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特雷弗是爱尔兰作家,素有“爱尔兰文学界元老,当代短篇小说大师,爱尔兰的契诃夫之称”,很多人甚至将他与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丽丝·门罗相提并论。可见,他在短篇小说上的创作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出轨》是威廉·特雷弗同名短篇小说集中的一部短篇,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作者甚至都没有给两个主人公起名字,男人是他,女人是她。小说描写了保持着婚外恋情的他和她两个人一天的行动轨迹:早晨他们在日式餐馆见面吃早餐,然后她坐双层巴士到其工作的大厦,他则步行去上班。中午,俩人在约好的街心公园吃午饭,聊天。晚上下班后,他们在经常见面的酒吧约会。
这一天过得很平淡,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这一天又是与众不同的,在今天之后,他们不再是彼此的情人,他和她变成了各自的样子。
▏ 一场结局早已注定的出轨
她三十九岁,他四十六岁,他们以前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他们的恋情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出轨后不久,办公室的其他人就发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了一段时间,她离职了,在时装公司找了一份秘书的工作。而他,则留下来,继续做他的会计工作。如果当时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留下的话,只能是她离开,因为他要养活多利斯山住宅区的一家人。
再后来,她静悄悄地和丈夫离了婚。她提出离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他们之间的婚姻已经破裂。不管丈夫如何反对,如何辩解,甚至质问她是不是有第三者时,她也始终没有承认。
在有离婚的想法时,她没有跟他说;决定要离婚时,她也没有委婉地提起过;当然在和丈夫周旋拉锯的那段时间,她也没有跟他抱怨过只言片语;直到走完离婚的全部程序,拿到离婚证后,她才告诉他——她离婚了。
她没有想到这是两个人关系发生逆转的重要原因。
她离婚了,丈夫从家里搬出去了,他们多了一个安全稳妥的相会场所。她记得,他去过她那儿四次。每次,都是他主动提出在她的公寓见面,而且这个计划提前几周便开始筹划。他得向他的妻子做解释吧,他得找出一个让妻子无法产生怀疑的理由吧。到她家后,他会将一般是由丈夫要做的粗活重活干完,然后在那里待一个晚上。
她问他怎么看她离婚的事,是不是可以接受时,他犹犹豫豫,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她离婚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震惊无法描述。夜里,他躺在他家床上,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无缘无故地被惊醒,有时候一个晚上会醒来好几次。
每次醒来之后,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脑子里缠绕着关于这件事情的各种思绪。他听见妻子的呼吸声,妻子发出的呓语,看到妻子的手无意识地、自然而然地伸到他睡觉的一边,他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他们临别前,最后一次坐在经常约会的酒吧里,她问他提出分手的理由是什么。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费力地说出那个理由:他担心别人会有看法。
他说的别人,是指他经常施舍的那个女乞丐,日本餐馆里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他和他们一样,经常在那里吃早餐,还有餐馆里的女招待,以及美术馆的接待员(他们有时中午会在美术馆约会),还有他俩在街心花园散步时,那些走过路过看见他们的那些人,当然,也包括他俩现在所在的酒吧里的一些人。他担心所有这些人,会以为她是他的情妇,姘头。
她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都没关系,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说,但是,我在乎,我介意。因为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这世上的一切。
她一直都知道,爱情是敏感脆弱的,而且,人们总是搞错对象,将爱的希望寄托在不合时宜的人身上。从一开始,她就下定了决心,绝不试图从爱情废墟中刨回任何的断璧残璋。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会接受。
他们之间曾有过深挚热烈的爱情,有过疯狂的痴迷眷恋,经受过爱的痛苦与纠结,和许许多多情人一样,有很多值得回忆的独特时光,却依然逃不脱大多数出轨男女的命定结局——分手。
▏ 男人与女人的出轨有何不同
●需求不同:她期待的是“共话巴山夜雨时”,他渴望的是“何当共剪西窗烛 ”。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男人还有女人出轨的原因是,在出轨对象身上寻求没有被满足的需求。这种需求在婚姻中无法被满足,所以会在婚外的关系中寻找。
在出轨初期,他会选择早上上班之前,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做雨云之事,可是她不喜欢,不是因为办公室空间狭窄,也不是嫌弃早晨未打扫前气味混浊,而是那种手忙脚乱的感觉,被人打断的感觉,匆匆结束的感觉,她不喜欢,她喜欢在“家里”做这种事。
在他和她的关系中,他的需求是性的*,她的需求是情感的依托。
他渴望的是,什么时候两个人把窗前的红烛剪断,然后雨云一番。而她呢,却期待着彼此能够拥抱在一起,长长久久地,一直到两个人老去,回想着当年“巴山夜雨”时所经历的种种美好的事情。
