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初期,随着城市地区的迅速发展,吸引着贫困山区的农民们大批外出务工。这些农民当中,绝大部分人已经在农村成家,有了自己的妻儿。从情感上来说,农村小家才是他们真正的心灵归属。但是养家糊口的重担,却又迫使他们背井离乡,外出寻求更多赚钱的可能。
新时期的这一普遍现象,标志着社会正在从农业化向工业化和现代化迈进。然而这一社会变革,也催生出了“留守女人”——这一特殊又普遍的乡村社会群体。
在那些丈夫务工的农村家庭里,女人们文化水平有限,思想传统,一般会选择留守家庭。她们忍受着与丈夫长年两地分居的孤寂,守着家中的一亩三分地,赡养老人,照顾孩子,一肩挑起全家的重担,因此不得不面临关于情感和生存的双重压力。
影片《系红裤带的女人》讲述的就是这一时期的女性故事。这部影片根据巧家农民电影《大山女人》改编,从人性的角度,再现了那个年代乡村“留守女人”的真实情感生活,以及她们对婚姻家庭所秉持的传统观念,从而揭示了这一社会变革给农村人在婚姻、家庭、伦理、情感方面带来的冲击和阵痛。
上世纪80年代初,在中国西南边陲的某个落后山村里,全村最漂亮的姑娘云秀嫁给了村子里最穷的男人阿旺。云秀为人朴实能干,倒也不嫌弃阿旺家贫,两人的婚后生活幸福美满,惹人羡慕,却也很快因为经济问题陷入危机。
村里有个叫张二的无赖,看上了云秀的美色,意图不轨。张二对云秀一次次挑逗却未能得逞,恼羞成怒之下他到阿旺家催债。原来云秀的夫家,为娶她过门曾向张二借了三百块钱。当初说好让阿旺家年底还钱,如今他却反悔,提出每月涨五块钱利息的无理要求。这无疑让山穷水尽的阿旺家雪上加霜。
当天晚上阿旺万分惆怅,难以入眠。一夜辗转反侧过后,他告诉云秀自己要进城打工,以便早日还清债务,让云秀过上好日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在那个年代,农村地区本就物质贫乏,三百块钱就足以摧毁一对新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除了外出打工,他们没有别的办法。然而城市对于淳朴的乡下人而言,却又陌生而让人敬畏,身强力壮的丈夫外出打工,妻子则留下来看管农田、料理家庭,照顾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这一现象被称为“半工半耕”,农村地区的留守女人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产生了。
迫于现实的压力,新婚的夫妇别无选择,不得不分别两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通讯极为落后,丈夫进城之后往往音讯杳然,除了定期寄来的钱,或者连寄钱也没有,夫妻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的方式可以获知对方的消息。
如何保证他们的感情不会改变?只有基于心灵自发的信任和忠诚。
为了打消丈夫的疑虑,表明等待丈夫归来的决心,云秀拿出了结婚时用的红布,撕成了红布条系在腰间,她对丈夫说:“我会天天系着它,等你回来。”
这种无言的至真至诚的爱和信任,令人感动。在丈夫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将守身如玉。清纯漂亮的云秀在一条红裤带的束缚下,开始默默坚守着为丈夫“看好家”的诺言。
然而,留守在家的日子并没有那么简单。丈夫走后不久,云秀发现自己*了。没有丈夫的照顾,一个女人只能独自支撑着整个家庭的重担,下地干活、料理家庭、照顾公婆,包括洗衣做饭这样的事情,一样也少不了。可想而知,坚强的农村女人云秀是如何默默地忍受着一切。
云秀顺利生下了孩子,她甚至无法将这样的消息告知在城里打工的丈夫。阿旺并不知道,他做了父亲。
在乡下的妻子云秀,和在城里打工的丈夫阿旺,仿佛被现实的距离割裂成两个世界的人,虽然他们是夫妻,却没有任何交集。更为不幸的是,阿旺在城里被人骗到了缅甸的黑煤窑,然而云秀对此也一无所知,她默默地忍受着一切,期待着丈夫打工归来,一家人团聚的那一天。
