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第一游击队四舰首先追上经远舰,其在管带林永升的指挥下,以一敌四,遭受敌方鱼雷和集火攻击,林永升在激战中不幸被炮弹击中头部,壮烈殉国。16:40,经远舰严重损毁,开始下沉,全舰200余官兵,仅16人获救。第一游击队四舰在击沉经远舰,又转向朝正在自救抢修的来远、靖远二舰驶去。而定远、镇远二舰且战且退向西南方向移动,还是想把敌本队的舰只尽量引离大东沟方向。敌本队各舰集中全部火力攻击两舰,还是无法将两舰击沉,只有无奈叹服两舰装甲之坚固,日本人心心念念的“打沉定远”这一目标在此次海战中实现无望。时间已至日落,天色渐暗,伊东祐亨担心入夜之后会遭到北洋舰队的鱼雷艇的偷袭,为保持已有战果,旗舰松岛于17:45挂出“停止战斗,全舰返航”的信号旗(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修,松岛号已摆脱重伤沉没的危险),第一游击队四舰放弃攻击来远、靖远,转向与本队汇合。已经抢修完毕的来远、靖远驶向定远、镇远,平远、广丙以及鱼雷艇也返回,见联合舰队正在撤离,因航速不及再加自身舰只损毁严重,北洋舰队只能目送联合舰队离去。历时5小时的黄海海战结束。
来看看海战中的统计数据,日本联合舰队方面,松岛、比叡、赤城、西京丸遭受重创,其余各舰亦有不同程度的受损,未有一舰沉没。日舰被弹数134发,战死150人,死伤合计298人(其中松岛舰被命中15弹,死35伤78人,比叡舰被命中23弹,死19伤37人,赤城舰被命中31弹,死11人伤17人,西京丸被命中12弹,但仅伤11人,秋津洲被命中4弹,死5伤10人,高千穗被命中5弹,死1伤2人,严岛舰被命中8弹,死13伤18人,桥立号被命中11弹,死3伤11人,扶桑舰被击中8弹,死2伤12人,千代田被击中3弹,死伤不详,至于吉野和浪速两舰,没有找到具体的统计数字,但按总数估算,两舰合计被命中14弹,死伤数十)平均每弹伤亡数2.08人。从中不难看出,北洋舰队主攻目标为敌本队中有“三景舰”之称的松岛、严岛、桥立三舰(后由于比叡和赤城两舰的掉队而暂时转移了攻击目标),按死伤估计,使用的都是大*伤力的主炮开花弹。原因说起来很简单,想把敌方的肉盾给先拆了,至于第一游击队的四艘火力猛航速快的穹甲巡洋舰,在没有肉盾的掩护下,在北洋舰队中的定远、镇远两舰坚甲巨炮面前,根本不是对手。唉!!!可惜的是北洋舰队的火力输出严重落后于日本联合舰队,最初的战术设想并未达成。
遭受重创的敌方旗舰松岛舰返港时所摄,其被305mm炮弹轰击而出的大洞清晰可见
北洋舰队中的致远、经远、超勇三舰被击沉,扬威重伤后被济远撞沉,广甲逃逸后搁浅后自爆沉没,总共损失五舰,定远、镇远、来远、靖远、平远、济远、广丙各舰重轻伤。被弹总数高达754,由于数舰沉没而使得阵亡人数颇多,达715人,死伤合计837人。平均每弹伤亡数1.11人。从数字上看,北洋舰队单发炮弹所造成的*伤要高于联合舰队,但实际上,联合舰队所使用的下濑火药爆炸时所产生的高温也是给北洋舰队带来极大伤害,其温度之高号称是“钢铁都可以点燃”,使得北洋各舰中弹后常常燃起大火,以来远舰为例,其返回旅顺后,人们发现舰上上层建筑几乎全部被焚毁。另外下濑火药爆炸产生的黄色有毒气体也给北洋舰队带来不小的麻烦,据记载有不少官兵都因吸入这有毒气体,因呼吸道受损而产生窒息、咽喉肿痛的症状。
在数小时的海战中,北洋舰队被命中最多的是镇远舰,达225发,日舰中被命中次数最多是赤城舰,达31弹。北洋舰队表现最出色无疑是旗舰定远舰,四门威力强大的305mm平均每门发射炮弹35发,150mm火炮每门发射67发。而日舰中则是吉野舰,全舰发射炮弹高达1200发。双方命中率比较,北洋舰队为20%,联合舰队为12%。由此可以看出日本方面速射炮的优势。虽然北洋舰队的命中率略高于联合舰队,但考虑到日本舰队的速射炮最注重的是持续火力,而非精度,故而中日两国舰队官兵在火炮射击精准度这一项上基本相当。
最后还是简介一下日本联合舰队此战获胜的两大法宝——速射炮和下濑火药。
