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民族就是一个民族,哪会用得着去争?一个人就能争出一个民族?你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但当你对建国初土家族在湘西的“隐匿”状况有深入了解以后,对建国初民族识别工作的复杂性有足够了解之后,你就会对土家族在湘西作为一个独立民族被识别出来心中生出无限感慨;而当你得知这几乎是靠土家姑娘田心桃一个人矢志不渝地努力,提出这个问题,并协助逐步把已经“隐匿”两百年的土家族从湘西汉族和苗族中剥离出来,最终成为中国56个民族中的一个独立民族时,你会感叹土家族能有这样一个女儿真是何其幸运!每一个土家族人应该对田心桃心存感激和敬佩。
一
湘西民族构成情况是相当复杂的,生活在这里的族群是经过千百年的民族迁徙和共同生活逐步形成的。
湘西史前的情况原来是一片混沌,被认为没有人类活动的踪迹,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通过洪江高庙遗址发掘,才确认七千年前湘西有高庙人活动。
后来的湘西考古逐步揭开了这一地区远古人类的神秘面纱。沅水流域文化遗址可分成两类:第一类是受中原商周文化强烈影响的本地土著文化,以澧水石门皂市为代表,对应代表着曾经生活在沅水流域的三苗族群,他们是从洞庭湖迁徙过来的,也就是现在的湘西苗族先祖;第二类是土著文化,即是分布于沅水中上游腹地的桑植朱家台命名的朱家台文化,实际上是本地高庙人后代的文化,这类遗址还有永顺不二门、龙山苗市坝嘴,主要集中在酉水澧水流域。
汉文献记载的武陵蛮、五溪蛮,实际上包括了生活在沅水上游的所有族群。汉代五溪蛮曾经与朝廷进行过激烈的较量,经过魏晋南北朝的“滋蔓”后,到了唐代“蛮”族分化为“苗”,但这个“苗”并不是今天的苗族,而是是包括诸多西南民族在内的“百苗”,包括了“土人”,也就是今天的土家族。
土家族《史记》中称为“西南夷”,《后汉书》称为“武陵蛮”,五代为“五溪蛮”,《宋史》为“南北江诸蛮”,这时和其后的史书中曾先后出现过“土兵”、“土丁”、“土人”、“土军”等称呼。
湘西的两个主要民族与汉族的关系很有趣:苗族是从汉文化所在的洞庭湖地区迁徙来的,早期他们受汉文化影响较深,但后来却把自己的文化特征较为完整地保持了下来;而土家族是本地人,他们早期很少受汉文化的影响,但改土归流以后却汉化很严重,这也为解放后的民族甄别加大了难度。
二
土家族是远古以来就世世代代生活在沅水酉水流域的当地人,其后却与移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首先是战国时期秦楚战争时期,秦国灭巴导致的巴人流落五溪,唐人《十道志》说:“楚子灭巴,巴子兄弟五人,流入黔中,汉有天下,名曰酉(水)、辰(河)、巫(水)武(溪),沅(水)等五溪,各为一溪之长,号五溪蛮。”这样的记载,还可以从《元和郡县志》、《类要》、《路史》、《通鉴地理通释》等书中找到,应该说是可信的。巴人应该是土家族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后是唐末五代时的江西移民,自认其祖五代时来自江西吉水。这些后来成为土司的是移民,他们的一部分土民也是移民;然后是明代为防范“蛮叛”设立的卫所而带来的军事性的移民,如防范容美、桑植两宣慰司的九溪卫;防范永顺宣慰司的永定卫;防范保靖宣慰司的崇山卫;防范“苗疆”的镇溪千户所等。
这些土人大都以姓氏组村结寨,姓氏自古迄今以田、向、覃、彭、冉等姓为大姓,而这些大姓又比较集中的聚居在某一地区之内(如永顺彭、田、向姓居多)。土司就是依靠“强宗大姓”起家,又以自己的权势统治着同宗之中的大多数土民。
