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作者(左一)五兄妹合影
几年后懵懂中踏入了军旅,在军旅这个锻炼人的“大学校”、 “大江湖”的岁月中走过了山长水远,铿锵行路。总记得大家常说的一句话,“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其实就是从小表现出来的特质和行为表现及待人处事态度中预示着今后的个性特点。
从小骨子里的坚强,不怕苦不怕输的性格奠定了我在军旅路上遇到的各种艰难险阻会迎难而上,迎刃而解。虽然没有像大院阿姨预言的那样,成为“江湖老大”,但是也走到了一定级别的专业技术干部之位。感谢这个阿姨早早的慧眼识珠啊,呵呵呵……。
长大后感受到了母亲身上耳濡目染带给我的影响,在成长的过程中让我渐渐明白,对自己所做的任何事要有责任和担当,母亲的言传身教让我受用终身。
从记事起,印象中母亲一天到晚只看到她忙绿的身影,没有看到她歇息的瞬间,事无巨细操持着这个家的大小事务。长大了才知道母亲是父亲的糟糠之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旧时代的婚姻。母亲的一生没有耀眼的辉煌,父亲就是天,她永远默默的站在父亲的身后,承担着这个家生活的重担和养育儿女的义务。
父亲是一名老军人,典型的东北大男人性格,有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从没见过父亲干过家务,和《激情燃烧岁月》中的石光荣很相象。尤其是缺少温情的军人性情、一家之主独断专行的作风极其相似。
父亲很忙,总是出差到部队,很少见到他的面。偶尔回到家一两天就又走了,好像这个家就是父亲临时歇脚地一样。从小到大在我的印象中从未见过父母一起出过门,说说悄悄话、拉拉手。那种温情的画面好像就没有过。
父亲也很少给母亲和儿女们买礼物,哪怕是一个小零食、小玩具都没有过。记忆中在我7、8岁的时候父亲给我买过一个蓝色的羊毛针织帽子,两条带子系在脖子后边,样子很好看,我戴了好几年,仅此而已。唯一的一个洋娃娃还是父亲的弟弟(三叔)到定县来看我们给我买的。
偶有看到其她小伙伴拿着父亲给买的礼物和零食,心中既落寞也很羡慕。
好象在父亲的生活中就没有过儿女情长这个词,他把这个家和五个儿女都放心的交给了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五兄妹健康的成长,母亲付出了太多的艰辛和操劳,她把所有的爱都无私的奉献给了这个家,给了丈夫和儿女,唯独没有留给她自己一丝一毫。
家里的大哥大姐还有二哥在他们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分别在1968年、1969年就参军当兵到了部队。家里就剩下二姐和我,母亲的负担相对减轻了许多。
记得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虽然是军队大院,但是家家户户都上有老下有小,孩子一堆。父母工资都很低,各家各户基本生活条件都是差不多。统一标准的住房,统一标准的食品供应,没有地位高低、官职大小、贫富悬殊、附庸攀比。
上学的路上,行走的一群孩子中分不出哪个是师长家的儿子,哪个是团长的女儿,哪个又是参谋干事家的孩子,彼此友善和睦,吃穿用戴毫无差别可言。
多年后,大院发小同学相聚一起,仍是相谈甚欢。悉数着童年的往事和大院的故事。岁月,不因我们生活环境与条件改变,不因我们职业不同,官职大小不同而改变彼此深厚的大院友谊。
那个时候大院里的孩子几乎都穿家人做的布鞋,我也一样总穿母亲给做的纳鞋底的布鞋,样子不太好看。有一天看到大院一个小伙伴穿了一双朔料底的布鞋,羡慕的不得了,回到家和母亲说,看到小伙伴穿了朔料底的布鞋特别好看,母亲听后没有回应,只是“嗯”了一声。我只知道买那个朔料底需要钱,至于多少钱我不记得,想着母亲怕花钱吧。随后我也就把这个事忘记了。
新年即将来临了,三十的晚上,母亲突然走到我面前说,“来,看看妈妈给你的东西”,说着,拿给我一个蓝花包布,打开包布一看,我愣住了,是一双塑料底的黑色条绒布鞋,我顿时特别惊讶,连忙问,“妈,你啥时给我做的新鞋?还是朔料底的”。母亲说,“知道你心里喜欢这样的鞋,就想在新年让你穿上高兴高兴,提前几天就买了一双鞋的朔料底,熬了二个晚上给你做出了这双鞋”。当时年纪太小,就只记得看着鞋手舞足蹈的高兴,都没有看出母亲熬红的双眼,就着急忙慌的穿上新鞋去找小伙伴们显摆去了。
那个年代是有年味没年货,更没有现在孩子们堆积如山的新年礼物和阔绰的压岁钱。只有浓浓的亲情留在心底不曾忘记的年味中。
无论时光怎样行走,总有一些事就如刀一般刻在记忆里。多年过去,每当想起这双鞋,心中不免有些歉疚和难过。母亲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为了能让儿女干干净净、穿戴整齐,自己很少添制衣服,长年累月就那么两件旧衣服换着穿,把最有限的家用物资都补贴在老人、丈夫和孩子身上。
只记得小时候,家里边吃饭是有不同待遇的,最好吃的饭菜是给爷爷的,其次是爸爸的,我可以和爸爸一起吃,享受着最小女儿的待遇。最后是哥哥姐姐还有母亲的。每次剩饭剩菜都是母亲的专利。多年如此,母亲没有一句怨言,在她的心中丈夫孩子是她的日月,她的星辰。她可以忍受生活的清贫,但她会把最好的留给家人。
随着时光的推移,儿女们渐渐的长大了,五个儿女有四个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踏入了军旅生涯,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参军在地方工作。五个儿女先后也都相继成家立业了。