中日两国主力舰舰首主炮基本类似,要么是英制的阿姆斯特朗炮,要么就是德制的克虏伯炮,射速基本类似(有“三景舰”之称的松岛、严岛、桥立则是每舰配备一门320mm法制加奈炮)。至于小口径的机关炮,主要分为57mm、47mm、37mm以及更小口径的机关炮,主要用于近战时*伤敌方人员和对付鱼雷或水雷,中日双方在机关炮这一方面也基本类似。双方差距最大的就是安装于舷侧或舰尾的120mm~150mm级别的中度口径火炮,北洋海军主要装备的舰尾炮是150mm火炮,舷侧副炮口径更是只有120mm或75mm,而且绝大多数是架退式火炮,即炮身固定于炮架之上,每次开火后炮身随炮架一同后退以抵消后坐力,每次开火之后,火炮复位时间长,并且需要重新瞄准,因而射速极慢,单发射速基本都在两分钟左右。而日舰则大多换装了当时最先进的英制阿姆斯特朗120mm和152mm速射炮,这种火炮属于管退式火炮,即通过复进式机械结构来抵消后坐力,每次开火只有炮管向后移动,并通过火炮炮管机械结构快速复位,因而射速最快可达5~6发每分钟。战前北洋海军中已有人提议为舰只替换舷侧炮为速射炮,而且也不贵,大概只需六十万两白银。还是由于经费问题,未能及时替换。另外我还看到一种说法,其实当时的江南机器制造局在甲午战前已成功仿制出120mm速射炮达几十门,射速达3~4发每分钟,并换装在广乙和广丙舰上,而北洋舰队则没有换装。若真是如此,那么很可能当时是因为朝廷想要进行装备国产化,所以才晚了一步,可就是这一步没赶上,甲午战争就爆发了。
日本海军的*手锏——下濑火药,是一种以苦味酸为主要成分的烈性炸药,由日本工程师下濑雅允于1891年改良成功。苦味酸即三硝基苯酚,19世纪七十年代其巨大的爆炸力方才为人所知,但伴随其高爆性的高不稳定性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特别是其能与金属发生反应产生更不稳定的一种盐类,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巨大爆炸。西欧军事强国曾将其试验性的装备到陆军枪炮弹之中,但后来并未大规模换装,可见其缺点让人深深顾忌,既然陆军都如此谨慎,更别说海军。当时没有一个国家敢将其列为海军制式火药。这里不得不佩服日本民族骨子里那股赌性和其谨慎细致的民族性格。下濑雅允针对其特性作出改良,最重要的有三点,一是将主要成分苦味酸用丝绸包裹,二是在将其与黑火药混装,三是将炮弹内壁涂上一层石蜡。正是这些改进使得其具备了列装的标准。虽然日本正式承认使用下濑火药是在日俄战争之中,但根据北洋海军的描述,其炮弹爆炸所产生的黄色有毒烟雾,以及产生的高温使得北洋舰队各舰舰体遭遇都有极为严重的大火,可以肯定日本联合舰队在甲午战时已经使用下濑火药。只是出于保密的需要,才否认在甲午海战中使用此种火药。又根据日本民族谨慎的性格,其对有争议的两种同类型装备或者新旧装备的换装,其一贯做法是对等装备,即一种装备一半,然后于使用或实战中对比优劣后再行抉择。思及于此,真实情况应当是日本联合舰队已部分换装下濑火药,并与黑火药同时使用。其后因黄海海战取得的巨大战果,便全部换装。甲午之战十年后的日俄战争中的沙俄舰队亦是深受其害。而即使下濑火药作出的种种改进,其高爆性依然伴随不稳定性,号称击中绳索都会爆炸,但凡事都具有两面性,正因填充下濑火药的炮弹这种特性,使得其在击中敌舰舰体瞬间便会立即爆炸,作用力集中于表面,对于中轻型装甲或无防御的舰体伤害较大,但对于装备厚装甲的舰体却难构成致命威胁。甲午战中对付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以及后来日俄战争中对战沙俄战列舰,尽显此一特点。最后还不得不感慨一下日本人的运气,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都爆发了数次激烈海战,而以下濑火药为制式火药的日本联合舰队居然没有发生一次因弹药殉爆而引起的巨大损伤。只是在战后的1905年,日本在日俄战争中的旗舰三笠号才因弹药爆炸而使得舰只沉没,舰上三百余人员死亡。
日本联合舰队所用炮弹示意图
