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为什么不下船?
如果你是1900,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其实不下船的原因,在影片里,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
“城市那么大,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 我能看到吗 ? 就连街道都已经数不清了,找一个女人,盖一间房子,买一块地,开辟一道风景,然后一起走向死路。太多的选择,太复杂的判断了,难道你不怕精神崩溃吗 ? 陆地,太大了,他像一艘大船,一个女人,一条长长的航线,我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在一个找不到尽头的世界生活,反正,这个世界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我。我之所以走到一半停下来,不是因为我所能见,而是我所不能见。”
1900是懦弱吗?
在很多人的眼里是这样的。特别是那些崇尚奋斗、成功、赢的人眼里。“坚持不懈,直到成功!”是他们坚定的信念,每天早晨要对着镜子摇着手臂念一遍。
如果1900是个平凡的人,没有出众的才华,人们会对他不屑一顾,而他是一个天才,有着明明可以换取名利的资本,却不去运用,这让很多人扼腕痛惜。
太傻!
但1900不以为意。
他的生命里,只有音乐,是曾经有过昙花一现般的爱情,他也曾经因此而想要踏上陆地,但是最后,爱情还是让位于音乐,他的世界太纯净,容不下太多尘俗的东西,当爱情从渴望变成拥有,进入家庭,也就不可避免地沾染尘俗。
那么这又是不是自私?
也不算,因为1900并没有真正扰动那个女孩。对那个女孩来说,1900只是一个过客,她不会因为浮光掠影的短短交集,就记挂一生,她应该会爱上别人、嫁人、生孩子,像平凡妇人那样度过一生,她并不会知道,她是1900生命中唯一的爱情之光。
1900赤子般纯净的眼神,清澈如同海水。他说,他身在大海之中,从未听过大海的声音,而实际上,他的音乐,就是大海的声音,和海浪一起谐鸣。那也是来自天国的声音,给各个等级的人们带来欢乐,只是,当一声“美利坚”传来,人们便会蜂拥而去,一场盛宴,刹时散尽。
音乐,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娱乐,但对于1900来说,是全部。
就仿佛,只能容纳两千人的船,对很多人来说,是欧洲和新大陆间的通道,而对1900来说,也是全部,是他的热爱所系,是他的家园。
人们是音乐的过客、船上的过客,而1900驻扎于此,人在,心在,所以,当船破败不堪,人们要放弃它、毁掉它,而他与船共存亡。
这是一个理想化的人格、传奇的故事,很难用精密的逻辑去填满剧情的每一寸缝隙,不喜欢它的人,可以说它漏洞百出,然而喜欢他的人,会懂得,并且尊重。
人无时无刻不面临选择。
1900曾经想要下船,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守。
小号手选择了尊重1900的意愿。
这一点,也是很多人所无法理解的,事情很容易解决啊,只要把1900打晕,就可以拖上岸去,他可以不用死去,可以在岸上功成名就,即使是潦倒艰困,也比这样死了好。
但问题是,那不是1900的选择。人们太执着于肉体的存在,却忽略灵魂的意义。对于1900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的人生哲学和他并无关系,他“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心无挂碍,已近禅境。
“来如流水兮去如风,不知何所来兮何所终。”
这说的其实就是1900啊!
小号手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最后按1900的意愿成全了他。
1900也尽过努力,他只是在下船中途停下来,然后返身回来。如果没有这个下船的过程,他可能还想不明白自己所要的,他也有过纠结、挣扎。
想清楚了,做决定了,他整个人就完全安定下来。
“陆上的人喜欢寻根究底,虚度很多的光阴。冬天忧虑夏天的迟来,夏天担心冬天的将至。所以你们不停到处去追求一个遥不可及、四季如夏的地方—我并不羡慕。”
他享受每一个冬天和夏天,面对风暴、繁盛和衰败都一样坦然。他在音乐里旅行,那是一个完全自洽的世界,他没有争斗之心,会在挑衅者的乐声里落泪,他不谙世事,但洞察人性,他用音乐的语言描述他眼里的世界,邂逅女孩时信手弹出的音符,是他的心情写照。他有能力用音乐换取盛名,但他不愿意这样做,音乐对他来说是圣堂,不是工具,他无法容忍自己和音乐分享,在歌舞升平里,他演奏;在炮火纷飞中,他演奏。失去了钢琴,失去了船,他走向寂灭。
他是一个守道者,也是殉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