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这段戏是即兴发挥
有一场戏,是开始跟岳父岳母见面的时候,在一个酒楼里面。剧本里面写得很好,因为想*岳父岳母之前,就三场戏:回家见了一面,在酒楼吃饭,在洗手间跟人打招呼。
但是那天拍酒楼的戏时,我一到现场,直接就一张桌子,小小的。我说这拍哪场?这场文章(剧本)写得很牛,就跟香港电影一样,很多人在吃饭,我在里面穿梭。广东人是注重气氛的,这样气氛的东西,你知道一拍出来,你会感觉说这是个电影。你这边一进来就是屋里,这是电视剧。
我说,辛爽,这你定的吗?辛爽说,昊哥,不是我定的。我说,不是你定的,为什么这样?他说制片方说没地方,就只给我这个地方。我说那也不能拍,不能这么对付,这是第一集,我说第一集就是“电视剧”,谁往后看,最起码第一集总得唬人对不对?
马上制片人卢静就跑过来了,说其实我们找景了,酒楼和茶餐厅都挺好的,但是包下来太贵了,我们没办法。当时已经等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了,一直耽误,其实每天的进度都很紧,怎么办?
但通过这件事,我当时脑子就突然有个念头,我怎么能在这戏里面,就只把自己当成个演员,因为我是现场年纪最大的,其实你的每一句话,大家都很紧张,那时候,你的一个小情绪,会让大家有不好的、负面的心情,这是脱离演员的范畴了,但我还是很单纯把自己当成个演员似的。我说那就算了,想想办法吧。最后他们就把桌子放在很小的一个厅,尽量让我在很短的路走进来。
通过这件事情,后来我觉得,我真的把他们当成兄弟姐妹们一样了,但是到后来,因为把他们当成兄弟姐妹了,反而不能有什么说什么了,因为你明白,你摆个臭脸,就会影响大家的情绪,所以后面有些地方,我觉得不太好或怎么样,我就会尽量让自己能过得去,实在过不去的话,我就尽量用一种委婉的方法去沟通。
“每一场哭,必须要不一样”
澎湃新闻:大家有在网上讨论说,这个剧特别有电影感,但也有一些专门从事这种研究的人说,其实把剧拍出“电影感”,是一个伪概念。你怎么看?
秦昊:这不是个伪概念,现在只是一个趋势,其实剧是剧,电影是电影。因为审美标准在不同的媒介上放,是不一样的,连技术指标都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是把剧做成电影,但是怎么能够在剧里面做到电影感。有电影感的剧,不是我们创造出来的,是十几二十年了,美剧英剧发展出来的。
澎湃新闻:你觉得电影感是什么?
秦昊:首先电影的审美,无论是表演、音乐、导演、美术。我们这部剧是因为各个方面都很高级,它的审美很高级,所以说是有电影感,包括表演一样,我们是用电影表演的方式来演的剧,我们没有按电视剧的方法去演,电视剧都是用话来演,电影是不说话,眼神来演。电视剧,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习惯,洗着菜,不看,一听,我也能知道内容,但是我们的剧不可以不看,有可能有一场戏,两人一句话不说,但你一样会被感动。
澎湃新闻:这个会不会影响你接戏的标准?如果现在一个普通的电视剧来找你,你会觉得没法发挥作为演员的成就感和能力吗?
秦昊:我之前接了一个叫《锦绣南歌》的古装戏,台词就是大量,但是另外一种拍摄方法,工业化的流程是我之前没有去经历过的,比如说它的镜头,10个机器,各种角度拍,那种东西,反而以前我也没有接触过。
《锦绣南歌》人物海报
澎湃新闻:所以你心里没有鄙视链?
秦昊:我觉得内容为王,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在手机上拍个东西好,也能好,你在大银幕上放着烂片,也能是不好。电视里的大量台词,要看是为了什么,比如说很多台词是把表演都说出来,那样的台词内容又无聊,我可能就不接了。但很多古装戏都是大量台词,我觉得也不是废话,你要不说台词,你光用眼神,观众也看不明白。
澎湃新闻:在《隐秘的角落》里面有好几次,张东升的哭给我的印象挺深刻的。现实中,你为了女儿也是马上就能哭的感觉。这两种状态完全不同,一个是阴沉的,一个是特别单纯的。怎么把握哭戏的?