特别是五代,来自江西吉安彭瑊打败并赶走了溪州蛮酋吴着冲,随后又相继征服了惹巴冲等土酋,逐步统一了酉水流域各部,923年,楚王马殷任命彭瑊为靖边都指挥使兼溪州刺史,领上、中、下溪州及保靖、永顺等州。虽然938年,继位的楚王马希范和继位的溪州刺史彭士愁之间的矛盾不断产生,最终导致了湘西地方著名的溪州之战,天福五年(940年)双方采用立溪州铜柱形式罢兵言和。
溪州铜柱
由此,永顺(溪州)彭氏土司开始了延绵27代、35位土官土司的统治历程,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和宋、元、明、清9个王朝,下辖百姓得以在800余年的时光里,避开了历史上大规模的战乱纷争与王朝更迭,过着相对安定的生活。
当时的湖广有四大土司,除永顺,鄂西有容美土司在,湘西还有桑植、保靖土司,保靖土司管辖一直延伸到今凤凰县城附近及县城与筸子坪之间地带,在那里苗族杂居,明时凤凰县城一带曾设五寨长官司,筸子坪一带曾设筸子坪长官司,均为保靖州军民宣慰使司所领。
直到清雍正六年,清廷为加强边远地区的中央集权管理,改土司制为中央委派流官。大兵压境,大势所趋,最后一任土司彭肇槐“造其家口册籍,绘具舆图”,主动向中央和平移交政权,带着子孙回江西祖籍立户。溪州(永顺)土司制度戛然而止。
当时的土家已经有相当幅度的增加和发展,乾隆中叶湖南境内土家族保守估计在40万以上。
但是湖广的这些大土司都是土家族,土司接受中央王朝的封号,一面在辖区内推行汉地儒家文化,一面又将自己的祖先伪托为汉族历史上的名人,这就是往往使人难辨。再加之“改土归流”以后,大量汉人迁入这一带也给土家族带来深刻的影响。因而在人们概念中,土家族作为一个民族的概念就进一步淡化。
老司城
雍正年间到民国,永顺土司的皇宫——老司城随着年代的久远逐渐荒废而坍塌,而土家族也随着土司的消失和汉族移民的迁入而逐渐隐匿在汉民族之中。
三
武陵山区历史上开始称为“蛮地”,宋元开始称“苗疆”,这里居住着另一人口较多的民族—苗族。这些苗族据传是蚩尤的后代,在与黄帝的中原大战失利后到洞庭湖成为荆蛮,后来又被迫逃进武陵山区和五溪地区,成为史籍上称为的“武陵蛮”、“五溪蛮”的一部分。
这些经历,从朝廷的史籍上我们能看到真实的记载;而从苗族记录自己民族历史的史诗,我们可以也可以看到对那段迁徙历史的传唱。湖南西部的苗族古歌《鸺巴鸺玛》是一首叙述苗族先民迁徙的史诗,诗中对苗族先祖在蚩尤死后从黄河边上迁到湘西的历史作了详尽的叙唱。诗中说苗族祖先原来住在“灰一样”、“糠一样”的大江边(即黄河边),遭人欺侮被人驱赶,才辗转迁徙来到湖南洞庭湖边,后来在此也无法居住下去,只好继续向西迁徙,迁往“高戎霸凑”(武陵山区边缘地带)的生活时,记下了先后在崇山(今张家界永定区)、泸溪峒(今泸溪、辰溪一带)建立了家园,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湘西土家族与苗族交错杂居,而在清代“苗”是少数民族的泛称,因此,很多人只知此处有“苗”而不知有土家的存在。如明代的土司军队征调在外面,一般都称为苗兵,苗疆出去的兵。
特别是明万历年间湘西红苗作为苗族的一个支系发展了起来。万历四十四年贵州御史张鹤鸣曾奏:“红苗为患,蹂躏三省(指湖广、贵州、四川)。可见当时红苗的势力已经相当强盛。”“红苗” 衣着主色并不是红色,而是以藏青和兰色为主色调,红色得名是指的是身着红色彩线衣服或盘缠红带。
清《苗蛮图说》 红苗
红苗”因以腊尔山脉为中心,故又称“腊尔山苗”;因明初置镇溪千户所和筸子坪长官司、又称“镇筸苗”。从《明实录》的记载看,当时“红苗”分布相当广,湖广西部苗族,以凤凰、乾州、永绥三厅及永顺府之保靖等地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