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散 木
1972年8月,江青会见罗克珊▪维特克,左二为姚文元
张颖女士曾先后著有两本回忆录:《风雨往事:维特克采访江青实录》(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沧桑文丛”之一,1979年版)、《走在西花厅的小路上——忆在恩来同志领导下工作的日子》(中共党史出版社2008年版),以及在香港凤凰电视台的《口述历史》节目中作了一场关于“《红都女皇》事件”的采访谈话。由于作者和讲述者曾长期在*身边工作(如战争年代的重庆中共南方局以及新中国的外交部后者,她曾任外交部新闻司、西欧司副司长,她还是*手下著名外交人才章文晋的夫人,并以大使夫人的身份随同章文晋赴美履新),遂得以见证人的资格年和辨析一些历史疑案。这如当年曾沸沸扬扬的所谓“《红都女皇》事件”和“维特克事件”。
据张颖在两本书中的回忆,她记忆中的“《红都女皇》事件”和“维特克事件”和一些相关的传闻可以说是大相径庭,那么,她的这些回忆就可以有助于我们澄清一些相关的历史疑惑了。
两本书和事件的始末传闻中的“《红都女皇》事件”,起始于1972年8月,当时有一美国妇女代表团访问中国,成员中有一纽约州立宾翰顿大学一位教授中国现代史的女副教授,其名曰洛克珊·维特克,她要求在中国会见江青。江青闻讯很感兴趣,随即会见了她,并在会见中希望维特克夫人能写一本关于自己的书,以便把自己介绍给美国人民,维特克夫人欣然应允。此后,江青还带着许多助手,先是在北京,后来又到广州,与维特克夫人多次长谈,谈话的时间先后长达60多个小时。
维特克夫人回到美国以后,曾多次发表了有关江青或中国问题的谈话,但她因等待中方交给自己谈话的英译稿,所以并没有立即动笔写书。1976年10月中国粉碎了“四人帮”,维特克夫人估计这个英译稿不会再给她了。于是,她找出当年自己的速记稿,整理成一本书,这本书,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才用英文在美国出版(一说是1977年),名为《江青同志》。
据笔者所知,这本书的中译本直到2006年才由一名叫范思的人翻译过来,并由香港星克尔出版社出版。另据看到此书的人说,此书的书名是《红都女皇——江青同志》,书中的标题和内容则是:江青“早期生活的开始”“从上海到延安”“五十年代北京与莫斯科”“登上政治舞台——文化大革命”“成为中国艺坛的霸主”,以及江青的“生活年表”。在“文革”早已尘埃落定之后,如今人们已对过往的历史烟云失去了好奇心,何况有关江青的书籍也早已数不胜数(如流传最广的叶永烈的《江青传》,以及更早些时王稼祥夫人朱仲丽所撰写的《江青秘传》《女皇梦》等),已经不能再吊起读者的胃口,所以,这本《红都女皇——江青同志》似乎就冷清了许多。
1972年8月江青与维特克夫人谈话的两年多之后,1975年,此事被重新提起,并且越闹越离奇。其实,《红都女皇》与《江青同志》或《红都女皇——江青同志》是两本根本不同的书,很多人错把两本书误以为是一本书。张颖说:“维特克的这本书与‘《红都女皇》事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但直至如今关于这件事仍然是非颠倒,有些人甚至造谣生事,这令我始料未及。”
那么,现在可以这样说:所谓“《红都女皇》事件”和“维特克事件”,是指1975年香港出版的《红都女皇》一书以及1972年江青与维特克夫人谈话的记录稿。由于维特克夫人的汉语听写水平不高,当时江青的讲话主要靠王海容和唐闻生来翻译,并且只能拣重要的同步译出,维特克夫人用英文记录下来的则是一个大概。谈话结束之后,维特克夫人要求江青答应:让有关人员再按全部录音整理出来一个全稿,并译成英文,再交给她。江青爽快地答应了。