日子就这样像溪水一样缓缓地流淌,年复一年的走过四季,走过寻常。
母亲的身体却一天天走向衰老和难逃疾病的厄运。母亲因为慢性脑血管病多年,终于有一天重病卧床不起了。此时,父亲已离休在家了,照顾母亲的任务落到了父亲和保姆的身上。
父亲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比较好,为了能让母亲吃上可口的饭菜,一生从没操持过任何家务的父亲开始了他的另一番天地和事业。慢慢地学会做饭、料理家务、照顾生病的母亲。
母亲患的病给她吃饭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因疾病影响吞咽功能,每次吃饭喝水不停的呛咳,致使每顿饭时间拉的很长。为了保证母亲的饭菜都是热乎的,饭菜要反复加热多次,父亲从不嫌麻烦。他总说母亲是病人,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她心中是能感受到我对她的关心和体贴。每次等到母亲吃完饭后父亲的饭菜已经凉了,父亲没有不悦,没有抱怨。
我一直在外地的部队工作,只有探亲休假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家后,总见到父亲坐在母亲的床边,不是看报纸,就是在喂饭,要不就是拉着母亲那双苍白消瘦的手唠叨着只有他们熟悉和共同经历的往事。
其实母亲已经糊涂了,听不明白父亲的叙述了,但是父亲还是愿意在床边絮絮叨叨的说给母亲听。即使是自言自语,也觉得心有所依,温暖相伴。
母亲因病卧床,体重降到只有70多斤,是父亲和家人细心的照料让母亲身上干净清香,没有褥疮发生。
父亲时常说,我前半生欠你母亲的太多了,让她受了很多苦。那个年代不但物质匮乏,工资又低,孩子又多。一个走南闯北的军人,没有机会,没有条件让母亲享受到应有的幸福生活。现在她躺在病床上了,我才感到我离不开她,感到老伴是多么的重要。是我该偿还她的时候了,为她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父亲长得高大帅气,有文化(爷爷是私塾先生),一手漂亮的好字让我们儿女欣赏和羡慕。哥哥姐姐的字都写的很好,唯有我的字,父亲说比狗爬还难看,实在不入他的眼。呵呵呵……。看来每个人身上都有短板啊。
父亲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战争结束后,军队处于和平稳定时期,有些干部就把家乡糟糠之妻以各种理由解除了婚姻关系,在部队另找有文化漂亮的女兵组成家庭。父亲没有这么做,没有抛弃在家乡的母亲。
父亲晚年时,我们儿女也开玩笑的问过父亲,您就没有想休了糟糠之妻的想法?是不想还是不敢?父亲笑笑说,“那个时候他和母亲已经有第一个儿子了,总得照顾他们吧,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就不想了”。不管父亲心中有没有想法或遗憾,最终能够一如既往陪伴母亲在身边,足以让和父亲有差距的母亲感到一生的温暖和幸福。
作者(右一)全家在定县114师司令部政治部大院
父亲就这样陪伴了卧床三年的母亲,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母亲悄然的离开了她难以割舍的家人,静静的走了。永远的离开了与她相濡以沫一生的老伴和爱她的五个儿女。卸下了几十年的家庭责任和女主人的重担到遥远的天国歇歇了。
母亲走了,剩下父亲一个人落寞孤寂。几乎是一夜之间,父亲苍老了许多。几十年的伴侣,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就像剥茧抽丝一样,掏空了生活的热情,掏空了生命的热度,掏空了一切,灵魂也相随而去。
看着父亲呆坐在母亲曾经躺过三年的病床前发呆,我难过的问父亲,“在想母亲”?父亲说,“是的,我多想,哪怕你母亲可以不会说话、不会动、不认识我,只要她有一口气,我从外边回到家能看见她,我就觉得心里塌实,活的有奔头、有滋味,我愿意永远照顾她”。
听完父亲的话语,此刻,我的心都碎了。父亲对母亲那难以言表的情感,让我痛彻心扉。那份沉甸甸的爱让我泪如雨下、凄凉至极。
父母这一辈的爱情,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鲜花礼品的惊喜。唯有埋在心底深沉的爱和难以述说却刻骨铭心的情怀,是他们对彼此最虔诚的承诺。
父母这一辈的爱情,是生活的艰辛、烟火的琐碎、清贫的困苦。即使这样,他们也会把日子过成他们认为的诗和远方。
父母这一辈的爱情,就像一瓶时光酿制的老酒一样,醇香绵长,何时打开依然是沉淀岁月的凝香,飘香四溢。
父亲在母亲走后的第十个年头也离开了我们五个儿女,去寻找在天堂的母亲了。
父亲和母亲
每当清明或父亲母亲的纪念日,我们兄妹五人站在父母的墓碑前,看着他们那慈祥温和的照片,我不禁想问,父亲母亲,您们在天堂还好吗?还是相互陪伴、相互照顾吗?
今生你们牵了彼此的手,来世还要相伴一起走,有了伴的路,岁月可回头。
作者王颖
王 颖,38军子弟。
1977年入伍,1979年随军参战,曾任武警总医院护理部总护士长。2018年随武警总医院转隶解放军总医院,2020年退出军旅。有大量作品发表于《北京晨报》《中国妇女》《人民武警报》《中国武警》《橄榄绿》《解放军文艺》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