秦昊:我当时给自己定的标准,在一部戏里面的哭,不可以重复,每一场哭和每一场哭,必须要不一样。我给派出所的那场哭,就定义为看起来很真,其实是假。而停车场那场戏,我跟导演还特别说,导演你再多给我点时间,我酝酿一下。因为我希望停车场那场哭戏的哭,稍微要比派出所要真,我希望是像个孩子一样无辜地哭。 张东升那时候说,还有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你就知道要*死她了。可能观众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哭,最后下定决心要*。
每一场哭最基本的标准,就是不能一样。
停车场的哭戏
澎湃新闻:在现场进入这个状态是快的还是慢的?
秦昊:我一般演一个角色的话,大多数时候整体演的什么人物,大概这个时间段就会进入,可能两三个月,大概的基调,我刻意培养一下。比如说我拍《锦绣南歌》的时候演的是皇上,其实我当时不在意,前两天他们说要播了,给我看了一个花絮,是化妆师给我化妆,我就发现,我在那时候跟他们说话,其实就带入了皇上的感觉,因为每天都在演皇上。所以演张东升也一样,那段期间不经意发呆多一些 。这可能是一个职业病,还是会比较进入角色,这样现场会快一些。
但这个东西,不是我刻意的,不是我主观意愿一定要这么做的,反过来看是这样,当时我并没有想说我在演的角色里,我感觉是挺自然的一个状态,所以我说我很分裂,比如说我在那个戏里面,大家都说好活泼,在这个戏里面,有时候你就不爱跟人说话或者怎么样,但我自己其实并没有主观刻意去追求。
澎湃新闻:冰库那两集好像推进得很急,张东升突然掉进一个非常癫狂*人的状态,逻辑上不是特别理解,当时怎么商量出其中逻辑的?
秦昊:那场戏其实是最高能的,他是被逼一步一步到那开始*人了。现在可能因为种种不可描述的原因,要取舍很多,急促的原因可能都没有(剪进去),这也是我不看这个片子的原因。不想让自己遗憾,因为在我心里面永远有一个很完美的片子,包括《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因为那已经不是我当时要的东西,宁愿我脑子里面还是我以前没有看,因为我们可以更好的,现在这样我看完会遗憾。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剧照
澎湃新闻:现在在没有看的时候,你觉得有遗憾吗?每一场戏都完成了自己的最高能?
秦昊:我这个人性格是这样的,我允许自己犯错,也允许别人不认可我,但是我不允许没有全力以赴,而且我也不允许自己全力以赴以后,把那个东西扔掉了,我也接受不了,我宁愿不面对。
澎湃新闻:你看观众的讨论,觉得有意思在哪?或者在意的点是什么?
秦昊:对于结局,他们的讨论,让我觉得辛爽真聪明,原来结局不是(这样),因为很多东西的逻辑性都改了。
澎湃新闻:改了很多?
秦昊:我不能说这话,反正跟我之前的不一样,但是我看到现在网友反馈的结局,我觉得挺欣赏,整成“少年派”了。这真是有一个思路以后。
澎湃新闻:有一场戏,你在麦当劳一个人吃儿童套餐,被删掉了,你会觉得遗憾吗?这场是很重要的吗?
秦昊:其实你不觉得他的癫狂,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前提在,会合理很多吗?他心里面那一点点的善念,那火光,刚出来就被扑灭了。
“这是一个审美的胜利”
澎湃新闻:大家开玩笑说你适合演反派,你知道吗?
秦昊:今年就这一次这个片子出来了,有这么热烈的讨论度,我觉得我特别感激这一届的观众,在我的眼里面,没有好人、坏人,正面、反面。
从《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或者更早,一路走来,我很想把那种人性复杂性,那种善恶多面展现出来。现在这个反响那么大,我觉得是观众的审美在慢慢提高。
大家慢慢审美越来越高,可能再出现这样的东西,接受度就会大一些。因为观众不知道的话,不会去想说你这个是怎么做的,审美在哪。张东升原来是很扁平的,我们加了这么多东西,最后才觉得他像个坏人,如果没那些,他上来反正就是个坏人的话,你看完以后,就不会讨论他,就像所有电视剧一样。
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审美的胜利,大家终于知道说坏人可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