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去不归的丈夫却再无消息。云秀心里很着急,但是却无可奈何。久而久之,她习惯了没有丈夫的生活,在别人眼里,她也成了一个“守活寡”的女人。
寡妇门前是非多,云秀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寡妇。但是一个留守在乡村的独身女人,必然会招来种种非议,给她的生活造成无数的困扰。
“大恶人”张二依然惦记着云秀,时常对她纠缠。一天劳作之后的云秀,正打算在河边清洗身体,再次遇到了张二的*扰。张二意图强暴云秀,所幸同村的乔贵出手相救。张二未能得手,因此怀恨在心,开始散播云秀与乔贵是“相好”的谣言,而村里的长舌妇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添油加醋地把谣言传得满天飞。
就像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女主角玛莲娜,因为美丽而吃尽生活的苦头。美貌成为她被过度关注、过度议论,甚至是有意诽谤的原罪。
在愚昧而落后的村庄,未受教化的村夫村妇们表现出了他们不自知的“人性之恶”。人们不关心真相,也不关心谣言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失去了丈夫庇护的云秀,不仅要面对心怀不轨的张二的*扰,还要忍受旁人的非议,心理上也遭受了巨大的压力。
就连自己的公婆,也信以为真对她指指点点,直到云秀拿出她在挣扎中扯下了张二身上的两枚扣子,才得以自证清白。如果云秀不能自证清白呢?恐怕她的公婆也对她满是冷眼和嫌弃。
关于云秀和乔贵的风言风语并没有停息,人们议论纷纷:“一个婆娘跟人跑了,一个男人不在家,鬼才说得清楚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云秀的婆婆也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你要帮阿旺看好这个家。”
一直以来,人们狭隘地把“留守女人”的情感焦虑归结于缺少丈夫的陪伴。事实上,造就她们情感和心理问题的,其实是丈夫对妻子的支持缺失后所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
除了要面对繁重的劳动之外,留守女人还要面对诸如“恶人”张二们的*扰与威逼利诱,还有村里人的冷嘲热讽,来自公婆或亲人的冷言冷语……身心俱疲之下很容易催生出一系列的家庭矛盾,甚至让当事人痛不欲生,对生活感到绝望。
在偏远的农村,人们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云秀善良孝顺,公婆对她的不满却反而愈发强烈。作为一个女人,云秀在这种环境下得不到任何情感慰藉;女性生理需求的无法得到满足,也让云秀也越发压抑。她在无数个夜晚会梦见自己的丈夫,却只能跑到村口的小河里宣泄自己的情欲。
无论别人如何嚼舌根,云秀从未想过要背叛丈夫。一转眼过去了两三年,最初还会将工资和信寄回家的阿旺,杳无音讯。有人说,阿旺客死他乡了,但是云秀不信。她继续等待,但是阿旺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消息。
电影《送我上青云》中有这样一句台词:“爱欲是每个人必经的生死之门,从这里出来,也必将回去。”影片中一根“红裤带”捆绑了云秀的情感和*,让她隔绝了正常人的需求,也让她为坚守的“婚姻底线”吃了多年的苦。
导演用云秀唯一的一次大胆“冲动”,将她在婚姻和个人情欲之间的痛苦挣扎演绎得淋漓尽致。
有一次,云秀在干活的途中遇上了蛇的袭击,在惊慌之中吓晕过去跌落到山坡。幸运的是路过的乔贵将她救起,此时的云秀再也难以克制自己的感情,不禁扑到乔贵身上放声大哭。二人几乎同时沦陷,但是当乔贵的手触到了云秀的红裤带,她在情感的混沌中猛然清醒,打了乔贵一个耳光。
作为一个保守传统的农村女性,云秀腰间的“红裤带”却成了她看不见的精神枷锁,锁住了她所有隐秘的*,迫使她违背作为一个女人的天性,在传统与现实的束缚下维持着世俗眼中的婚姻与道德,甘愿忍受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
