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他们就是在和医生讨论叶冲的病情,医生说,经过检验,叶冲确实是中了一种病毒,和日本当年的七三一细菌部队研发的一种病毒十分类似。
万幸的是,哈尔滨解放时,七三一部队撤退得匆忙,有大部分资料未来得及销毁,苏联红军也抓获了许多部队的医生,从他们口中,了解了许多细菌实验的细节。
经过和苏联专家两天的研究,医院已经拿出了一套治疗方案,相信叶冲的毒,很快就可以解。
小庄听到叶冲有救之后,激动得紧紧抓住了医生的手,差点就要给医生跪下,天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好的消息。
自从听到叶冲在郑州的火车上昏迷不醒,他的心就一直悬着,连夜处理好香港这边的所有事情,便立即和池诚一起,马不停蹄地往郑州赶。
半路上听说叶冲昏迷,是因为可能中了毒气,他就更加懊悔和自责,这毒气,一定是叶冲独自去见清泉那一天染上的,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坚持不让叶冲去赴约,不然,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如今叶冲病成这样,他这个做哥哥的,真是难辞其咎。
因为叶冲要被转移到哈尔滨,他和池诚又赶忙联系上级,改了行程,一路奔波,赶到了哈尔滨。
对小庄来说,自从儿时在日本遇到叶冲,就注定要和他成为一辈子的好兄弟,作为哥哥,他理应要好好保护这个弟弟。
可叶冲却三番四次地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换取重要的情报,每次都周全地为他这个哥哥安排好了“退路”,对他自己,却从来不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不晚,还好叶冲有救,不然,小庄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叶冲听了小庄的讲述,才知道自己又昏迷了六天,这六天来,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为了救他的命,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
他拍了拍小庄的手,冲他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兄弟之间,不必言谢,这个笑容,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的毒可以解,那就是说,他还有机会,亲自看着这个国家重新站起来,有机会亲手把她建设得越来越好,也有机会,再去见何樱,去兑现他的承诺。
可想到何樱,他又不免有些担忧,如果他知道自己中了毒气,该有多担心?搞不好,会直接从延安跑过来照顾自己。
现在虽说全国已经解放,但也隐藏着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他不能让何樱冒险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看他,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先瞒着她,等他的病好了,再去延安找她。
于是,他对小庄说道:“何樱......”
小庄显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告诉他尽管放心,他的病,他并没有告诉何樱,一切都等他病好了再说。
叶冲这才放下心来。他一定要快点养好病,早点去延安见何樱。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北京饭店餐厅
叶冲扶着何樱走进酒店的餐厅,因为太过激动,这一路上,何樱的手一直都在抖。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桌子,相对而坐,互相望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何樱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缓缓开口说道:“为什么他们都说你......这些年,你到底都在哪里?”
话说到一半,又哽咽了起来。
叶冲刚开始也非常激动,可听到何樱这句话之后,又变得非常疑惑:“我当时在哈尔滨治好了病,但因为中毒时间比较长,已经伤到了脏腑,当时国内的医疗条件有限,所以小庄就帮我和上级申请,带我去苏联做康复治疗,可是我们走之前,明明托人带话给你了呀?”
“带话?带的什么话?”听叶冲这么说,何樱也是一愣。
“我说组织上临时派我去苏联执行一个任务,因为比较突然,所以来不及去延安跟你见面了,任务时间不确定,可能要委屈你在延安多等一些时日,我执行完任务,就会第一时间去延安找你。”叶冲说道。
“可是,从来没有人给我带过这样的话啊,自从小庄哥给我打电话说你要来延安,我就天天掰着手指算日子,一直等了两个多月,一点儿你的消息都没有,我托人四处打听,最后在四六年初的时候,政委告诉我......”何樱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没有人告诉过何樱?为什么会这样?
想起他们刚到苏联后不久,小庄就经常早出晚归地见不到人,大概半年过后,他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组织上又突然说要临时派他和小庄回上海继续潜伏,他突然就把所有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估计组织上批准他到苏联去养伤时,就早料到了后面的那场战争不可避免,所以,小庄名义上是陪他去养伤,实际上,已经在苏联开始为后续的工作搜集情报,做好安排。
对于组织上来说,他是一个优秀的特工,对上海又极为熟悉,安排“叶冲”牺牲,再让他换另一个身份潜伏回去,或许就是当时最好的做法。
他可以理解,可是这一切对于何樱,确实过于残忍了。
在上海的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何樱,为了表示对何樱的思念,他甚至申请把自己的化名改成“何冲”,可因为身份所限,他始终不可能和延安有任何联系。
他当时以为,何樱知道他在苏联养伤,对他更多的是想见而不得见的思念之情,哪里知道,她竟然是在失去他的痛苦中,独自熬过了那四年。
那她,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呢?
何樱听到他问这个问题,刚刚平复一些的心情又激动了起来:“组织上前几天派人到延安找我,说让我作为叶冲的‘遗孀’来参加开国大典,我二十五号到了饭店,二十六号早上在这里吃饭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的背影特别像你,可是我当时没敢上前去和你相认,结果你就这样走了。后来我越想越后悔,我猜你应该也住在这里,所以我就每天在大堂等着,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就这么等着,我相信,你一定会出现......”
听到“遗孀”两个字时,叶冲的心猛地一颤,对他来说,虽然见不到何樱,但知道她在延安一切安好,总算是有个盼头,可对于她,除了一份冰冷的“烈士”证明,什么都没有。
知道她竟然傻傻地在这里等了他五天,他更是心疼不已,这个傻丫头,只为了一个背影,就能在这里痴痴地坐上五天,可以想象,在最初知道他“牺牲”的那几年,她过得该有多煎熬。
他伸出手,轻轻帮何樱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好了,别哭了,都是一个成熟的无产阶级战士了,不能再这么情绪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