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自己不娶扈三娘,然后又把扈三娘许配给了矮脚虎王英。如此一来,宋江不仅“说话算话”的人设树立起来了,而且跟着宋江混,必定有前途的舆论也造起来了。开玩笑,连王英这样的矮矬穷都能娶上扈三娘那样的白富美,还有什么不可以?
而且单从把扈三娘许配给王英这一件事上,我们还能看出宋江的野心和权谋。 《水浒传》第四十九回“宋公明三打祝家庄”的最后一段是这么写的:
宋江唤王矮虎来说道:“我当初在清风寨时许下你一头亲事,悬挂在心中,不曾完得此愿。今日我父亲有个女儿,招你为婿。”
当时是刚打完祝家庄,正是战斗刚结束,论功行赏之前。也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宋江此话一出,王矮虎感激涕零,此后不仅是他,连他所有兄弟的性命都心甘情愿地交给宋江驱使。因为他本来就是好色之徒,此愿一足,其他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后宋江又用“信义”和“兄弟情”去说服扈三娘:“我这兄弟王英,虽有武艺,不及贤妹。是我当初曾许下他一头亲事,一向未曾成得。今日贤妹认义我父亲了。众头领都是媒人,今朝是个良辰吉日,贤妹与王英结为夫妇。”
扈三娘还能说什么?她本来就是女英雄,最是豪情万丈,为了兄弟情,把自己给献出去,可以!而且她刚上梁山,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若是不依,恐怕连命都不保。所以,“一丈青见宋江义气深重,推不得。两口儿只得拜谢了。”
其他吃瓜群众怎么看这事儿?“晁盖等众人皆喜,都称领宋公明真乃有德有义之士。当日尽皆筵席,饮酒庆贺。”看到众家兄弟都夸自己是“有德有义之士”,宋江不知道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人的痛苦有两种,一种是*得不到满足时,一种是*已经得到满足时。不知道宋江午夜梦回时分,闻着李逵的臭脚味,听着花荣的鼾声,是否会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扈三娘时那心动的场景,从而发个“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的微头条。
宋江怎么想的不用管了,反正梁山泊里众家兄弟都在传颂他的“仁德”,《水浒传》第五十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一开篇还在写:话说宋江主张一丈青与王英配为夫妇,众人都称赞宋公明仁德,当日又设席庆贺。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宋江在创业阶段对心爱女人的那份无情,不知道扈三娘是否能够理解。
三、功成期:李师师
裴多菲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李师师曰:他不是“无情郎”,他只是“痴心人”。
说宋江不是无情郎,是因为他见到李师师不仅说出了“得睹花容,生平幸甚”这样的客套话,还在醉酒之后写出了“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这样的肉麻情话。可见,宋江也并不是不解风情之辈。
说他是痴心人,是因为他居然色胆包天,敢跑到北宋首都东京汴梁城里来私会皇帝的女人,当然也顺便来说说招安的事儿。什么是痴心妄想,其实他这就是痴心妄想。
宋江是在《水浒传》第七十二回去的东京,因为《水浒传》的第七十一回是“梁山泊英雄排座次”等于是创业成功,已经上市了,他郓城县的“黑三郎”一下子变成了“天魁星”,也成为了梁山泊数十万弟兄的带头大哥,108条好汉中排名第一。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当时的长安已经落寞,花儿在东京。所以,宋江带着柴进、李逵、燕青、戴宗等人就来到了赵家官人的老巢——东京。
上元佳节,东京城内一片盛世繁华。柴进去了“禁院”,看到了宋徽宗平时看书的“睿思殿”,而宋江则找到一家写着“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的妓院。
结果一听说里面是“东京上厅行首”,宋徽宗喜欢的女人李师师,宋江立马告诉燕青:“我要见李师师。”燕青自然不敢怠慢,许下“千百金银”,这才打动虔婆,安排来会李师师。
宋江一见李师师就激动地说:“山僻村野,孤陋寡闻,得睹花容,生平幸甚。”等到李师师亲自给宋江把盏倒茶的时候,宋江不知道是什么神态,这可是皇帝的女人。他宋江,以后功成名就……
本来宋江在梁山泊里已经功成名就,但为什么说他是个痴心人呢?就是因为他这山还望着那山高。或者说,他至始至终想的还是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官”。所以,即使是*了阎婆惜后,连“吏”都做不成了,他也老老实实自己去江州改造。不就是痴心妄想,以待来日吗?
