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日本电影,相信没有人会忽视黑泽明这位电影大师,甚至可以说正是黑泽明在五十年代向璀璨的好莱坞带去了日本东方式的绮丽神秘的色彩。日本第一部拿下奥斯卡的电影正是黑泽明在1950年拍摄的《罗生门》,至此黑泽明没有停止向国际展现他电影里独特的东方韵味,他也被认为是最为“西方化”的日本导演。
这部他所执导的电影《梦》,虽并非他最广为人知抑或评价最高的一部,但却绝对能说是黑泽明个人化最为浓厚的作者电影。《梦》不光反映在电影中他魔幻现实主义手法下所描绘的一幅幅东方美学的画卷,更重要的是,他通过那8个真切的、妄念的、寓言式的“非现世”的梦境,表达了他对所处时代最深的眷念、遗憾以及希冀。
以梦之名《梦》拍摄于黑泽明进入耄耋之年时,描述的却是他对儿时的一些体验。比起黑泽明以往的电影,这部电影显然独具一种萦绕的温情。我们不难发现,每个艺术家回想起那遥远的儿时记忆,总是用一种脉脉的眼神投以深情的凝视,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里写道:“一个老人是第二次做婴孩。”似乎当一个人年华逝去,时日无多之时,恰恰是那最懵懂的儿童时代以有别于其他任何经历的纯洁模样再度回来——于是也不难理解黑泽明在近乎死前拍摄了这样一部有关回忆儿时的讲述梦境的电影。
将这些记忆披上梦的外衣,不仅仅使得在美学层面的发挥空间更为广阔(这将在之后予以分析),更重要的是梦作为一种现实与幻觉相互缠绕的介质,与人所谓的名为回忆的东西最为接近。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里提到,梦境其实是一种回忆,一种童年情景的再现。这不仅佐证了梦境无法脱离现实生活而存在,也证实了它所有别于真实生活所呈现的幻境感。
于是乎我们不难在各种大师所拍摄的一些电影里看到老人回望过去,所产生的梦与回忆交织的情景,譬如伯格曼《野草莓》讲述了一位老教授在去母校接受荣誉所开启的回忆之旅,梦境里似真似假的场面将那些往事抛光得楚楚动人,而安哲罗普洛斯在《永恒与一日》里更是让老人与儿时的自己一同游历,梦之旅亦可称作心灵救赎之旅。
黑泽明的《梦》以8个完全独立的故事串联而成,却并非杂乱无章的情节罗列,这些梦其中内在的逻辑联系是历史性的,他们的组成恰好构建了一场黑泽明对日本历史的回望,因此他的记忆既是个人化的,也是时代性的。唯有这样的电影才能在抒情性的同时不失厚重,在表达个人情感的同时携带那份被历史裹挟的人道主义情怀。于是这部《梦》有如一首抒情史诗,散发出宗白华所认为的“诗是时间性”的永固的质地。
幽暗与瑰丽黑泽明享誉西方,多得益于他典型的东方式美学手法。在《梦》里,黑泽明向我们展示了两种极端的东方美学特征,一明一暗,一动一静。日本浮世绘般浓墨重彩的瑰丽东方与禅道寂清的物哀之美结合的十分巧妙,使物我达到一个和谐的境界。
《梦》中充斥着大量的阴影。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曾提到:“美,不存在于物体之中,而存在于物与物产生的阴翳的波纹和明暗之中。”他认为,阴翳就是光学作用下产生的明暗对比形成的视觉审美效果,在阴翳之中,物体既不暴露在完全的日光之下,也不隐匿于无边的黑暗之中,而是通过微妙的明暗对比产生朦胧暧昧的效果,事物因阴翳而供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