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首叫《白月光与朱砂痣》的歌风靡了各大平台,歌词中的这句“白月光在照耀,你才想起她的好,朱砂痣久难消,你是否能知道”,更是戳痛了很多人的心坎儿。
或许每个人都曾爱过一些人,但不管和谁走到了最后,最终都会对未走到尽头的人心存遗憾。在一起的那个人,久了就厌了。没有得到的那个人,却逐渐在回忆里发酵,变成了一个触不到的完美的存在。
于是,得不到的往往才是最好的,得不到的就是白月光,就是朱砂痣。陈奕迅的《红玫瑰》说得更明白些:“得不到的永远在*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这些比喻和意象都出自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讽刺男人在爱情中的贪心不足、喜新厌旧?张爱玲的这个故事,没那么简单。在朱砂痣这段话后面,张爱玲说:“在振保可不是这样的。”
▎红是朱砂痣烙印心口,红是蚊子血般平庸小说第一句,张爱玲便开门见山地说:“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的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
振保先遇见了他的红玫瑰——王娇蕊,朋友的太太,一个“热的女人”,他“娶不得的女人”。
振保在朋友家借宿,初次见面,娇蕊堆着一头雪白的肥皂泡,在他的心里投下了点点火星。张爱玲是这么写的:
“溅了点肥皂沫子到振保手背上。他不肯擦掉它,由它自己干了,那一块皮肤上便有一种紧缩的感觉,像有张嘴轻轻吸着它似的。”
一种撩人的暧昧在暗中滋长着。
娇蕊有鲜辣潮湿的绿色曳地长裙,也有贪玩任性的天真和孩子气,“婴孩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是最具诱惑性的联合”,年轻的张爱玲无比清醒地道出了社会对女性的偏见,更一阵见血地戳破了男性虚伪、自私的心理。
“男人憧憬着一个女人的身体的时候,就关心到她的灵魂,自己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唯有占领了她的身体之后,他才能够忘记她的灵魂。”
△ 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
振保得到了他的红玫瑰,但要做“好人”的意愿又迫着他推开红玫瑰,他一会儿自欺欺人地认为娇蕊爱的是别人,自己进了她的圈套,一会儿又连哄带骗地要娇蕊爱他就得替他着想。
红玫瑰没有成为烙印在心口的朱砂痣,也没有在日常的消磨中变得蚊子血般平庸,多年后的再次遇见,只得了一句“老了,老得多了”。彷佛这就结束了女人。
▎白如白忙莫名被摧毁,得到的竟已非那位告别了红玫瑰,振保在母亲的催促下匆匆寻到了他的白玫瑰,“看到孟烟鹂小姐的时候,振保就向自己说:‘就是她罢。’”
烟鹂给振保的感觉是笼统的白,细高的身量单薄又秀丽,但还是觉得白,她的白彷佛把她和周围的东西隔开了,存在着一层白的膜。迟钝又乏味,空洞白净,永远如此,哪怕结了婚之后也没一点改变。
“振保对他太太极为失望,娶她原为她的柔顺,他觉得被欺骗了……渐渐显出疲乏”,白玫瑰没有满足他对于一个理想妻子的要求,他亲手造的“对的世界”,眼见着出现了裂痕。
而烟鹂呢,“每天在浴室里一坐坐上几个钟头——只有那个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做事,不说话,不思想”,在家里地位低落,连仆人都使唤不动。
△ 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
为了“最合乎理想”莫名绑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没有得到自己真心想要的。“振保自从结婚以来,老觉得外界的一切人,从他母亲起,都应当拍拍他的肩膀奖励有加。”
有些人似乎总喜欢去做那些对自己和别人都好,但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事,然后再用更出格的行为补偿自己的“牺牲”。
在振保这里,是十分规律化的宿娼,虽然在外面不像样,大家看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好人”。然而讽刺的是,他的看似圣洁的白玫瑰,也出轨了,和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裁缝。
下笔辛辣的张爱玲毫不留情地推倒了振保早已摇摇欲坠的理想世界,砸不掉他自造的家,可以砸碎他自己。
▎红玫瑰与白玫瑰,从来不是选择题王尔德曾经说过:让那些结婚的结婚,不结婚的就不结婚吧,反正到头来都会后悔的。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似乎也是相似的境地,不管红玫瑰还是白玫瑰,选了哪一个,得到的久了都会厌弃、后悔。
张爱玲却说:“在振保可不是这样的,他是有始有终的,有条有理的。他整个地是这样一个最合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事实上振保经历的,并不是一个所谓红白玫瑰的取舍故事。
他追求的,是做一个“最合理想”的“好人”,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待母亲孝顺周到,待朋友热心仗义,人人交口称赞,万物各得其所。
在国外留学时,振保有个初恋叫玫瑰,在他的记忆里,是一个痴心爱着他的天真热情的女孩子,而他,为了崇高的理智的裁决,铁一般地舍弃了她。“振保认为她是天真……这样的女人,在外国是很普通,到中国来就行不通了。”
振保下定决心要创造一个“对”的世界,随身带着,在那袖珍世界里,他是绝对的主人。然而,他要创造的世界没有如他所愿,红玫瑰与白玫瑰,也没有如他所愿。