可惜,还没等宋江看清李师师的容貌,宋徽宗就来了。宋江一听,就跟自己是小三,差点被抓住一般,赶紧跑了:“宋江喏喏连声,带了三人便行。”
人是走了,心却还在惦记着李师师。所以第二天夜里,宋江又迫不及待地见到了李师师,自然还是燕青各种花钱磕头办成的。这次钱花的够量,见面的时间也长,也不再是喝茶,而是喝酒。
李师师自然是感谢大爷破费之类的场面话,宋江却激动地道:“在下山乡虽有贯伯浮财,未曾见如此富贵,花魁的风流声价,播传寰宇,求见一面,如登天之难,何况亲赐酒食。”是啊,皇帝的女人亲自给倒酒,不知这倒酒的时候,宋江有无当皇帝的感觉。
反正宋江当时喝醉了,醉得柴进都不好意思了。《水浒传》第七十二回记载,酒行数巡,宋江口滑,把拳裸袖,点点指指,把出梁山泊手段来。柴进笑道:“我表兄从来酒後如此,娘子勿笑。”
后来,李师师低唱苏东坡《大江东去词》。宋江乘著酒兴,索纸笔来,磨得黑浓,蘸得笔饱,拂开花笺,对李师师道:“不才乱道一词,尽诉胸中中郁结,呈上花魁尊听。”
有人说酒后吐真言。有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反正,宋江在《水浒传》里真正喝醉就这两次。上一次是在江州,当时他是郁闷之极,本来好好的前途一片光明,郓城县上上下下打点的妥妥帖帖,突然却成了戴罪之身,前途官运,顿时化成一片泡影。所以,才有了那首“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的反诗。
这次喝醉是在皇帝的女人亲自把盏倒酒之下,怎能不醉?而且是在自己志得意满,手握重磅筹码,铁定了能够成为一名“官”的时候。醉后同样也写下了自己的心声,这次是一首乐府词: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宋江不愧是郓城县第一名押司,文笔才情,绝不是一般的好。只一句“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便把上一次喝茶的“闻香”和这一次喝酒的“看雪”写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师师确实太美,只需看她一个微笑,哪怕花掉千金,都值了。
而那句“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就更加赤裸裸,直勾勾,苍蝇见血了。李师师是真正的妓女,宋江难道不知?那为何还把她捧上了天,难道真的因为她的美?其实当时27岁的李师师未必美过18岁的阎婆惜,但只因她是宋徽宗的人,所以这才让宋江产生无限遐想。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当然,宋江酒醒之后,自然不会说自己又起了意,他对李师师的起心动念,也不过就是一次喝茶之缘,一次喝酒之乐,两次见面之情罢了。只因为那是官家的女人,才有了这两次见面之情;也正因为她是官家的女人,宋江也只敢有这两次见面之情。
后面的事就不多说了,再找李师师自然都是招安的正事。醉眼朦胧之下的那份情,也不过是内心深处的这一蠢动,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宋江终究是连撩拨李师师的胆气都没有,更别说要夺宋徽宗的万里江山了!
四、原因小结
莎士比亚曰:爱情不过是一种疯。
鲁迅曰: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宋江不敢撩拨李师师,李师师却一眼看上了燕青,燕青肯定也是动了心,要不然两人又是吹拉,又是弹唱的。只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就像宋江与李师师的情分也只能到把酒言欢那一步一样。
后来戴宗试探燕青,燕青立马发誓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於万剑之下!”
可见“负心人”可不止他宋江一个。为什么他们这一个个的所谓“好汉”,都那么的不“男人”,对待爱情还不如那些个女的,敢爱敢恨?其实这跟宋朝的风气有关。
宏观层面,自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后,为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便开始重文抑武。可以说,中国历史上哪个朝代是文人最幸福的时候,那必定是北宋无疑。这是整个朝代的大背景。
中观的层面是,理学的大发展。且不去说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就是刚刚过去的宋徽宗他爹宋神宗时期,不就有个叫张载的,在横渠,只说了四句话,就瞬间征服了多少士大夫的心。这四句话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微观层面,宋徽宗不是昏君,历史评价他“诸事皆能”,反而是个文化全才,甚至是天才,文化泰斗般的存在,所以他当时自然就成了宋江这一干文人心中的偶像。所以宋江,从一开始都觉得是他们的皇帝被奸臣小人给蒙骗了,而他拼命要做的,毕生所求的就是要辅佐明君,做个贤臣,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所以跟张载同时代的宋江,就是横渠那四句话的坚定执行者。他要去“为天地立心”,他哪有时间去恋爱?他要去“为生民请命”,他又哪敢组建什么家庭。他还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又怎么会去真的造反?虽然他没有说,但他心里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负了阎婆惜,负了扈三娘,更是见了李师师,连想都没敢想。只因他是个男人,是个文人,是条好汉。所以,他便不能只顾自个的一己之私,不能只顾自己小家的喜怒哀愁。
他在郓城的时候,想的是全县的孤残老弱,他在梁山的时候,想的是众家兄弟的前途命运,甚至午夜梦回时分,他想的是整个北宋天下的黎民苍生。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孝义黑三郎”,才是我们真正的“天魁星”宋江。如果他没有这么大的格局,他也到不了这么高的位置。
只不过,高处不胜寒。他的心中放满了天下,便再也放不下一个小小的“她”。所以,宋江心中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他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不过是在那半醉半醒之间,又见到了让自己心动的女子,这才借着耍酒疯,道出了几句心声。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