再来对比一下北洋舰队的弹药。当时的炮弹分为穿甲弹和开花弹,穿甲弹是实心的,主要用于穿透敌舰厚重的装甲而破坏舰体及内部结构;开花弹即现在所说的榴弹,以爆炸后产生的破片*伤敌舰。以定远舰为例,其装备的开花弹又根据装药量和弹径分为两倍径、四倍径、五倍径。舰艇每次出海根据执行任务的不同确定各种类型炮弹比例,作战任务时一般一门主炮备弹一百发。而关于火药,虽然栗色火药、棉药等高爆炸药都早已研制出来,但由于19世纪的技术所限,这一类的黄色火药尚无法达到稳定,世界各国鉴于当时总体和平的环境,各国海军并未大范围换装这一带有安全隐患的火药,黑火药依然是主要制式火药。在这方面,当时的中国虽说不是走在世界的前列,但凭借强大的财力保障,并未过于落后。以北洋的主要军工企业——天津机器制造局为例,当时建有黑火药厂、栗药厂、棉药厂等各种火药厂,炮弹厂也可以生产舰炮用的穿甲弹和两倍径的开花弹,但受技术所限,威力更大的高倍径的开花弹尚无法制造。所以通常所说的北洋舰队开花弹不足的情况指的是高倍径的开花弹数量不足。其实当时在甲午战争爆发时,北洋舰队已向德国紧急订购一批舰炮用的开花弹,不想战事的发展,已使北洋舰队来不及等待那艘满载各种大威力开花弹的军火船的到来,便匆匆奔赴大东沟。据资料显示,虽不至于像电影中那样只有三枚开花弹那样夸张,北洋舰队的开花弹确实奇缺,以旗舰定远为例,4门305mm口径主炮只备有55发开花弹,平均一门才13发,所占比例不到八分之一,其余全部是实心穿甲弹,甚至是教练弹……
黄海一战,中国方面战败的原因很多,有装备和人员方面的问题,也有备战和临战方面的不足,有战略上的错误,也有战术上的失误。其中要特别注意的一点,同时对现今依然有着极强借鉴意义的一点——中国到底需要一支什么样的海军?
相对于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初就定下“耀兵威于海外”的战略,在财政拮据的情况下,打造了出一支精炼的海军来支持其总体战略。反观清朝,由于没有认清海权的实质,只以维持本土安全为战略来发展海军。初建海军之时,不明白自己的实际需要,洋人推荐何种舰只就购买何种舰只,花费巨额的银两,买来的虽说都是世界最新概念新技术建造的舰艇,但各个舰艇具体实用性差异较大,无法形成一种整体有效的强大海上力量,又加上保守的海军战略,貌似强大的北洋海军实际上并不是一支远洋舰队,而是一支所谓的“要塞舰队”。而北洋海军成军之后,清廷既无动机亦无足够财力来常年坚持建设一支强大海军,开始为“远东第一,世界第六”的名头而洋洋得意,最后在“海军略具规模”和“就渤海门户而言,已有深固不摇之势”等一系列乐观预估后,暂缓了海军建设。根据《海权论》的基本观点,海军主要是用来维护制海权的,而制海权须给本国带来充分的利益,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才能供给海军建设的庞大支出,一如大航海时代的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的英格兰,以及如今的美国,而那些不成功的挑战者们,如太阳王时期和拿破仑时期的法国舰队,一战前的德国公海舰队,冷战时期的苏联红海军,这些也曾叱咤一时的强大海军在没有得到那么巨大的利益之时,一味加强建设反而带来了巨大的财政负担。
黄海海战的战败不但决定了甲午战争的走向,同时也将中国维持了数千年的东亚地区主导地位拱手让与日本,并且将国人的自信心彻底击碎。黄海海战虽然已过去一百二十六年,但至今依然是中国海军乃至全体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有鉴于这段历史中的经验教训,为了不让“后人哀之而不鉴之”的故事重演,建立一支强大海军既是现实需要,亦是中国人执着的愿望。可惜在20世纪的前半叶国家山河破碎,后半叶全力发展经济,那时的国力支撑不了一支庞大海军的存在。进入21世纪后,台海未平,南海未复,东海争端依然存在,超级大国搞出的“亚太再平衡”和“印太战略”时刻威胁着国家海上能源通道和战略交通线的安全。而现今的中国已然是世界上第一大的贸易国和制造国,有着巨大的海外的利益,原材料和能源需要通过海运大量进口,制造的商品也需要通过海路销往全世界,被形容为“大进大出,两头在外”,在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发展红利的同时,也面临很多的不确定性。正是由于海上形势的变化和国家发展的需要,海军才不得不加速建设,不但要形成一面维护国家海上安全的坚盾,也要铸成一把威慑潜在敌人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