结束了在广州的谈话和回到北京之后,当时参加接待维特克夫人的全体人员分工整理了几个月,终于完成了中文整理稿,并打印了10份。随后不知什么原因,上级突然决定不再将之译成英文,并将10份中文打印稿放在外交部封存。到了“文革”末期的1975年,当时在北京和其他一些地方盛传有所谓《红都女皇》一书,闹到后来,甚至是街谈巷议,无人不知,传说中*看了这本书还大发脾气,就此严厉批评了江青,江青也就因而“失宠”,等等。
当年,由于持续性和破坏性的“文革”已经造成了共和国历史上为期最长和最激烈的动荡,当时人们普遍对一些“文革”人物产生了厌恶和憎恨。恰好这一期间*曾多次批评过江青等人,乃至出现了一个专用名词——“四人帮”,而《红都女皇》一书是吹捧江青的,人们获知*讨厌这本书,正好可以利用此事来宣泄不满。其实,*当时厌恶、反感于江青,是出于她在一些重大问题上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和意愿,以及江青身上的某种“资产阶级作风”,而绝不会仅仅是因为一本《红都女皇》。
再来说当年江青与维特克夫人会谈的经过。
据张颖回忆,经过是这样的:1972年中美关系发生了转变后,维特克夫人提出要求访华,由于她曾翻译过《红旗飘飘》中的一些文章,因而被认为是对中国友好,也对中国革命有所了解的人士,于是经中国驻美国的联合国代表团的推荐,中国对外友协邀请她于1972年7月19日至9月1日赴中国访问,目的是满足她“了解中国妇女在中国革命运动中的地位和她们的贡献”。
当时,中国驻外机构还建议她采访一些“最近被提拔到中央的妇女同志”。维特克夫人到了北京之后,邓颖超、康克清等接见了她,并对她谈了有关中国妇女运动与中国革命等问题。当时在对外友协的接待计划中,本来没有安排她会见江青,因为按照当时的惯例,一般都不安排江青单独接见外宾,那是因为她的工作与外事无关。不过,经维特克夫人的一再要求,对外友协已请示*,让他决定是否要江青会见维特克夫人。对此,*8月10日批示说:
“江青同志:如你这两天精神好,可以见见此人,谈上一个钟头就可以了。如不愿见,也可不见。”
江青见到*的批示,便立刻决定于8月12日下午3点在人民大会堂江苏厅接见维特克夫人,当时的陪同人员有姚文元(主管意识形态方面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王海容(外交部副部长)、张颖(外交部新闻司司长)以及西雪松。当时,本来是由对外友协副会长周秋野出面接待,但周因有事,遂有张颖替代,恰好张颖与江青在延安都在鲁艺,彼此认识。就在这次谈话中,江青强烈地流露出要让对方为自己写传的愿望。显然,她是把对方视为当年在延安时的美国记者斯诺,而斯诺当年采访*等中国革命的一批*,撰写了一部风靡一时的《西行漫记》,在历史上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现在,还有若干江青的当年谈话的内容被保留了下来,如江青说:“邓颖超、康克清都是老革命了,但她们都是搞妇女工作的,只能对你谈妇女运动。我可是不一样,我的面要宽得多。我可以给你谈战争,谈军事,谈政治,谈经济、艺术,还有‘文化大革命’。”以及她自己的“不少的浪漫蒂克”的故事。关于这一切,江青又说:“我们合作吧,我提供材料,我给你说,你来写,我想你一定知道,美国以前有一位著名作家埃德加·斯诺,他在30年代写过*,写中国共产党,在西方一举成名。你很年轻,很有才华。你写我,写现代的中国,那就是第二个斯诺,你将举世闻名。”
据张颖回忆:此前江青曾请伊文思、韩素音或拍或写关于她自己的传记,但都遭到了婉拒,此时她见到了维特克夫人,立传的想法油然而生。
江青在谈话中还说:“我跟随*在西北战场作过战,我可以生动地介绍这段历史,不会枯燥的。不仅为你的书,也是为中国党、中国军队、中国人民。我好长时间想谈,你来了成了一个动力。”等等。谈话毕,江青邀请维特克夫人在北京人民剧场观看了《红灯记》。随即,又陆陆续续与维特克夫人谈了几次,并约定在广州继续谈。
那么,江青与维特克夫人的谈话,是否有不妥的内容,抑或是否泄露了党和国家的机密呢?
