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错嫁。
我和姐姐同一天出嫁,但揭我盖头的却是我的姐夫。我才知道姐姐和我的心上人暗度陈仓调换了花轿。姐夫目瞎体弱性子绵软,他轻轻柔柔地告诉我:你别怕,活不了多久你再忍忍。
后来我才知道他说活不了多久的是姐姐和我那心上人。我和姐姐是双生姐妹,容貌八分像。她性子如火、张扬明媚,我则温嫩木讷、寡言少语。去年圣上下了赐婚圣旨定了两桩婚事。姐姐嫁给宁王,我则许给了朝廷新贵闵时以。姐姐自小要强,无论什么事都要掐尖。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成亲这件事上她也敢任性妄为此刻。
暖春的季节已微有燥热,而我却如坠冰窖。宁王就坐在对面,如果被他知道我不是姐姐,那明日就很可能是姜家的死期。欺君是大罪,全族流放还是满门抄斩都是我担不起的。姐姐能自私自利,可我做不到。待所有人退了,我迟疑着起身过去给宁王行礼,给王爷请安。宁王虽看不到,但他应该能分别得出我和姐姐声音的不同,所以他顿了顿你的声音。
定亲后宁王碰巧去过我家两回,他记得姐姐的声音染了风寒,声音可能有些改变,我编了理由不敢多言。宁王似乎没有多疑,只微微点头。那早些歇息吧。我心如肋骨脑中极快的转着,想着要怎么样才能糊弄了这个新婚夜。我一潜人回家告诉父亲没有等到家里人的回复。我是万万不敢让宁王察觉新娘已换了人的。
宁王起身,我过去扶着他。他个子很高,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但可惜去年他突然生了重病其后便失明了。其实若非他失眠,如他这般风光雾月的男子怎么也轮不到我姜家的女儿。当然如果他不失明后又失宠,姐姐也不会宁愿冒险也要换亲。
我自己可以。宁王与我笑了笑,你晚上没有用,我让人给你煮了面条一起吃些。我垂着头应是,他洗漱很快也并没有我担心的踢到木桶椅子之类的事。
发生韶寝,他穿着月白的中衣出来,散着头发立在跳动的烛光光晕中,如芝兰玉树。端的是清风朗月矜贵高华。我不太懂姐姐为什么要换亲。宁王虽眼盲了,可他到底是王爷,闵时以再前程似锦,也不值得她赌上全家人的性命换他。面条味道如何?宁王坐在床边,用耳朵找我的方向。很好的,我垂着头回道。宁王微微汗手,你今天怎么这般安静,我心头跳了起来,随口扯着晃。大约是环境陌生,我紧张了。他微微偏着头,若有所思。
宁王问我,今日家中婚事可都还顺利,顺利的我放了筷子。宁王我去洗漱,我逃也似的进了净室,心跳得却更厉害。我总觉得以宁王的聪明,他随时都可能会发现我不是姐姐。如果他发现了,我又要如何应呢?磨蹭了很久,我出了近视,宁王靠在床头,听见我的声音。他朝我看来,我脚下一乱,踢倒了脚蹬。宁王凝眉问道,踢到脚了,我捂着脚,忍着眼泪。刚要回他,却在下一刻被他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王爷,他放我在床沿坐下来,捧着我的两只脚,哪只脚破了吗?我想说回脚。
他到,需要请大夫吗?宁王问我可要请大夫,我扶至心灵,立刻接着他的话。他轻笑了一下,那给你请大夫来,我将脚收回来。宁王也起身坐在床沿,沉默了一刻,他忽然问我,你怕我?我觉得他语气好似在试探,我摆着手,又想他看不到。
便道:王爷您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我怎么会怕呢?他挑了挑眉,表情有些意味深长。比如他到,我没想到他会追着问。不禁一愣,那次在湛河源吃饭,伙计莽撞,将汤汁泼在您衣服上。您不但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宽慰他,他偏了偏头,若有所思。
那天你也在,不在,我忙否认,我听别人说的,其实那天我在,不但在,而且还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只是不能说。外面回禀大夫来了。宁王帮我盖了被子才请大夫进来。大夫说不严重,养一养就好了,确实不严重,只是当时疼了一下。但我还是迟疑着,想要编些病痛,好托过今晚,没想到没等我开口。宁王已到,宁王正给他上下包扎一下吧。天气热,有伤口就容易入外邪。我惊讶地看着宁王,他竟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