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云秀并非对乔贵毫无触动。这个憨厚木讷的男人,在阿旺不在的几年时间内一直在身边默默守护着云秀和她的女儿,无论是在她被人欺负,还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乔贵总会在每一个云秀孤立无援的当口及时出现,代替阿旺给她情感上的慰藉。
家里没有男人,云秀独自承担所有的粗活、累活,虽然乔贵时不时的来帮忙,但是碍于那些流言蜚语,乔贵不怎么与云秀来往。阿旺不在家,不仅让云秀的精神负担重,也让云秀没有任何安全感。
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阿旺还是没有一丝音信,云秀日复一日地站在当初送阿旺离开时的山头,盼望着丈夫归来,结束自己“守活寡”的日子。云秀忍不住哭道:“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其实这也是所有“留守女人”的心声,她们承受着难以言尽的折磨与煎熬。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秀的公公和婆婆在儿子迟迟不归的煎熬中相继离世,只留下云秀和女儿盼盼一对倚门而望的孤儿寡母。在云秀的婆婆临终前,作为女人的她终于懂得了儿媳的苦楚,提出让云秀改嫁给乔贵。
虽然念及乔贵的种种好处,但是云秀不会背叛阿旺。然而女儿偶然说了一句:“要是乔贵叔叔是我爸爸就好了。”云秀不是铁石心肠,她对乔贵并非没有好感。
阿旺在哪里?阿旺还会回来吗?随着时间的流逝云秀心里的那团希望的火焰慢慢熄灭。她接受了丈夫“已不在人世”的事实,打算与乔贵结婚,开始新的生活。为了获得心灵上的解脱,云秀向“亡夫”倾诉自己的清白,烧掉了束缚在身上八年之久的那条红裤带,从心里结束了这段不幸的婚姻。
然而正当云秀自以为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时候,命运又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她的“亡夫”突然回来了!那一夜,阿旺哭诉着他被人骗到缅甸的经历,云秀却始终重复一句话:“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弥漫在空气无尽哀伤和绝望。
如果说云秀以“系红裤带”的方式独自忍受了八年时间无性无爱的生活,是在传统道德之下对婚姻的坚守,以及对丈夫阿旺的忠诚和爱;那么在她烧掉那条象征婚姻的红裤带的那一刻,意味着她的坚守已经瓦解,她与阿旺形式上的婚姻已经结束,她每天倚门守望的丈夫已经在心里死去。
阿旺的归来,让乔贵选择不辞而别。云秀拼命地向当年她送别阿旺的那个山头跑去,想追望一眼她重新爱上的那个男人——那个八年来同样饱受误解且婚姻不幸的乔贵。然而空旷的山头,无情地定格了云秀孤怜的身影和那双无奈的眼睛。
影片结尾,云秀选择了与阿旺离婚,三年后在帮扶下脱贫致富,成立了全村第一家专业养殖场。阿旺在离婚后再次外出打工,乔贵杳无音信。离了婚的云秀还是要面对无性无爱的生活,但是她终于摆脱了那条“红裤带”,获得了身体和心灵上自由。
电影讲述一个乡村“留守女人”的压抑内心情感与*的故事,通过西部地区的秀美山川,以及乡村的朴实宁静、田园牧歌式的美好,反衬出人性在道德框架之下所遭受的压抑和摧残。传统观念之下,人们只对作为妻子的女人提要求,却不追究作为丈夫的男人的责任和义务。“红裤带”是男人对于女性身体占有的一种象征,也是传统道德对女人的一种无形束缚。
离了婚的云秀,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拥有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而在八年充满绝望的漫长等待中,留守的“云秀们”也看到了一丝追求个人幸福的希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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