《老梁故事汇》有一期谈到男女出轨的区别,老梁说,男人出轨是“下半身”出轨,女人出轨是“上半身”出轨。她的出轨不止于“上半身”,她是全身心地投入这场关系的。
●底线不同:他分手的理由是“别人会有看法”,她的回答是“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所提出的分手理由,任谁看了都觉得可笑和虚伪。如果你担心别人有看法,那就不应该在办公室偷情,以致于俩人的事情很快被发现;也不应该毫无顾忌地在公共场合,特别是离他们办公室不远的餐馆,或者是在街心公园约会,在酒吧喝酒。既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做了,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但是他却做不到。
也许一开始,他是愿意为他的出轨负责到底的,当得知她离婚之后,他陷入巨大的恐慌中:是要对她负责,抛弃现在这个家,还是对妻子和孩子负责,和她分手?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所以,他开始失眠,夜里一次次被惊醒,不得不彻夜思考他所面临的困境。
他对这段关系的界定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不能伤害到妻子和家庭。在他和她交往中,他始终将他的家庭保护得很好,从未和她说起过妻子和孩子的事情。经过深思熟虑的掂量,他终于做出了和她分手的决定。
一个选择家庭而放弃情人的男人,他选择的是家庭责任。
一个对家庭负责的男人,他必定是在意旁人的看法的。他将内心里担心别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想法,投射给了她。他担心那个乞丐、出租车司机、女招待、管理员、看到他们约会的路人会用不好的眼光看待她,实际上,他是担心那些人会怎么看他自己,会不会将他看做一个“不负责的男人”。
表面上看,他的理由是牵强和虚伪的,但是往深处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他真正在意的是“别人会如何看他”。
她回答说,我一点儿也不在乎。这是她的真心话,为了这段婚外情,她投入的成本太大了,放弃工作,放弃婚姻,投入她全部的情感。一个义无反顾地放弃身外种种,只想得到精神和情感寄托的人,她一定是无所畏惧的。
所以她的底线,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使没有婚姻之实,即使没有名分,即使被别人骂作“姘头”,她也一点儿不在乎。
●对爱情的理解不同:爱情于她是理想,是梦幻,于他则是赤裸裸的现实。
其实,在一段出轨的关系中,人们最好奇的是,出轨的双方有没有付出过感情,也就是俩人之间有没有产生过真正的爱情。
在他和她的关系中,我觉得,只有她单方面完成了对爱情的实现。但是可悲的是,只限于想象中,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她醒来后,梦就消失了。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所托非人。
他把爱情放在天平的这一端,把现实中的其他重要的东西,比如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颜面,放在另一端。他将两者等同起来,觉得后者完全可以替代前者。
不可否认,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打破他之前努力维持的平衡和平静,就在他和她谈分手之后,他回到办公室。
突然感觉到一阵*的刺痛,就像碎玻璃扎进肉体般尖锐疼痛,这强烈的*冲击和袭扰着他的理智与内心,让他想现在就去找她,想跌跌撞撞、砰里咣啷地跑下那未铺地毯的楼梯,跑到外面清新的夏日空气中,拦下一辆出租车——他从未搭乘过出租车——去到她公司的楼下,要她下来。当她一出现在电梯口,就立刻告诉她,他和她不能分开,少了谁都没法活。
哪个是真实的他,现实的理智的,还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这些面向都是他。他的纠结和不知所措,他的难以割舍的痛苦,都被厚厚的盔甲所覆盖,要褪去,需要时间,也需要勇气。
武汉中德心理医院创始人曾奇峰在分析男女差别时说,女人比男人进化得更好。我想,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女人比男人对情感的理解更加深刻,也可以理解为,男人在人类进化,以及自我成长过程中,受到过很多外界因素的捆绑与束缚,他们在情感方面通常会选择隔离的方式去保护自己。他们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那么勇敢,他们脆弱和胆怯的内心也是需要情感支持的。
▏ 结语
爱丽丝·门罗在一篇关于出轨的小说中,借主人公之口说,你可以把任何一场事故都看成是自*。
在出轨这场事故中,男人和女人都必须*死以前的自己或者自己的一部分,才能进入到现在这种关系中。
她抛弃以前所拥有的种种,用决绝的方式彻底*死自己,就是为了“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为自己而活”。如果说出轨可以用级别来衡量的话,她的级别无疑是最高的。
而他呢,也许在他们水乳交融的时候,或者他被*刺痛,想象着要挽回他们之间感情的时候,他曾短暂地*死了自己。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做回以前那个自己——为了家庭,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
不管怎么说,虽然他放弃了她,理由也不怎么光明正大,但他不是一个渣男,反而是旁人眼里“负责任的好男人”。他的级别很难用确切的数字来定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始终面目模糊,内心混沌,让人无法看得通透。
不过,分手之后,他们各自按照自己的样子活着,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