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小萍把最后一块砖砌上去,用铲子背轻轻敲平整,发现跟窗台还差一指宽。她又把砖拿下来,从桶里挖了一大铲子的水泥灰,抹在砖上,再砌上,这下刚好跟窗台就平齐了。她满意地勾起了嘴角,额头上的汗珍珠似地滚落下来。她侧了侧头,抬起上臂,在衣袖子抹了一把,白皙的脸颊匍匐了一片嫣红。
“小萍,你怎么还会砌墙!”
“窗台前想种点花,放花盆不好看,直接砌上感觉更好,师傅们都忙,我就自己弄一下。”
“瞧你那细皮嫩肉的,都晒成啥样子了!自讨苦吃!”邻居大娘摇着头嘟囔着。
小萍呵呵地笑着,眼睛弯成了两枚小小的月牙。
这是夏日的黄昏,西边的霞光云彩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沙岙村都网成一个金色的世界。她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海,波涛一层一层荡漾着,金绸缎似的,直逼进她的心底来。每一次看到这片海,她的心都柔软不已,她也说不清,当初,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片海,她才决定留下来在这个村里开一家民宿。
村因沙滩而名。偏居海岛一隅的沙岙村,紧挨着大海,村前是一片金黄的沙滩,细腻紧实的铁板沙,踩而不陷,走过的人,有时为了“留下脚印两对半”,不得不特别用力踩。小萍记得初到沙岙的那个黄昏,走上沙滩,看到翩然飞过的海鸥、笼罩在金光里的村庄,怦然心动。她被一个村庄深深吸引,被一片海摄心动魄般地勾住了。
她常常迷惑,是沙滩成就了村庄,还是村庄成就了沙滩。
于村庄而言,沙滩是晒场,更是牧场。沙岙人在沙滩前的海域养殖紫菜、海带,也在沙滩上晒各类鱼货,至于修补渔网,这里平坦如砥的沙滩更是不二之选。于沙滩而言,村庄是灵魂所在。经风历雨的石头厝,劈波斩浪的渔船,袅袅而起的炊烟,还有烟火气息里的男女老少,都让沙滩有了灵气,有了神采。
操作起来才知道,将一种情怀付诸实际,有多难。将渔家石厝改造成民宿,是个不小的工程:高度不够、光线不够,需要对石厝“大动干戈”,但又要尽可能保留石厝特色,让传统和现代高度融合,同时,还要尊重原住民的意愿。除了请专业人士介入,小萍也在一砖一瓦的实践中,一点点变成了行家。大到房屋设计、材料选择、家具采购;小到砌墙、种花,甚至一杯一盏、一把牙刷,她都亲力亲为,其中艰辛,不难想象。但所有的困难,都随着一间间石厝的落成,随着沙滩民宿群的诞生而消散。
即将开业时,小萍还一直为民宿的名字苦恼。那一夜,她坐在院落的空庭前,春意浮动着,夜虫啾啾吟唱着,东南景天细细碎碎的黄花在墙角漫延成一片金色的海,矢车菊和月见草风姿绰约,香樟树枝叶婆娑,头顶是半弯清清朗朗的弦月,远处是起起落落的涛声,而背景音乐里,有人轻轻唱:“月半弯,好浪漫,月光下的你显得特别的好看,月半弯,我喜欢,有情有意有你,还有甜……”
小萍跟着轻轻哼唱起来。月半弯,月半弯,是了,水满则溢,月圆则亏,经历过人生起落,才懂得,唯半最妙。她靠在柔软的躺椅上,看着弯弯的月,恍若乘坐在波涛间的小船上,枕着涛声,渐渐入梦。
开业不到半年,月半湾沙滩民宿声名鹊起,“枕着涛声入梦”,几乎所有人都是冲着这个而来。身心俱疲的时候,坐在夕阳下的沙滩上,看大自然手握巨椽,书写一幅辽阔的画。星罗棋布的岛,悠然翩跹的鸟,都成水墨落点。风声过耳,轻涛拍岸,淡淡的咸腥在晚风里晕染。旧了的小舢板搁浅在沙滩上,几棵姿态傲然的松柏,从村后的山坡走到沙滩,站成“HAPPY”的造型,将“快乐”定格成一个画面。
小萍在精心养护花花草草之外,还种了几畦蔬菜,芥菜、马铃薯、胡萝卜、花菜……长势蓬勃。这些蔬菜,都会成为客人们餐桌上的美味。夏天,沙滩边的码头上,可以直接买到渔民新捕上来的海鲜,小萍就会亲自下厨,给客人们做地道的洞头渔家烧。当然,小萍最拿手的,是洞头咸饭,自家种的芥菜、马铃薯、胡萝卜,加上虾干、鳗鱼干、鱿鱼干等海鲜干货,和大米一起,在农家土灶的铁锅里一烧,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得半日之闲,来月半湾拥有一段不急不躁的慢时光,枕着波涛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