在“文革”末期,有一特殊的社会现象,即所谓“政治谣言”往往不胫而走,具体到所谓“《红都女皇》事件”,很多人凭借它来表示对江青等的不满,并由此揣测当时党和国家*之间的内部分歧与斗争,以至于有追查“政治谣言”的举动。至于说当时有人据此指责江青与“有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务之嫌”的维特克夫人合作,让这本书在西方出版,因而“泄露了党和国家大量机密”,如今看来,却并非事实,真的不过是谣言而已。
江青与维特克夫人的谈话,要说有不妥的内容可以,说她泄露了党和国家的机密则言过其实。其实,当初一些参加谈话的中方接待人员(如张颖等),之所以很快就对江青谈话的内容表示出惊讶和不满,甚至马上反映给*,主要是因为江青在谈话中涉及到了*的婚姻和家庭,这些也可以称为是领袖的隐私。张颖回忆,那时她“深感惊讶,本能地感到不妥”,“至于对其他内容并没有在意,更没有什么觉察到泄露了党和国家机密一说”。
“文革”结束后,1976年10月12日,华国锋在一次讲话中历数江青的罪状,也就她与维特克夫人的讲话,说江青“贬低主席,内容下流”。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为了挽回影响,当时有关方面的措施,主要就是索回记录稿。华国锋在那次讲话中回忆说:记录稿,“‘四人帮’逼着外交部交出,特别是王洪文主持工作,他亲自写信,找乔冠华把材料要回来。后来中央决定,我们花多少钱也要把这本书的版权买回来”。这又扩展到了那本《红都女皇》的书了。张颖则回忆说:江青与维特克夫人的讲话,“虽然很不得体,影响很坏,不过,因为记录稿没有流传出去,并未立即产生风波。只是后来《红都女皇》的出版,这才成为导火线,讲话和书被联系起来,以至让*震怒”,等等,此后,“可能在很小的范围,比如毛、周、江之间,有过内部处理”。
这也就是“《红都女皇》事件”发生后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当时的中央处理这一事件的过程,至于更加具体的所谓“内部处理”的内容,我们现在依然所知甚微。
所谓江青谈话中披露的领袖的隐私,有人以为这也是党和国家的机密的内容。其中,还有曾经广为流传的江青与*在延安结合时的所谓中央的“约法三章”,这也是史学界迄今为止众说纷纭的一个旧案了,所谓“说有者多,说无者少”。
就在江青与维特克夫人的谈话中,江青曾说:“那是假的,说什么中央有个决定,那是假的。那完全是假的,完全是王明捏造的。当时是有人反对的,项英就反对,他甚至打了个电报……*回电说:‘我学孙中山。’”如果说江青与维特克夫人谈话的记录稿中的确有这一段话,那么,这也就是江青一生中公开的也是难得的对所谓“约法三章”的表示了,而且是坚决否定的表示。
延安的“约法三章”是否可以构成党和国家的机密?如果是,那么,还应该首先来论证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约法三章”。在如今还不能对此作出明确结论的情况下,姑且可以将之搁置不议。至于江青谈话中其他的不妥方面,甚至是机密的内容,大概就是江青还讲了贺子珍的一些话,如说*同她的分离是“她要求离婚的”,“在中央苏区时他们就已分居一年半了”,贺“非常固执,她不能理解*的精神境界,不关心*”,等等,而关于她自己,江青也说了一些自己从前的绯闻,如回忆刚到上海时,“男朋友可多了”,等等,此外,就是说了关于批判《武训传》,乃至闲话《红楼梦》等。上述的内容,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显然是不妥的,至于是否构成了机密,恐怕还谈不到。
