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退亲
英子家。
院子里一群鸡欢快地啄食着,大白鹅也没心没肺地凑着热闹。
堂屋里散落着水杯的残骸和飞溅的茶叶,从各碎片之间的距离可以猜测出当时它砸向地面的力度。
英子爸剧烈地咳嗽着,一声又一声,他努力地咳出浓痰,似乎不这样就要断过气去。英子妈用铁夹子往炭盆里添着炭火,时不时把粗糙的手背在眼角擦了又蹭在围裙上,英子舅舅则翘着二郎腿抱着膝盖默不作声。
英子呆坐在屋里。
毛佗妈怒气冲冲,毛佗大姨替她顺着胸口。
“人家是娶媳妇,我是请菩萨,你把彩礼给我退了,咱们就当没结过这门亲。”
“亲家,千万别这么说。”英子爸爸强忍住咳嗽,气喘微微地说。
“你要我怎么说?你女儿,把毛佗打成那样,要是伤了脊椎,人不还能活?”毛佗妈说着说着,带了哭腔。
“毛佗一碰她,她不是不舒服,就是做好事,她这是欺负哈儿,毛佗也是个傻货,还替她瞒着我,要不是这次打得这么重,我都不知道我儿这么造孽。”毛佗妈拍着桌子,苟活的水杯,微微颤着,差点和它的同伴一样在地上粉身碎骨。
“现在不是盲婚哑嫁,英子既然之前同意结这门亲,那应该和毛佗好好过日子,现在这算什么回事?还打人,这是犯法!当我们家人好欺负啊!”大姨大声质问道。
“自然是想好好过日子,英子可能是怕丑,一时转不过弯来。”英子爸爸赔着笑,转头对英子妈妈厉声说道:“你把那个死女子叫下来。”
“之前就传风言风语,但是毛佗看上了,我也忍了,想着两个人好好过,做大人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人善被人欺,我现在也不想说什么了,你们把彩礼退了,这事就了了,反正结婚证也没扯。”毛佗妈一字一句地说。
“哪有定了亲,还退的,亲家这是讲笑话,再说二佬结婚,钱都用出去了,我们哪有钱退啊。”英子爸爸慌了,连忙冲英子舅舅使眼色。
英子舅舅叹口气,推心置腹地道:“亲家嫂子,莫急,作为大人,我们都是盼着英子和毛佗好好过日子。她啊,从小长得好,心高气傲,脾气也大,我哥哥嫂嫂管教不当,让毛佗受委屈了,但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肯定是没有。”
英子爸妈连连点头。
毛佗大姨不以为然地说:“毛佗前前后后给你们家花了多少钱,你们心里没有数吗?依我看,既然英子那么不愿意,多说也没意思,把钱退了,要是不退,又不能好好过日子,那就是诈骗,咱们法庭上说清楚。”
“哎呀,哪有那么严重。”舅舅忙摆手,“毛佗是真心喜欢英子也孝敬老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要说退亲不退亲的。当务之急,还是让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这样吧,我做个主,我还没跟姐姐、姐夫商量的,”英子舅舅环顾眼四周,“从今天起,英子就住你那边了,一是把毛佗照顾好,二是早点怀起孩子让两边大人落心。你们觉得如何?”
“好好好,她要是往娘家跑,我打断她的脚。”英子爸爸表决心道。
毛佗妈和毛佗大姨对视了一下,不做声。
到这样也就差不多了,来之前,毛佗反复叮嘱不要为难英子,还说要是没有英子了,他活得也不痛快。说到底,谁让毛佗喜欢她呢?被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占便宜的。
英子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难过极了。她明知道摆脱不了命运,却还拼命地挣扎,但其实,哪里有退路呢?
英子妈走了过来,看着英子,突然想起,小时候英子爸总说英子是赔钱货,要把她送人,吓得英子整天抱住自己的腿不撒手,那可怜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毛佗是个好人,你好好跟他过,早点怀起,女人有个孩子,心就落实了。”英子妈妈硬着嗓子说了几句,强忍着泪水转过身去。
出门时,大白鹅摇摇摆摆地朝英子走来,嘎嘎叫了几声,小黑眼睛盯着她似乎在问你怎么走了?还回来吗?
