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是俄国作家契诃夫的经典作品。小说中的警官奥丘梅洛夫是个趋炎附势、媚上辱下的沙俄警察,作为世界文学画廊中“变色龙”的杰出典型,他那副见风使舵、一日数变的市侩嘴脸,早已广为世界各国读者所熟悉。有关于这条变色龙的种种评论,打这篇小说诞生那天起,就从来也没间断过,积至今日只怕已汗牛充栋!咱们今天就不老生常谈,人云亦云了。今天,我想从另一种角度尝试着去解读这篇小说,去探讨另一种人性,解读它或许比去批判这条变色龙的卑劣更有意思,也更有意义。
《变色龙》的故事情节其实很简单,讲了一条小狗咬了金银首饰匠赫留金的手指头,赫留金拼命抓住了小狗,周围的人跑来围观,警官奥丘梅洛夫刚好路过,便上前处理这桩案件。就这么简单的一篇短小说,自问世以来,却脍炙人口,一直流传至今。它的思想价值与艺术魅力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个人觉得它最精彩之处在于,在处理这桩案件的全过程中,警官奥丘梅洛夫的“怯懦而凶狠”。两种看上去原本是自相矛盾,且大相径庭的性格却能很好地共存在他的身上,这两种性格的揉合与交融,使奥丘梅洛夫变得狡诈而机敏,他随时可以根据形势,来选择自己的立场,这就使他的言行,看上去前后迥异,显得荒谬而又自相矛盾。他的这种能力,对于普通人而言是根本无力驾驭,已难以从容演绎的;就算是一个老于世故的厚颜无耻之徒在这种情境下,也无法自圆其说。不过,奥丘梅洛夫对此却能驾轻就熟,他可以根据形势随时变色,随时改换立场,任意颠倒黑白。这条变色龙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始终遵循的那一套“趋势附势、媚上欺下”的市侩哲学。说他善变、无耻、趋炎附势等,这些大家都容易理解。说他“怯懦而凶狠”,也许大家会困惑。别急,且听我说。为什么说他怯懦而凶狠?咱们请看他从头到尾的表现。
刚开始,在听了赫留金的一番沉痛申诉后,他并痛骂起那条可怜的小狗及狗的主人来。接着他吩咐自己的手下,“调查清楚,这是谁家的狗,再做一份违警记录!这狗该除掉。立刻去办!多半是只疯狗……哎,我问你们:这是谁家的狗?”
听到有人说是日加洛夫将军家的狗。奥丘梅洛夫像大热天站在了毒日头底下,突然间莫名燥热起来。他让手下给他脱去大衣,并转头训斥起费留金来,按照他的英明推断,这条可怜的小狗绝不可能咬得到首饰匠这条大汉的手指,费留金的手指不过是被钉子扎到后故意嫁祸在了这条可怜的小狗身上。
“你可是……那种出了名的人!我知道你们这些鬼东西!”
这就是他的第一次“变色”。大家看这条“变色龙”,刚还把狗及狗的主人臭骂了一顿。一听到日加洛夫将军这么个显赫的名字,他马上调转枪口,朝费留金开火了!
此刻,他的助手表示了怀疑,认为将军大人家决不会养这样一条狗。
奥丘梅洛夫马上改口,非常赞同助手的看法,并断言将军家决不会养这样一条贱种,又对费留金大加宽慰,表示一定要还他一个公道。这是他的第二次“变色”。
助手又表示:有可能是将军家的,他在将军家好像曾见过它。围观的人也认为是将军家的。
奥丘梅洛夫全身直冒寒气,马上让助手帮他穿上大衣,并交待助手把这条“名贵的狗”赶快给将军家送去,再加上他本人的致意。然后,他又转身痛骂起赫留金来:“蠢货,把手放下!用不着展览你那根愚蠢的手指头!你自讨苦吃……”这是他的第三次“变色”。
这次奥丘梅洛夫不只“变色”,还雷霆震怒了。他为何发火呢?因为他感到自己受了费留金的“欺骗”,并因此而轻易得罪了将军大人家。这对他的前程将带来多大的损害,他能不愤怒吗?
鲁迅先生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用这句话来形容这条“变色龙”是再恰当不过了!
此时,将军家的厨子正好路过。这位“正直的厨子”坚定表示:这条贱种决不是他家主人的!
“这事用不着多问,”奥丘梅洛夫说,“这是野狗!这事也用不着多说……既然我说是野狗,那就肯定是野狗……把它除掉,就完事了。”这是他的第四次“变色”。
他刚发表完这番斩钉截铁的论断。将军家的厨子又说话了:这是将军大人兄弟的狗。
奥丘梅洛夫脸上笑开了花:原来是他老人家的兄弟来了!你看这小狗多可笑,它还咬了那个蠢货的手指头,哈哈哈……”这是他的第五次“变色”。
将军家的厨子把狗带走了,围观的人便拿赫留金打趣起来。
“等着我来收拾你!”奥丘梅洛夫对他威胁说,随后裹紧大衣,继续在集市广场上巡视。
这是什么人呐!你看他这番拙劣表演,是不是像极了咱们中国古代那位既卖矛又卖盾的家伙。很可惜,在场的人没一个敢让他“用他的尖矛去刺一刺他的那把利盾”!
他言行中所有的自相矛盾、见风使舵的说辞,只能证明他的怯懦、凶狠、无耻和始终如一的趋炎附势。说白了,这就是沙皇的一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那条被费留金用烟头烫伤的小狗,尚不会对弱者唁唁狂吠。而这条恶棍为了向其主子邀功讨好,是不惜把弱者撕个粉碎的!
奥丘梅洛夫这个艺术形象,其实就是成千上万沙皇鹰犬走狗的缩影。为了维护那个罪恶的、人吃人的制度,他们可以泯灭良知,任意颠倒黑白,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任意剥夺别人的自由,甚至不惜毁灭别人的生命。
他言行的种种自相矛盾,在他而言,其实并不矛盾。只要于己有利,哪怕黑白颠倒、指鹿为马,他也根本不在乎。对于别人而言很难自圆其说的话,这家伙却能随口道来,而且脸不红、心不跳,这脸皮得有多厚,才能如此厚颜无耻?不过,说白了,这条恶棍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墙头草”,谁有权有势,他就倒向谁,这时候的他,就是怯懦的,对高高在上的权势的怯懦;当面对底层劳动人民的时候,他立马变了一副嘴脸,变得穷凶极恶起来,这时候的他,就是凶狠的,是对被他及他所代表的制度踩在脚下的底层人民的凶狠。
鲁迅先生说:“有的人见羊显凶兽相,而对于凶兽则显羊相,所以即使显凶兽相,也还是卑怯的国民。“这句话用来形容奥丘梅洛夫,可说是一针见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