后来在追查谣言中,曾究问那位香港女作家写《红都女皇》的资料是从何而来?从张颖提供的情况看,可以排除掉曾接待维特克夫人的人员泄露的可能性。现在有人联想:这或许是当时江青的对手们所为,即他们借此向江青发难,以及借*之威打压江青的嚣张气焰。
那么,这会是谁呢?有人以为是*,以及因“九一三”事件受到重挫的“军人派”。如黄永胜在1980年庭审后还咒骂江青是“大流氓”,或许因此会有人向香港有关人士透露江青在1969年5月17日一次讲话的内容,并指使人写下这本《红都女皇》。“九一三”后,在吴法宪的交代材料中记录了江青1969年5月17日晚的一次谈话,那是江青与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在钓鱼台江青住处的一次“痛说革命家史”。当时江青从自己的出身谈起,说自己从延安时代就一直是*的革命助手,并且“肆无忌惮披露了*延安时期和解放后婚姻家庭方面的隐私”。其中的细节。大大超过了后来江青与维特克夫人谈话的内容。当然,以上皆是揣测,或许也不妨被认为是当年追查政治谣言的一个背景说明,至于它与历史事实相去的远近,则非笔者所能判定,故存而不论。
说到当年相关的追查谣言,其背景是人民文学出版社按照有关方面的指示,从1972年开始,重新印刷和发行了一批古典文学作品,如《红楼梦》等,一时在社会上掀起了热读“四大名著”的高潮。同时,*关于《红楼梦》的讲话等也在广泛流传。据张颖回忆:到1974年,江青在与维特克夫人的谈话中也有话说《红楼梦》的内容,于是也被人从秘档中抄写了出来(后来还被人印成了油印稿扩散),恰好这时也正是《红都女皇》沸沸扬扬的时候,江青得知后,立刻要人收回有关《红楼梦》的讲话,怕将两码事搞混了,以至雪上加霜、授人以柄。于是,遂有在社会上追查的举措。
*是如何处理“维特克事件”,是否有所谓“*策划离间*与江青的内幕”1972年8月江青与维特克夫人的谈话以及1975年发生“《红都女皇》事件”,正是“文革”后期中央两种势力激烈角逐的关键时刻,其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也是他晚年“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的最后一搏之际。
林彪事件之后,*在受到极大震惊和挫折之余,在内外方针政策方面开始有所调整,如表示对“二月逆流”有了重新的评判、出席陈毅遗体告别、认为*是“人民内部矛盾”,等等,以及制定“三个世界”的理论,在外交实践中实施“拉美打苏”,等等。在这一背景下,中央开始布置“批林整风”。与此同时,中美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这两件事,*倾全力为之,特别是后者,*几乎是完美地施展了他独特的外交魅力(他制定了对美的八字方针——不卑不亢,不冷不热),也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
由于*试图在林彪事件之后“纠左”,因而引起了*对他的不满和警觉,使其批判“极左”思潮的努力受到限制和压制,1973年7月,*对外交部工作提出严厉的批评;11月,在*指示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又传达了*关于*在与基辛格的会谈中犯有错误的意见。随即,以江青为首的人开始猛烈地抨击*是“右倾投降主义”,开始围攻*、叶剑英,并别有用心地称这是所谓中共历史上的“第十一次路线斗争”。在这种情况下,*被迫违心地作了检查,而此前那桩所谓“伍豪事件”也又一次被人别有用心地提了出来。就在这中间,发生了江青与维特克夫人谈话的事件(即“维特克事件”)。那么,主持外交工作的*当时是如何处理这一事件的呢?或者,是否有所谓“*策划离间*与江青的内幕”呢?