16 破防
毛佗扶着背在门口候着,面色憔悴,英子不敢看他,低下了头。
饭桌上,毛佗妈面无表情地问:“英子,你这几日好事干净了吧?今天就是怀起的好日子。”
英子的脸臊得直发烧,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毛佗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临睡前,毛佗妈一边啪啪地关灯一边骂:“既然做了人家媳妇,就要有做媳妇的样子,不让自己男人上身,你还是人嘛,你尽女人的本分了嘛。”
屋子静得尴尬,毛佗和英子,一个坐沙发,一个靠在床上,各自玩起手机。英子不敢抬头,生怕撞见毛佗的视线。
夜愈深,英子的眼皮直打架,却还强撑着。
“睡吧,没事,我不会动你的。”毛佗说了句,便闭眼假寐。
不一会,英子听见了轻微的鼾声,她抬起头,只见毛佗把被子紧紧地缠在身上,直到脖子,整个人蜷缩着一动不动。他眉头拧着,嘴微微张开,看起来有点傻。
英子长舒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在惶惶不安中睡着了。
英子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猛地一下醒来,是毛佗。
他盯着她胸前的雪白,目光灼灼。
英子慌忙把被子拉到胸口,毛佗眼神闪过去,说:“你把被子搬过来吧,要不然一会我妈该醒了。”毛佗弓着背,艰难地转身下楼,英子起身,把被子抱回床上。
门口,毛佗妈的脸越来越阴沉,叹气也一声比一声幽怨。
以后的夜里,这夫妻二人便这样过。毛坨不用强,英子全神防范。毛坨的渐渐好起来了。
一个宁静的夜晚,英子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二佬。
“姐!姐!你快来救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英子一下子懵了,毛佗赶忙凑过来。
“妈妈快不行了,马上要转到省医院去做手术,你和姐夫快来啊!呜呜呜......”电话那头二佬又喊了起来。
英子慌得几乎站不住了,“别慌,咱们马上去医院。”毛佗抓了件外套往身上套:“夜深冷,你多穿点。”
因为背伤一直没痊愈,毛佗弯腰去拉拉链格外费劲,半天对不准。英子走过去,默默地接过拉链。
“我先去发动车。”毛佗奔下楼,径直去了妈妈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张存折。
毛佗发动了摩托车,英子在后座上失魂落魄,摩托车载着他俩在黑夜里磕磕绊绊地乱闯,如同一个愣头青。
一个大坑,英子差点摔下车。“搂着点!”毛佗喊,英子猛地一抱,压到了毛佗的伤处,他疼得直龇牙,但那柔软和温暖让他忘了痛。
雪亮的大灯劈开夜的黑暗,他们从裂缝中往前奔驰。
到了医院,英子爸爸和二佬已经乱做一团。
“医生说妈妈的风湿性心脏病已经很严重了,要做手术,换什么瓣膜。”二佬说道。
“换啊!赶紧手术啊!”英子急得嚷道。
“换进口瓣膜,两个差不多要10多万呢。”英子爸垂下了头,“哪有钱啊!”
“换,让医生快救妈妈,换最好的。”毛佗大喊了一句。
英子感激地看了毛佗一眼。
送到省城,经过连夜手术,英子妈换回一条命。为了支付她的医药费,毛佗答应了别人的邀约,决定开年去深圳做事,那边的工钱要高一些。
英子妈出院那天晚上,是个月色黯淡的夜晚。
毛佗早早地睡去,梦里,他正在肆无忌惮地侵扰着英子。忽而那种柔软和甜香变得温暖、柔和、生动起来,他睁开眼,是真的英子。
英子正乖巧地趴在他的身上,积极、魅惑,毛佗惊讶极了,见他醒来,英子拾过旁边凌乱的衣裳,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毛佗激动得直发抖,自己终究得到了这个女人。
而对英子来说,她只想安心地偿债。
月光,看见了她眼角的泪。
17 结婚
不久,英子*,俩人便去领了结婚证,赶在年前把婚礼办了,过完年,毛佗就要走了。
婚礼那天,早上4点多,毛坨就起来了,大家都笑话他沉不住气。
冬日的凌晨,借着月色,穿过浓雾,接亲的人开着车直奔溪口,近了英子家,顿时铁炮震天响,然后是噼里啪啦的炮仗响个不停。
丽丽的孩子刚满月,他在睡梦中被吵醒,咧着大嘴哭起来,丽丽忙把奶头塞进他的嘴里,他哼哼两下又含着泪睡着了。
烟雾弥漫中,毛坨递出无数香烟和红包,终于进了闺房门口。毛坨有种错觉,打开门,英子会不会消失了。
英子在,大红的旗袍,丰润的身材格外诱人,体内那个小小的细胞并没有让她细细的腰肢有一点点变化。
但仔细一看,纵使打了厚厚的粉涂了浓浓的妆,她的脸上也没显出新娘该有的喜悦,仿佛只是个赶来救场的敷衍的演员,脸上笑着却只想赶紧结束眼前这一切。
唯有抚住腹部的时候,英子才露出了由衷的笑。有了一个孩子,怎么样的婚姻都能过下去了。
那一晚上,犹如梦。
接亲的时候有个插曲,拜完父母出门后,新娘脚不能沾地,毛佗瘦小,而且背伤还没好利索,大家生怕把英子摔了不吉利,便说:“抱出门边意思意思就行了。”但毛佗摇摇晃晃还是把英子安全地送到了车上。
婚礼上,毛佗的妈妈老泪纵横,虽然她只40来岁,但随着儿媳妇、孙子的到来,意味着她作为寡母的成功名就。
她哭,因为儿子要走了,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孙子,她又笑了。
三天后,英子回门。
满院子里,没见到大白鹅。“不知道怎么回事,它有点病恹恹的。”英子妈妈说:“我想干脆趁没发病*了,刚好今天你回来得吃,早上我喊你爸就把它吊起了,估计现在涎水流差不多了,你去看看。”
英子来到后院,大白鹅双脚被捆好倒挂在窗棱上,它低垂着头,明亮的眼睛已经有些微弱,好像已经累得放弃了挣扎。
妈妈走过来,麻利地拔去额头的毛,摸到一处,刀割下去,大白鹅拼力扑扇翅膀,眼睛望向英子,一旁的同伴听其哀鸣,默不作声,但翅膀却微微抖动。
“你接着点血。”英子端起一个盆,她扭过脸。
大白鹅的血流在盛了清水的盆里,它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呼声,减缓,但双翅依然在无力地扑闪,不得不又补了一刀,拧转其脖子,待血流几尽,呼声微弱,乌亮的小眼珠暗淡下去,妈妈便把它扔进大盆里,它最后拍打了几下,静静地离去。
英子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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