王院正心思也玲珑剔透,他不只是包了脚趾,竟将我整个左脚都裹成了粽子,伤筋动骨一百天。娘娘这些日子注意休息,莫要用力,以免伤了筋骨。王院正一脸端肃地叮嘱我,宁王也从善如流地接话:辛苦了,改日再请你喝茶。敢王院正匆匆去了,我看着被裹成一团的脚,哭不得受伤了,就早些歇着。宁王帮我紧了紧被子,不睡软踏实,免得碰着你的脚伤了筋骨。我错愕地看着他,心情复杂。
这一夜我几乎没睡,惶惶然熬到天亮,琢磨了几种不去宫中的托词,没承想他却率先开口道:你受伤了,行动不便,一些繁文节就免了,不用去了。所以昨晚从我碰着脚开始,他就想好了后面的事。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宁王生出十分的好奇心来,有了受伤的油门,父母亲和兄长都来了,宁王客气了一番,便说有事走了。
姜妍实在太荒唐了,父亲说着就恼了,认起母亲来,都是你惯的,骄纵妄为,行事不顾后果。母亲也委屈,捏着帕子哭着,互相怨怼解决不了问题。我提醒他们,姐姐那边怎么样?母亲低声道:木已成舟,我揉着额头,一时不知说什么。二妹,兄长为难,哥哥知道你喜欢时以,可现在这情况,如果将你们硬换回来,将来一旦东窗事发,我懂。
姐姐和敏十乙行了周公之礼,再让她回来当宁王妃,也欺人太甚,换位思考,我是宁王也不会放过姜府的,只能将错就错了。我叹了口气,母亲抱着我低声哭了起来,这就是命。父亲却怒道,这什么混账话?
宁王虽失宠,可他到底是王爷,再差能差到哪里去?我帮母亲擦眼泪,她哭的其实是我的情意。她觉得我被亲姐姐和心上人一起背叛,是命苦。她让我认,我确实生气。所以明日回家,我定要亲口问他们送走家里人。
宁王直到入夜才回来,我正打盹一时没察觉,他停在床边喊我夫人。我坐起来。王爷回来了,又膳了吗?他松口气,笑起来没?夫人陪我用些。
他心情似乎很好,饭菜上来他问我可合口味,我和姐姐的口味相似都比较清淡,但姐姐酷爱羊肉,我却挑嘴不爱吃肉,只爱吃鱼虾,今儿桌上有羊肉也有鱼,我挑着羊肉吃,笑着道很好吃。这是我第二次吃羊肉,第一次大概四五岁,吃进去便吐了,后来再不肯碰,我怕今儿再吐,忙吃了些别的压着。
好在这次没有吐,我正犹豫要不要学姐姐那样大快朵颐时,外面传来蹬蹬的脚步声,随机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黑亮亮的眼睛,骨碌碌转着,好奇地打量着我。你是七殿下,我笑着问他。
七皇子是宁王的胞弟,今年四岁,和宁王相差十四岁,他们的母亲是良妃。良妃从东宫时就跟着圣上,如今虽不当宠,但因两个儿子傍身,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你就是我二嫂。七皇子跑进来,奶声奶气地道。二嫂你好漂亮啊。宁王正要说话,宁王咳嗽了一声。七皇子忙端正了神色,退开两步冲着我行礼,泽琰请嫂嫂安,我回了半礼。七皇子顺理成章留下来一起吃饭。他话很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活泼可爱。
二嫂什么是成亲?七皇子笑得古灵精怪,我一愣,他已装腔作势地拿了表情。成亲就是成天亲亲。七皇子撅着小嘴,你们亲亲了吗?我的脸萎地一热,余光看了眼柠檬,他也震了震,耳尖微红,气氛微有尴尬。怎么和嫂嫂说话的?目无尊长,宁王敲了敲桌子,七皇子垮了小脸,一副要哭的样子,我忙打圆场没事,他不知哪里听来的笑话罢了,你不能惯着他,免得他知道你好,天天来缠着你。宁王道,我望着七皇子眼巴巴的表情笑道:自家弟弟缠着便缠着吧,我们是一家人,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七皇子扑在我怀里,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