众所周知,*和江青的关系很不平常,尤其到了*的晚年,他对江青十分不满,甚至是讨厌。就在“维特克事件”之前的1972年1月,*一度病危,江青则干预治疗,动辄以吵闹为要挟,引起*的愤怒,甚至愤而拒药。*则极尽全力,在中间做说服工作。此后,江青在“护士事件”(是她自己安眠药服用过量)中又拼命撒泼,*为之疏通、抚平,后又亲自安排了江青会见维特克夫人,但江青却对*安排中的限制(“只谈一次,最多两次:只谈文艺,不谈其他”)表示“极为不满”。
此后,由于江青在谈话内容中涉及到了方方面面,与会的张颖等私底下认为:江青的讲话有问题:所谈内容严重出格,如不顾事实吹嘘她与*一起指挥西北战场:大讲她在上海的演员史;谈话时间过长,超出了原来的预期。随即,他们立即汇报给了外交部领导,但姬鹏飞等对之又无能为力,最后就只能由*出面来解决。
8月17日、19日、24日,*连续三次召集谈话陪同人员开会,但最终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解决,*只是要张颖等让江青约束话题(限于文艺,如说到20世纪30年代,多谈鲁迅。*还让张颖带去一本线装本的《鲁迅诗集》作为参考);按期结束,谈一次。但当时江青正在兴头上,没有听*的,相反还对*的掣肘深感不悦,当张颖交给她*捎来的《鲁迅诗集》时,竟愤然将之摔到地上。随后,她派专机接维特克夫人到了广州,两人继续交谈,总计两地的谈话达6次,共60余小时,话题仍然改变。最后,江青还要求翻译、接待人员把全部录音整理成文字送给对方,为其写作提供材料。
张颖回忆她当时为此面呈*,她说:当时,“我最关心的是那份记录,便直率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周总理,我认为这些谈话记录,最好不要送给维特克,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参加会见的几个同志都这样认为。江青同志的谈话,内容很庞杂,且有许多不恰当之处,有些谈法影响也不好。’”*则问:“你们大家都这样认为吗?可是江青同志亲口答应维特克女士了,不给不好吧?”
张颖回忆:“周总理在说这些话时,态度凝重,他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在10号楼,送给张春桥和姚文元的那两份铅印的记录稿,一字未改退了回来,只在第一页上各写了‘已阅’两个字。周总理那一份也退回来了,上面写了一行字,大意是,与事实不符之处作了些补充,错字都已经改过。我心想,周总理看过的,连错字都改了,而张春桥和姚文元则无一字修改,这两人是既不愿意得罪江青,又不愿负责,把责任都推给周总理一个人了。”
此后,*为此又召开了一次会议,专门讨论维特克夫人与江青的谈话记录如何处理的问题,他把所有参加过接待维特夫人的有关人员都请来参加会议,并征求了每个人的意见。当时绝大多数人认为这份记录无需送给维特克夫人,因为她本人当场作了记录,而维特克夫人只表示要给江青个人写传记,有关江青个人的家庭情况、经历事先已经给维特克提供过一份详细材料,而江青与维特克夫人的谈话涉及到各方面的情况和问题,倘若逐一核实,要耗费许多时间和人力,况且在江青谈话的内容中,有许多是不宜公开发表的。
对此,*又表示出了一言未发的沉默。张颖回忆:为此,*与江青电话通话,*说:“关于你个人历史部分,已经送给维特克女士了。最近送来这些,过于庞杂,涉及面很广,一时也难予核对,是否可以不给或少给呢?”江青说:“这怎么可以,这里要讲个国际信誉嘛。”
总之,维特克夫人离开中国时,她没有能得到江青曾许诺过的那份讲话记录。她只是捧了江青赠给她的“江上有奇峰”的诗句,以及几大箱礼品——包括清版的《二十四史》,满载而归了。
到了1972年的岁末,*再次召集接待维特克夫人访问中国的有关人员开会。他宣布:“已经请示*,记录不必送给维特克女士,一切工作都停止,所有记录稿全部清理封存,一份归入档案。”第二天,张颖等将所有的记录(仅是在北京的)草稿、铅印修改稿等全部归总在一起,清理出一份完整的,交给了外交部档案室归档,余下的则全部放进一个保险箱里,上锁并加封条,交给外交部保密室收藏。此后,在追查政治谣言的风波中,江青把这一记录稿在钓鱼台进行了销毁,好在当时广州方面还保留有一份,于是江青与维特克夫人的谈话记录遂得以保存下来。由此可见,*处理此事,是谨慎和克制的,也是经过*授意的,他不可能会借此去“策划离间*与江青”,熟知*的人都不可能会相信这种猜测。
当然,风起于青萍之末,后来的“《红都女皇》事件”之所以会发生,是江青自我膨胀、飞扬跋扈的结果,正如*在1973年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被江青等诬蔑是要“迫不及待”取代*而被*所批评:不是*“迫不及待”,而是你江青“迫不及待”。香港出版的《红都女皇》恰好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江青的野心,于是人们借此抨击、搞臭江青,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对江青有过“孤陋寡闻,愚昧无知,立即撵出政治局,分道扬镳”这样的批示吗?
