下子给迷住了,她就下决心要让小百花在台湾开花,最后她和在加拿大经商的丈夫自掏腰包,安排我们到台湾演出。
第一次到台湾,说句心里话,我们都很好奇,毕竟大陆台湾分开那么多年了,我们对台湾也很不了解。
1993年11月16号,我们到了台湾。一下飞机,就有人问我,越剧是越南戏吗?连很多记者都搞不清越剧到底是什么一种戏,有个女记者问我们团长:“女的演男的,不可思议。”我们团长也没法解释,就说看了戏再说吧。
说句实话,那时候台湾对大陆也不了解,对越剧那是更加不了解了,我们到了台湾和当地越剧团体也有交流,台湾的越剧最早是军方从大陆带过去的,叫虎风越剧团,1950年国民党军队从舟山撤退时带过去的。由于从大陆撤退时戏具行头丢尽,演出时连主要角色也只好穿长衫裤上台,同时又怕台湾观众听不懂,演员卷起舌头讲国语,因为在台湾大陆江浙老乡不少,有段时间越剧在台湾还是很受欢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演员年岁增大,剧团又无新一代接班人,致使演出失去号召力,剧团只好时演时停。到20世纪70年代初,不得不自行解散。
等到我们1993年到台湾,基本观众还是大陆过去的江浙沪乡亲,11月18号晚上,小百花在台北文化中心开演《西厢记》。那天我记得下大雨,可是观众还是从四面八方赶来。我演张生,颜佳演莺莺,陈辉玲演红娘,我在幕后一声叫场“张生来也”,就听到下面一片掌声。整个演出过程观众和我们都很投入,演出结束大家都把我们围住都不愿离去,说我们把台湾所有剧团都比下去了,我们带去的CD卡带都被一抢而空。
第二天,那个说“女的演男的,不可思议”的女记者在报纸上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百花的表演像江南春风秦淮河的柳丝,美不胜收。”后来我看到其他报纸评论小百花西厢记场次安排一气呵成,合情合理,唱词典雅,灯光舞美配合恰宜,特别是旋转舞台尚为首见,演员是全才艺人,演出非常成功。
1993年小百花首次赴台演出,当地媒体报道演出盛况。
开门炮打响了我们又接着演出了《红楼梦》、《陆游和唐婉》、《梁祝》、《五女拜寿》几部大戏。记得演《五女拜寿》,这是一部家庭伦理戏,观众看得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动情时候剧场里是一片呜咽。观众也是一天比一天多,很多美国、新加坡华人还专门坐飞机到台湾来看戏,看完第一轮还要看第二轮。
最激动的还是我们的江浙沪老乡,他们都是全家出动,老老小小都来看戏,他们拉着我们说,以前都是演员小打小闹,现在总算看到正规大戏了,都说我们小百花早就应该来了。舟山同乡会的张老先生那时就已经70多岁了,多少年没出门看戏了,那次看了《西厢记》,他很自豪对别人说,这么好的戏只有我们家乡才有;诸暨同乡会的会长戚肩时是个老将军,开始他以为越剧就是看过的山歌小调喇叭花之类,小百花不过是以前跑江湖的的笃班,他看了以后好激动,说没想到越剧在大陆经过革新完全改变了他的印象,小百花给他洗了脑。这位戚将军,也就是那时开始成为了我们小百花的好朋友,我们到台湾他都来捧场,我们送他的影碟会反复看。后来他回浙江定居,也会经常来看我们小百花,2008年我在台北他还请我吃饭,可惜春节时候他去世了。到现在我还记得,戚将军一见我就叫“茅笑价(茅小姐)”。他是一辈子乡音不改。
还有很多热心的台湾朋友不但来看戏捧场,像《海峡评论》的记者毛健,小百花一到就联络各界发起了越剧艺术后援会,成立越剧基金会,他每天晚上在剧院门口站台,号召观众参加后援会。
那次到台湾,我们还特地去拜访了我们浙江老乡陈立夫先生和蒋纬国先生。
陈立夫老先生那会大概有90岁了吧,头发雪白,人很清瘦,看到他我就想起仙风道骨,一口湖州话。看到我们带去的越剧光碟他很开心,说这下子业余生活丰富了。他和我们大谈养生之道,说每天要吃一碗小鱼,说小鱼最有营养,精华都在鱼头里,他建议我们每天都吃。我们听了心里都有点好笑,但在这位老先生面前也不敢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