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贺铸,让我想到当代诗人余秀华,老天派给她破败的皮囊,又赐她写作的才情。她明白,这是上天给予的补偿,给了你这个,就不再给你那个。
有人问,如果用你的作品和才华,换取健康美貌的身体,愿意吗?
她的回答是:不愿意,因为不想庸俗过一生。
人生路漫漫,失之东隅,又收之桑榆。上天对每个人终将公平起见,以便才达到生命的平衡性。
芸芸众生,来来往往,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贺铸同样如此,长得寒碜,名气不够大,可他的才华得到当时和后世的高度赞誉。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17岁那年,贺铸仗剑出门,勇闯天下。
小小少年,意气奋发,那份蓬勃的朝气、那份江湖兄弟的义气、那份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正如他自己所写: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在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当中,有一个人,叫赵克彰。
这个赵克彰来头不小,他曾祖父是宋太祖的四弟赵廷美。
贺铸和赵克彰意气相投,又都有皇族后裔的身份,两人颇有英雄惜英雄的意味。后来,赵克彰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予贺铸。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这句歌词唱出了一些男人的心声。比如王小波,她给妻子写下很多情意绵绵的话语,其中一句是:想起你,我这张丑脸就泛起笑容。
“贺鬼头”也是如此,他把美妻比作“玉芙蓉”,用诗作记取婚姻里的甜蜜:
庚伏压蒸暑,细君弄咸缕。
乌绨百结裘,茹茧加弥补。
劳问汝何为,经营特先期。
妇工乃我职,一日安敢堕。
……
炎炎夏日,“玉芙蓉”端坐窗下,为丈夫缝补冬天的衣裳。一针一线,她缝得很细致,汗水不时滴落下来。
贺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劝她,我的夫人啊,天气这么热,你好生歇着,这都是冬天的衣物,不急于一时。
赵夫人却说,这是她的分内事,不敢怠慢。她一边做手上的针线活,一边跟贺铸闲聊家常。
她说,夫君啊,我听说有一户人家,眼看着女儿要出嫁了,父母才想起为她治疗疾病。
这些虽是冬衣,等到想起要穿时才缝补,那就晚了。现在天气正好,等天儿冷了,做起针线活,人也缩手缩脚。
诗,写得质朴无华。
话,说得朴素体贴。
赵夫人的贤惠从中可见一斑。
婚姻中,让人铭记一生的,除了仪式感很强的重要日期,也包括细水长流的涓滴时光。
除了玫瑰和烛光烘托的纪念日,更值得品味和珍惜的,或许是柴米油盐的小日子。
生命中多少好时光,当时只道是寻常。
有一种怀念,叫做物是人非
忽忽几十年,不过一晃而过。
一眨眼,贺铸也从朝气蓬勃的少年成为日暮苍山的中年。
人到中年的他,客居苏州,成为故乡和岁月的浪子。
在此期间,贺铸的母亲病逝了。母亲去世的悲痛还未消散,相伴三十年的妻子也离他而去。
接连的打击将贺铸推进情绪的低谷。
在最惨淡的境遇里,贺铸写出最凄美的悼亡之作《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那一年,贺铸已经五十岁了。
这一生,为小小的官职,或者说为了谋生,他辗转各地,一直走在南来北往的路上。
他从北方归来,重回江南时途经苏州阊门,故地重游,想起当年与妻子在此度过的岁月,往往历历,全都于脑海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