《红都女皇》出版后,据说新华社香港分社当时就报告给了中央,中央有关领导在审读后认为此书的内容与江青1972年8月与维特克夫人的谈话内容一致,于是断定此书即维特克夫人著作的中文版,随即呈报给*(一说是经由*,一说是经由汪东兴),而*阅后批示道:“孤陋寡闻,愚昧无知,立即撵出政治局,分道扬镳。”这件事,在1975年流传甚广,当然,更是大快人心。
又据范硕《叶剑英在非常时期》一书中的记载:《红都女皇》出版后,中央命令我外交人员不惜重金,买下版权,并将书火速送回国内,上呈*。*阅后大怒,遂写下那条批示。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照之处理江青,是*认为*不过是在气头上,其实并不是真心要处理江青,于是对*的批示予以“暂缓执行”,最后不了了之。
这件事的真伪,在没有相关的档案可以证明的前提下,至今难以有定论,而许多严肃的史家对此也都存有疑问,如许多“文革”史书都没有记载1975年的“《红都女皇》事件”,《建国以来*重要文稿》的最后一册即第13册则根本没有收入这一“批示”,由权威方面编撰的《*年谱》至今还没有出版到1949年至1976年的部分,遂也无从核实,而在《*年谱》中,则根本没有提及此事。因此,有人以为当年*对《红都女皇》的批评,其实并不存在,以为那不过是善良的人们编造出来的“美丽的谎言”而已。
其实,*和江青这一对夫妻,也未必如许多文章所说的到了后来是几乎形如陌路。据张玉凤《回忆*去世前的一些情况》一文中所述虽然*和江青从1966年9月始就分开居住(毛在中南海游泳池,江在钓鱼台),但*对江青是信任和重用的,后来*虽然对江青越来越不满,“但由于种种原因,*不可能同江青决裂。”或者说,*日益增长的对江青的反感,也仅仅是表现在尽可能不见或少见她而已。玉凤回忆:*与江青相见的时间,1970、1971这两年还很多;1972年开始减少,即在*因江青而多次发过脾气之后,规定没有他的同意,“江青不能随便到他的住处来,来了要挡”。到了1973年,江青只得“通过信件或请能见到主席的人把她的意见反映给主席”。
《建国以来*重要文稿》收入了一些*晚年写给江青的信,将之与那一相传的“批示”对照,应该可以显示出所谓“批示”是可疑的,或者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以下是1973年、1974年*写给江青的信:
一、1973年11月25日,就在中央政治局会议批评了*之后的不久,*在一封署名为“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的来信上批示,来信中认为“一切为样板戏让路”的口号以及吹捧江青是“文化大革命的英勇旗手”等是不恰当的,并且批评江青民主作风差、把文艺强调得过分,以及在文艺工作中不执行“双百”方针等。对此,*批示说:“印发政治局各同志。有些意见是好的,要容许批评。”
二、1974年2月9日,*在江青2月6日来信的信封上题写了一个批示。当时江青将清华大学党委*迟群和副*谢静宜给她的一封信以及反映“批林批孔”问题的材料转送给*,请求*审阅。*批示道:“除少数外大都未看。近日体温升高两度,是一场大病!一切人不见,现在恢复中,你有事应找政治局。”
从话中可知,当时*不愿见江青。
不久后的3月20日,*写给江青一信,他说:
“江青:不见还好些。过去多年同你谈的,你有好些不执行,多见何益?有马列书在,有我的书在,你就是不研究。我重病在身,八十一了,也不体谅。你有特权,我死了,看你怎么办?你也是个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的人。请你考虑。”
27日,*又给江青一信:
“江青:*同志出国是我的意见,你不要反对为好。小心谨慎,不要反对我的提议。”
这里所谓*的出国,是当时经*提议,国务院副总理*将率中国代表团去美国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第六届特别会议,江青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她甚至大闹政治局。*嘱咐江青不要反对他的提议,抑制她的过分举动。
三、4月17日,*给江青写了两封回信,信中分别说:
“江青:两信收。前后不一。党的大势不错,悲观不好。不要动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要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不要主观片观(面)。千万注意。牢*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不要请假。钱可略增。无限风光在险峰。”
“江青:两信都收到,并收到春风杨柳。后信打退堂鼓,不妥。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可主观片面。多休息好,似不宜请长假。”
显然,*对江青仍然是关怀的,在江青有落魄之感后,教诲她“风物长宜放眼量”“无限风光在险峰”,而且情见乎辞,大不似一棍子打死。
四、6月24日,*在江青23日给*的信上批示:“可以延长时间,做些调研工作,你太不懂群众生活了。”江青则在信中汇报了她自6月17日到天津之后召开“批林批孔”大会和访问宝坻县小靳庄大队的一些情况,信中还说:“我看了胜利油田后即回北京”“如果能多给我些天当然更好”等。此后,江青又在10月19日给*写信。翌日,*在回信中说:“务望谨慎小心。注意团结不同意见的同志。”
当时,围绕四届全国人大的将召开,*与“四人帮”有一场暗斗,*则在提出“四人帮”这一称谓之后,多次批评了江青。此后,11月19日,江青给*写信,信中说:“自‘九大’以后,我基本上是闲人,没有分配我什么工作,目前更甚。”20日,*回信说:
“江青:可读李固给黄琼书。就思想文章而论,都是一篇好文章。你的职务就是研究国内外动态,这已经是大任务了。此事我对你说了多次,不要说没有工作。此嘱。”
*晚年对江青,就是这样有抑有扬,有时是先抑后扬,有时则是先扬后抑。12月,*在长沙与*等谈话,其中说到江青“有野心”,并劝其“三不要”——“一不要乱批东西,二不要出风头,三不要参加组织政府(内阁)”,但同时又说对江青要“一分为二”。这就是*对待江青的主要态度,显然,尽管*和江青存在着很大的矛盾,*也看不惯江青的许多做法,但他们毕竟是夫妻,*给江青信中的话语是温存的,也是与人为善的。因而,如果依此来揣度那一“批示”,要么是没有的事,要么真的如传说中的*所料,“不过是在气头上”说说而已。
“《红都女皇》事件”发生的1975年,当时*已沉疴难起,“四人帮”借*过去所讲的“主要危险是经验主义”来对付*和*,这终于引发了4月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叶剑英、*等对他们的反击,最终江青被迫作出检讨。会后,王洪文向*诬告:这是叶、邓“说出来”“总理想说而不好说的话”,其目的则是当时*最为警觉的“翻案”。不过,*在随后的5月中央政治局会议(最后一次出席)对江青等继续提出了批评,并提出了著名的“三要三不要”(“要马列主义,不要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6月,江青再度被迫检讨,*对此则表示欢迎。此后,大概就是在“《红都女皇》事件”沸沸扬扬的时候,7月,*阅读了《旧唐书》和《新唐书》中的武则天传,他似乎若有所感。随即,又发生了电影《创业》、*批评清华大学刘冰等联名上书揭发迟群和谢静宜、批《水浒》等一连串不平常的事件,在*临终前,他显然觉察到:这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所谓“矛头所指,是很清楚的”。在他弥留之际,他向邓颖超表示:“他心里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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